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以《早恋》等“青春三部曲”轰动文坛的作家肖复兴,这几天来到武汉市图书馆“名家论坛”给读者讲座,谈读书与人生,解答当下人们心头的疑惑——“文学艺术到底有什么用”。30年来,《早恋》一版再版,创下长销奇迹,肖复兴28日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表示,这表明不管社会面貌的变化看起来多么翻天覆地,人们面对的生活困境、情感烦恼都是有相通的一面。
“人们追求提升生活品质的愿望没有错,通道也很多,我只是想说,文学也是通道之一。文学带不来实利,多数时候也无法改变人生道路,但至少可以丰富我们的人生,补偿生活中的不如意、不完美。”肖复兴说。
“特殊年代”也能弄到好书
肖复兴清楚记得50多年前,自己上小学四年级,第一次在《少年文艺》上看到一篇小说《马戏团来到了镇上》,一个叫马尔斯的美国人写的,讲述一对住得偏远的小孩听说镇上要来马戏团,走了一上午赶到镇上,因为没钱买票帮着卸了半天道具,换得晚上进场时却因为疲劳睡着了。“读了那小说,我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们错过了马戏,但是他们收获了一段宝贵的经历。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是文学给人的美好馈赠”。
高一时,肖复兴由于爱读书,受到图书馆管理员高老师欣赏,有一次高老师破例让他走进一间紧闭多年的藏书室,顶天立地四壁是书,多是清末民初旧书,碰一碰尘土飞扬。肖复兴找到了开明书店出版的全套冰心文集,一本一本往家里借,还抄了一本《往事》。这经历打下了他一生的文学基础。
等到“文革”开始,学校图书馆被封,肖复兴留校等分配,碰到高老师,他拍拍口袋,图书馆的钥匙还在他那!他帮肖复兴弄了很多书出来,每次用报纸包好,放在传达室,嘱咐交给肖复兴。他们像地下工作者一般,互相不见面。这状况持续了一个冬天和春天。“很多书都是‘封资修’,禁书。越这样我越好奇,越渴求,读得也越认真”。他照着书抄录了十多本唐诗宋词元曲。
1971年一个冬日,下鹅毛大雪,肖复兴一个同学冒雪走了16里地,雪人一般靠在门口,对正在喂猪的肖复兴说,他那里有个“曹大肚”,原是位办公室主任,现在在农场做兽医,钉马掌,有很多书。于是肖复兴跟着同学去见那位奇人。曹大肚要肖复兴随便列书单。肖复兴半信半疑开了三本:亚里士多德的《诗学》、艾青的《诗论》和一本俄国人写的《论诗的秘密》。
这些书即使在北京也不容易找齐,可是到了下午,曹大肚用报纸包了送过来。“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肖复兴惊住了,“你永远不知道哪里随便一个什么人,卧虎藏龙,能帮助你一生”。
与《早恋》读者通信16年
肖复兴的《早恋》是我国第一本触及中学生感情的长篇小说,他通过大胆和敏锐的笔墨,描写了几对中学生间朦朦胧胧的感情故事,反映了围绕着这些情感而展开的两种不同教育思想的交锋。
这书面世后,他收到了许多读者的来信,但是很少回信。只有江苏常熟的薛雯是一个意外,他竟然和她通了16年的信。作为笔友,薛雯是肖复兴与之保持通信联络时间最长的人。《早恋》出版时,薛雯是一个16岁的江南小姑娘,在读初三,她的老师向她推荐了这本已经在社会上引起波动的书。她读后很激动,给肖复兴写了第一封信。肖复兴记得她的字体在中学生中算很秀美的,现在的中学生已经很难写一笔那样好的字,因此他就给她回了一封信。谁想到这信她并没有收到,一直到了大约一个学期之后,她来了第二封信,肖复兴才知道信丢了,马上又给她回了一封。
就这样,他们之间开始了16年的通信联络。有一年秋天,薛雯在信中夹一些桂花寄给肖复兴。“我猜她是迈出的学校大门,走上了工作岗位。桂花是一种象征成熟的花,说明她自认成熟了”。到2004年《早恋》再版,16岁的小姑娘已经32岁,她的孩子进了小学。
“文青”在今天已近乎贬义词,在肖复兴看来,文青不过是更纯粹一些、纯真一些,他们的文字表达可能比较稚嫩,但有一颗求美、求善的心,这在这个物质利益至上的社会弥足珍贵,“做个文青并不丢人”。
这十年来,他与薛雯之间不再通信,“因为其他的联系方式更多了”。社会大潮流不再以提笔写信为沟通,新年圣诞顶多寄一张贺卡,没有谁再想起三秋桂子、尺素梅花。肖复兴觉得社会发展日新月异是好事,但是“笔友”作为一个“文化物种”消失,多多少少有些遗憾。
前两年薛雯去北京开会,给肖复兴带去一箱阳澄湖大闸蟹。“能结这样的书缘,交这样的朋友,我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