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后又发现,我家门口已经有人在监视着,直到天大亮后来了好几个人,其中有我小学同学马江运,说是要跟我一起去华县取枪。我在告诉他们枪放在华县时,已经想到枪绝对不能交出去。一来枪给了他们打死人怎么办?二来我回到眉县该怎么交待?三来一旦看到有枪,就会把我回家带枪这件事落实,于家里人和我都是祸事,说要把枪交出去不过是“金蝉脱壳”之计。于是我对他们说不敢去这么多人,到了那边一看有这么多人进了人家门,认为一定是有什么事,村里的人就都围来了。再一看你们要拿着枪走,肯定让你走不了,打起来人家一村人打不过你这几个人?他们一听有道理,问那该咋办?我说去上一个人就行了,我去把枪取出来交给去的人,谁都不知道。就是有人看见我们两个去了,也以为是同行的同学。他们相信了我的话,便决定只派马江运跟我去。
我和马江运从我们村码头渡过渭河,说说笑笑地走了十多里河滩路。到了潘玉丽家村边时,我对马江运说,你恐怕不敢进村到家里去?要是我对象她爸问你是干啥的,我该咋说?再要是当面把枪交给你拿走,她爸不让拿走咋办?你要硬拿着跑,人家喊上一声村里人就都撵来了,你咋跑得脱?弄不好还得挨顿打!你在这儿等着,我到屋里就说要回学校去,取了枪出来拿到这儿交给你就行了。马江运点头说就这样办,我在这儿等着,你尽量快点。于是,我一个人来到潘玉丽家,没有敢对老人说遇到的麻烦,只说要回眉县学校去。随即取了手枪藏在衣兜里,当即又出了门。马江运在村西边等着,我则朝着东南方向,出了村子,过了罗纹河大坝。我不敢走穿越村庄的道路,而是从一望无边的盐碱地里,顺着往莲花寺车站的方向和小道,飞一般地跑去。
一路上我做好了马江运识破我诡计的准备,怕他在通往莲花寺车站的路上拦截我。我知道他赤手空拳一个人,跟我相比还是劣势。我有了枪后第一次把子弹上了膛,打算只要马江运敢拦截我我就开枪。当然不是朝他身上打,无论如何不能伤人,我想着只要枪一响,他就吓得屁滾尿流了。最终没有再看见马江运,我是高估了他的智商,他可能是实在等不到我再出现在他眼前时,才知道上当了,空手回去交差了。
我原来害怕我走后村上会找家里人的事,我父亲头上有帽子,少不了挨批斗。后来知道就在我逃离后第二天,我们村上另一派一个人参加渭南塬上阳郭武斗被打死了,这一派把尸首武装押运回我们村,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我们村掌权的这些人是对立面,当即就被打垮了,那天晚上传我去大队办公室的大队革委会主任马有才,被枪支逼着披麻戴孝丢尽了人,此后再也没有东山再起。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人为这件事找我家里人的麻烦。“文革”后我多次回家去,马有才、马江运大老远望见我就躲开了,躲不开碰面也是低下头匆匆而去。
描述“文革”不能靠想象,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失去了理智。“文革”中确实有很多非正常现象,但却不是无缘无故,总有个前因后果。现在的电影、电视剧都是按照一个模式再现“文革”,所以从来就没有真实过。更为可悲的是像《县志》这样的严肃资料,叙述“文革”也凭想象,那就是中国史书的灾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