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和祭司没有搭理灵儿，自顾自地起身，背对着灵儿和凌陌，对着已经坍塌了的几百年的神教洞府和神殿，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灵儿和凌陌，面面相觑，相视无言，又转头看着老祭司的背影。
“灵儿，守卫神教是师父毕生的心愿，他宁可不要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不会让神教有任何闪失。你让他解散神教，这不是要他老人家的命吗？”凌陌按住灵儿的手，看着弥和祭司。
“可是，现在除了这个办法，我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我不明白，你们月狼神教到底为何而存在，难道就只是为了一个虚名吗？如果连人都没有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还要神教有何用？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就算现在杀了我，有用吗？我只是想做些弥补，他们都是无辜的啊！他们本不该承受这一切 ！”灵儿越说越激动，凌陌看到她眼眶里泪花闪烁。
“灵儿，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都揽到自己身上，何必呢？”凌陌握紧灵儿的双手，心疼地看着她。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闯了这么大的祸，我万死难赎。我就是一个骗子，道貌岸然地受到他们的尊敬和拥护，却亲手将他们推入地狱，而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我比那些邪灵还要恶毒！”灵儿的眼泪簌簌地掉落下来，她在心里憋得太久了，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真正懂得她的愧疚与悔恨。
“灵儿，不要这样……”凌陌顿然着急起来，“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谁知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呢？你那么善良，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结局，我相信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可是，人世间没有如果，命运也没有如果……”灵儿不再说话，只是哽咽。
凌陌握紧她的手，看着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心里油酸又疼。
弥和祭司望着远处的天空和山岚，在夜色中，只见得到微弱的天光和模糊的山影，旻山这一派大好河山，月狼神教占据了几百年，几百年来，虽不是一派升平，但神教弟子至少也算过得比较安逸。而如今……
弥和祭司的眉心皱了又皱，紧了又紧，最后无奈地闭上眼睛。
叹了最长的一口气，弥和祭司转过身来。“是啊，我白活了一辈子，竟然没有一个十九岁的小丫头想得透彻。我一辈子为了神教，鞠躬尽瘁，倘若能够保住神教，就算死一万次，我都死而无憾。可是，事到如今，真的已经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现在想来，我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底下教众的个人生死，我所关心的，从来都只有月狼神教的安危和荣誉，让它如何立足南疆，扬名立万，世代千秋。要说罪过，罪过最大的人莫过于我了，当初是我强留你的，如若不然，所有的一切也不会发生了。灵儿丫头，不要自责了，要怪罪，就怪罪我这个无知的老头子吧。是我愧对大家，是我太愚昧，才酿成今日大祸啊！”
“祭司大人……”
“师父……”
灵儿和凌陌一同扶弥和祭司坐下。
东方欲白，彻夜未眠的人们各自想着心事，倒在父母亲怀里的孩童，在温暖的臂弯里安然地熟睡着，遗忘了现实的危险与不安。醒来的人们，也无所事事，期待着这震颤早些结束，好重新修整洞府，重整神教，等待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弥和祭司决定亲自为教众煮早饭，这是他彻夜未眠之后所做下的他认为唯一能做的事情，他说过不要任何人插手。灵儿费了好半天口舌，才说服他同意她与凌陌为他添柴洗菜。向来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亲自下厨，是神教史无前例的事，引来了所有人的瞩目。他笨拙地在火堆间忙碌地穿梭着，每一只吊锅里都热气腾腾，弥散成每个人满头的雾水与满心的好奇。
亲手为每个人盛好了饭，弥和祭司端起碗来，面向每一个人，“我在神教一辈子，也没为大伙儿做过什么，今天，亲手为大伙儿做一顿早饭，没下过厨，不好吃，请大家伙儿多多担待。吃完了这顿，大伙儿都带上妻小下山过日子去吧，走得越远越好，今后不要再回来了。”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在人群中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难怪祭司大人一大早就为我们做早饭，原来是要赶我们走！”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赶我们走？”
“不是说不管出什么事，都会有教主保护我们吗？教主那么厉害，还怕谁啊？”
“我们生是神教人，死是神教鬼，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如今赶我们下山，我们怎么活啊？”
“就算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我们其利断金，也一定能度过去的啊，这赶我们下山是怎么个意思啊？”
“就算家园毁了，我们也可以重建的嘛，怎么可以赶我们走？”
“我不走，我生在这里，就死在这里，走？走去哪儿？我们击退其他教派围攻不久，他们人人视我们如豺狼虎豹，眼中钉肉中刺，我们如今下山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是啊，为什么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我们做错了什么？”
……
天已经亮了，从圣灵湖逃出来的邪灵们缩回了老地方，此刻，大地终于寂静下来了。
“哎，你们发现没，震动没有了，没事了，啊，没事了哎！”
一片欢呼，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大家先安静，安静，请听我说。”弥和祭司对着人群喊到，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不是有意要赶大家走，只是如今即将有天大的灾难要降临此地，你们留下来是白白送死。你们个个都为神教辛苦了一辈子，我实在不忍心让你们……”弥和祭司顿了一会儿，稍稍缓解了情绪，“我也舍不得神教，舍不得你们，只是，形势所迫，我们已无力扭转乾坤，大家伙儿还是听我一句劝，吃完下山去，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是啊，祭司大人说得对，大家还是下山去吧。”灵儿走到弥和祭司身边，对着大家高声喊道，“这一次谁也救不了大家，包括我，我愧对大家，请你们原谅。大家趁天亮还安全的时候赶紧下山，等到天一黑，就来不及了，求求大家了，都赶紧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