《草色连云》：“老才子”的人文情怀

　　高尔泰不愧是历经沧桑的“老才子”，其新出版的思想随笔集《草色连云》，连书名都如此富有诗意。我第一眼看到这个书名，不禁想到了春天的原野，微风吹来，温暖的阳光穿越洁白的云朵，直射到绿油油的草甸上……这是多么富有生机的自然图景。然而，熟悉高尔泰的人都知道，他的人生经历并不这样充满阳光。相反，苦难一直伴随着他、纠缠着他。在生命的逆境中，高尔泰昂着不屈的头，以中国传统文人的风骨，书写人生的豪情和自由。

　　和许多文人相比，高尔泰的作品并不算多，甚至有点太少，好在一个作家的优秀与否并不以字数的多少衡量。在他的《寻找家园》一书中，真实地回忆了上世纪50—70年代，自己和那一代人的命运悲欢。尤其是书中提到的 “夹边沟劳改农场”，成为一个时代的精神之痛。我是流泪读完的。

　　出生于1935年的高尔泰，是美学家、画家、作家。在《草色连云》这本书中，他依然秉持真实的态度，以反思的姿态叙述生命的庄重。本书中一篇篇的回忆与故事，再次把我带回历史的迷雾中，和他一起见证了人性的倾轧、屈服、扭曲和抗争，目睹了生命的脆弱和复杂，体悟到宏大历史中流血的细节。他的文字炉火纯青，朴实而细腻，体现出深深的家国情怀。

　　高尔泰和他那个年纪的很多人一样，人生是如此的风云变幻与不堪回首。他年轻时在大学美术系就读，因发表美学论文《论美》被打成右派，父亲和姐姐也遭此厄运。高尔泰曾经在戈壁滩上的夹边沟劳改农场目睹了死亡，自己也差点饿死。幸好命大，他活了下来。

　　也许是高尔泰艺术理论与创作水准高的原因，他曾先后在敦煌文物研究所、中国社科院哲学所、兰州大学、南开大学、南京大学任职，1992年后侨居美国，在多所大学授课、访学。丰富的人生历练、中西文化的心灵碰撞，使他的艺术境界不断提升。不论在怎样的地域环境，他总是讲真理、说真话，骨子里头守护的是生活的正义、艺术的自由。这一点，在《草色连云》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读高尔泰的文字，无形中便觉他身上的艺术气息扑面而来。他的文字无拘无束、很是轻松，跃动着一个诗意的灵魂，并且富有无尽的魅力。此外，他的人生故事给人一种奋进的力量，揭示着感性与理性、个体与整体、生命与形式、权利与义务之间的博弈。在美学认知方面，他不迷信权威，一直认定“美是作为未来创造的动力因而动态地存在的”。为此，他提出要扬弃积淀、追求差异、变化与多样，投入到永恒的时间巨流中，追逐在美的过程与环节之中，而不是过分注目褪色的传奇和蜕变了的神话。他的美学观是动态的，他认为审美是对过程的体验而不是对结果的体验。

　　作为美学家与画家的高尔泰，崇尚的是“动”，为此他在创作中总是努力地遗忘过往，不流俗，更不附和。他追溯内心的自由，从事绘画创作。上世纪80年代，美术界出现了否定中国古典艺术的浪潮，高尔泰却又以保守者的姿态出现在公众面前，高度肯定中国古典艺术与水墨画的伟大成就。他曾提醒画家们：一味追随西方现代艺术是没有出路的，中国画家的艺术之根在中国，这个根，就是延绵不息的古典文化遗产。

　　也许是年岁不断增长的原因，“老才子”高尔泰尤其喜欢回忆少年时代的往事。《草色连云》中，在叙述远去的故土时，他是那样的温情脉脉，这使我看到了他柔软的一面。本书读完后，我眼前不禁出现这样的一幅画卷：少年的高尔泰在绿色的原野上快活地玩耍，他时而卷起衣裤玩泥巴，时而潜在水里摸泥鳅，时而又去狂追飞翔的云雀……斗转星移，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注定成为生命中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