槭叶荚蒾灌丛的枝梢被掐掉了,只留下参差不齐的断茬子,这次来的是一只白尾鹿。——《看不见的森林》
“在大自然的经济体系中,有多少强盗大亨,就有多少贸易联盟;有多少私人企业家,就有多少团结经济。”这并非单纯来自伦理学的教导,也是来自大自然的基本事实。以自私的基因为抓手,鼓励个体间、物种间恶斗,终究是邪说。
修习自然科学的学生以及普通人怎样才能最好地了解大自然的生物多样性、进化的精致以及掌握生态学的基本原则?
所谓最好,当然是相对的,包括较快速地、不太失真地了解。在一所不算太差的大学听一门生态学课程,应当是高效、靠谱的事。通常,这样做是对的,但是这未必是唯一的选项,也难能说是最好的,因为在教室里了解大自然总是缺少直观性,听众无法发动自己的动物感受能力,与其他物种平等相处,切身体会大自然的复杂关联性、整体性。
美国生物学家哈斯凯尔采取了并不特别惊人但绝对与众不同的一种办法。他像怀特和利奥波德等博物学先驱一样,将目光聚焦于一个较小的区域,主要通过肉眼和身体,持续观察、感受他的“小世界”,并把观察、感受、思索写成了畅销书。他选择的“样方”只是一个直径一米的圆形区域,位置在田纳西州的一片老龄树林中,他满怀敬意地称这块小地方为“坛城”。
博物学也强调经验,并且鼓励人们开发自己的新感性。狭隘的经验论是有问题的,要时时提醒自己:经验并非都靠得住、经验也能误导理性。但是,经验不足,对世界的感受和理解便容易出问题,依据极有限经验的模型便可能导向邪路。经验不足在现代社会中往往以追寻客观性为挡箭牌,这便触及对当代自然科学局限性的批评。
“很不幸,有太多的时候,现代科学不能或者不愿去正视或体会其他动物的感受,‘客观性’的科学策略,无疑有助于我们对大自然取得部分的了解,并摆脱某些文化偏见。”“然而,分离的态度只是一种策略,目的在于打开局面,而不是要在全部活动中贯彻始终。科学的客观性一方面推翻了某些假定,另一方面接纳了另一些假定。这些假定披着学术严肃性的外衣,很可能促使我们在看待世界时产生自大和冷漠的心理。当我们将科学方法适用的有限范围混同为世界的真实范围,危险就降临了。”(284页)科学为了自身的目标,要化简复杂的大自然,一瞥自然的某些侧面。这样做非常有效力。但是这与世界就如科学化简所描述的那样运作,是完全两回事。哈斯凯尔进一步指出,自然科学的自大精神,并非纯粹学术使然,它“迎合了工业经济的需求”。科学把世界简化为机器,这一隐喻虽然十分有用,但它并不展示世界的全部。
“在这一年中,我极力放下科学工具,努力去倾听,科学是何其丰富,它在范围和精神上又是何其有限。很不幸,这类倾听训练,在正规的科学家培养方案中是没有一席之地的。这种训练的缺失,造就了科学中不必要的失败。由于缺少这种训练,我们的思想更为贫瘠,可能也蒙受了更多损失。”(285页)神话、常识、科学都讲述了若干故事,我们可以陶醉于故事中,但要分得清,不要“将故事误当作世界明澈而妙不可言的本质”。
哈斯凯尔作为自然科学家,对自然科学的批评显得更有瓦解性、可信性。当然,这不是号召放弃科学,只是提醒改进我们的科学。(作者 刘华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