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一个超乎苟洱想象的目前以来最重大的发现!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得不到任何证据,自己像一条被喂了迷魂药的狗,被他们牵着鼻子东转西绕的。
苟洱把线接好了,接好的刹那,就是这个窗户变成一个大屏幕的时候。虽然屏幕不是液晶的,极像80年代的黑白电视机,雪花屏,但某种时候,数字电路并还没有模拟电路可靠。
苟洱换了接孔,屏幕还是雪花点。她一直换了四个排孔,最后,假窗户上的荧屏出现了镜头。
苟洱跑到正前方去看,原来这个小木屋是一个监控室,所有的输入口都埋在这个屋的地下,外面不过是伪装墙。
这个大屏幕有十个镜头。苟洱一一看去。
不管苟洱曾经经过怎样的训练,到了这里,苟洱都甘拜下风了。因为这里的每一个镜头,都可以颠覆苟洱所有的从警经历,人生经历。
第一个镜头就是入口处,入口是三道大门。最里面的大铁门周围全是树林,围墙里面,除了齐刷刷的桦树,这应该是一片原始森林了,连绵着几百千米,林海茫茫,怪不得苟洱住在这屋子,密封性算不错了,但还是可以感受到蚂蝗和蚊蚋无处不在,要知道,就是足不出户,也可能因为抵抗力下降和水土不服引起败血症或者各种疟疾。
苟洱已经不再害怕这些看起来还有些遥远的死法,她必须尽快掌握这些屏幕里的东西。
镜头里,像电影放映一般的运输车队从这里进出,但每进每出的车,门卫都实行严格把手,好像都要递一个什么证件,经过门卫检查后才可以进来。
第二个镜头是停车林场,但屏幕分辨率不是很高,常露出马赛克来。
这里的车都是露天停放的,苟洱看到了上百辆车,什么型号的车都有,连装甲车都有,但大体上是拖板车,也就是运木材的卡车。
在停车林场的南边,用木板和竹篾修了一排简易木房,木房看起来不是很牢固,没有钢结构,全是大树杈做柱子支撑,四周用铁丝缠绕起来,铁丝上头是伸出来大约五公分高的铁丝刺网手,苟洱知道,那不是简单的铁丝网防卫装置,是电网,没有获得入门口令的人,门卫不会断电让进,如果擅闯,那必死无疑。
第三个镜头是变电站,建在山谷之巅,密密麻麻的高压进线和出线整齐的排列着。
第四个镜头是谷底,也就是上次苟洱碰到了人头骨的地方,这个地方原来是一个盆地大小的山谷,谷下是河流,河流最后汇集到了一个湖,那湖正好是苟洱那晚看到的那个。在盆地的上方,是密密麻麻的树林,树林过去就没有东西了。
苟洱看到第五个镜头,那里应该是接着第四个镜头来的。这里是悬崖峭壁,峭壁上有苔藓,还有一些不怕风吹雨淋的顽强的茎藤植物,苟洱一眼就觉得那里是最好训练攀岩的地方,她甚至手痒痒了,想去爬上一爬。
正当苟洱想看第六个镜头时,第五个镜头对准了悬崖底下的一个人,镜头拉近了,她睁大眼睛一看,呀!那不是刘大娃吗?他衣衫褴褛,脸色苍白,虽然苍白,却掩饰不住他生来具有的黝黑。
只见刘大娃打了赤脚板在岩石上跳跃穿行,苟洱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像一头失心疯的狗一样乱跑,他一会儿攀崖,一会儿又像癞蛤蟆一样蹲在污水横流的泥泞里起跳。
苟洱看了他好几分钟,实在看不明白为什么刘大娃怎么落到了这般田地,难道他真的疯了?因为韩国单打伤了他的脑袋?可画面上并没有看到韩国单,苟洱还有点想见见他,就是不知道去哪里才能见到。
苟洱想看看第七个镜头有什么花样,刚准备偏头过去,第六个镜头又被缩短了,镜头转向了密林处,苟洱看到两个长头发外国男人正在聊天,高个的白人拿了一把长枪,有点像最新德国款的狙击步枪,另一个皮肤是棕褐色,不知道是哪片大自然的杰作,他手里的枪比较短,但可以确定,那是一把更先进的狙击手枪,苟洱肯定,这个枪还可以变成冲锋枪。
苟洱马上意识到,刚刚出现的刘大娃非常危险,如果不出意外,不会超过两小时,他就会成为靶心。
看得苟洱毛骨悚然,虽然这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但她只要一想到枪膛即出的结果,苟洱就不忍往下思想,她甚至觉得自己就置身于这个大屠宰场中,被他们随意支配,调遣,游戏,生命在这里,是如此的仓惶,再残忍的人,都不过是一个可以被随时处死的生物。
两个外国男人还在唇枪舌战,他们单手举着枪瞄了瞄,白人狂笑了一阵,那棕褐色人种的人回敬了几句,苟洱从嘴型判断他们觉得用那么精确的狙击枪去射杀猎物不会提高射击水平,于是那棕褐色的男人又从裤腿里拔出一把更短的手枪,随手就朝前方开去。
苟洱不在现场,但她完全可以想象子弹怎样飞越的,她真不想看下去,她居然还怕那脱手而出的子弹准确地留在刘大娃的某处,怎么说,再坏的蛇也是蛇,也是个生灵啊!
苟洱还是没有闭上眼睛,她必须亲眼看到结果。
镜头依然停留在棕褐色人种那,显而易见,那人的子弹不知射到了哪块石头或草丛里去了。那棕褐色人气急败坏,像丢了祖宗的脸一样,丢掉那短手枪,操起狙击短枪就朝前射去,这次,他稍微舒坦了一点。但苟洱不愿意看,刚刚她还在焦迫地等待结果,但现在,她不由自主拒绝介入。苟洱的心像被一副散乱的扑克一样,被打输了的人一手就甩在桌上,赢了的人扬长而去。
可是,白人却拍掌欢雀起来,原来又打飞了。正当棕褐色人种准备又开枪时,那白人忽然跑了起来,他边跑边嚷,一边瞄准一边侧身奔跑,苟洱看见他的子弹射了出去……
看到这,苟洱心里就不是痛那么轻而易举就能描述出来的。她想,这刘大娃必死无疑了,不是今天死就死明天死,或者,他已经在这山上像野兽一样逃蹿了数日吧,才落得那样狼狈,所谓因果,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可他天生就做了错事吗?为什么他从少年起就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苦难呢?他的今天真的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
可苟洱又想错了。
镜头又扫到悬崖处,这次出现的并非刘大娃,而是一个苟洱从来没见过的男人,他身材高挑,但瘦弱不堪,像一个长期的药鬼子(吸毒者)。
他奔跑的速度很慢很慢,但从他惊恐的表情看,无疑是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了。他没停下来,一直在游跑,相反,刘大娃却抱着头蹲了下来,他不再寄予奔跑求生了。
那两个外国男人一前一后在远远地朝瘦高个开枪,可他们跑了半小时也没打中,他们换了弹匣,装了子弹,开始了新一轮厮杀。
那是什么厮杀?分明就是狩猎,把人关起来练习打靶!
苟洱心冰凉冰凉的,她想起了乾隆孩提时在康熙面前大谈狩猎,她又想起了野蛮的游牧出身的成吉思汗一代,以杀人屠城为荣。顿时,她为自己所处的立身感到凄凉。人类什么时候停止过厮杀?
苟洱再也不忍看下去了。她把眼睛对准了第六个镜头。
这是一个无菌实验室,全是白色的装备。一群白大褂在里面做试验,不是摇瓶子,就是对着显微镜在对焦,要不就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谈什么,还有的,就是对着电脑看数据,那屏幕一闪一闪的,苟洱看着头发晕,看来,人的视觉速度真的赶不上计算机显示屏幕的速度,要不,摄像机怎么都捕捉到了呢?苟洱觉得这实验室很奇怪,一个林场,搞了那么大的一个实验室,国家重点实验室也不过如此嘛,他们鬼鬼祟祟的在研究些什么呢?
正当苟洱觉得没劲时,她朝第七个镜头看去。这里的人,苟洱已经不再陌生了。因为这些人曾经和苟洱一样,在隐形机里上过天,下过地。她们就是那些可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被拐妇女。但苟洱始终不得其解,他们有实力的,为什么不搞无人机去做毒品买卖?无人机不会出卖主子,无人机可以定点空投……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妇女,只要一个活着走掉了,他们就命悬一线。
实验室的妇女们依然是那一身白色套头装扮,但她们已经不是自由的可以随处走动,而是每个人都呆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笼子里,她们之间的玻璃墙是透明的,但光的折射可以看到,每个玻璃笼子都是独立的。
没有人反抗。
苟洱可以肯定她们是昏迷的。苟洱数了数,有八个玻璃笼子。但苟洱不相信那里只有八个笼子,一定有更多地笼子,装着更多的女人。
看到玻璃笼子,苟洱不知该庆幸自己还是该继续忐忑自己?如果没有出来,自己一定也和她们一样,身处重地,任人宰割。
苟洱恍然看到一把把屠刀,柳叶刀,砍刀,从女人们的身上一片一片的下去,割开,削平,再伤痕累累,千疮百孔,最后血流成沟,但刽子手们拒绝她们集体发出来自身体底里的呻吟……
苟洱以前越不信教,她现在就越相信有神在。她相信一定有个肉眼看不见的黑暗、邪恶的妖魔冲破了囚笼,在祸害善良的人。
苟洱闭了闭眼睛,她默哀着。
当她微微开眼睛时,看到镜头里玻璃室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三个人。他们没有戴白头套,只是戴了口罩,穿了白大褂而已。
为首的空着手,什么也没拿,第二个人手里端着盘子,第三个人手里拿着几张资料单。
镜头对准了为首的那个人了。
苟洱把眼睛睁到最大。
不,苟洱尖叫道!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苟洱心里狂叫,她拼命掩着自己的胸口,她怕自己晕厥过去。
“怎么可能是佰义呢?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他不是瘸了腿,他不是调查西南林场盗窃案去了吗?这里是和毒枭有关的案子呀!不可能!绝不可能!”苟洱反复告诉自己,可她越否定,镜头越清晰,尽管苟洱拼命为罗佰义解脱,但镜头告诉苟洱,那就是她朝思暮想了几十年的罗佰义,他戴了口罩算什么,他就是化成灰,苟洱也能认得出来。
罗佰义走近第五个笼子,第三个人走到笼子前,把手往门前一晃,门就开了,连“芝麻开门”的咒语都免了。
这个妇女像一条死蛇躺在那里。开门的那人把她的头套摘了,苟洱看得有点模糊,而且那人挡住了女人的脸,苟洱分辨不出来,随后,开门那人退到后面去了,端盘子的人上前了,笔直地站在一边,等罗佰义上前。
罗佰义拿起针头,朝空中推了一点水出来,然后把那女人的头拨了过来,这时,苟洱看清了,那人正是贵州女人,有点神智不清的女人。
针头从她颈脖子后面的颈椎处扎了进去。
不知什么药水进到了她的体内。
罗佰义把针头放到盘子里,又换了一个针,把那女人的整套衣服脱了,露出了脚板,他又把针头扎进了她脚后跟的血管处,这次是抽血,连松紧绳都不用绑,血很快就抽了上来了。
罗佰义做完了,站了起来,背对着镜头,对着他们俩说了几句什么,开门的那人应该是个学徒,他走上前,帮疯女人穿上衣服,把她像僵尸一样摆直了。苟洱在想着那实验室的环境,是无氧室吗?她能想象,如果这些尸体继续放在那里,不出三天就会腐败。
镜头里,他们三个一一退离了玻璃笼子。
镜头又恢复了原样,他们又继续到第三个笼子里去照旧注射药和抽血。
虽然苟洱眼睛一直盯着第六个镜头,但她已经走神得无边无际了。
第六个镜头里的罗佰义像把匕首,飞刀般射进苟洱的心脏。在她万箭穿心般疼痛时,她无意中瞟向了第七个镜头,这个镜头更令苟洱惊讶。
因为罗佰义又同时出现在第七个镜头里。苟洱怀疑这十个镜头的时间是并行的,但她看到动态码和屏幕的飞字时间,那就是同时进行的。这样一来,也就是说,罗佰义有两个。难道,他有分身术?
第二个罗佰义在第七个镜头里也是戴着头套的,但那身形和影子,额头、眉毛,那就是罗佰义!他正在自己上次登机前晕倒,也就是目击加工现场的木屋里指挥。
苟洱终于看见了这个加工车间的所有人、机器、物品,那里的构造和自己所在的屋子构造是一模一样的,外面看是木屋,其实里面是非常干净、整洁、先进,同时也是机关重重的最先锋的实验室兼加工车间。
里面摆满了牛脚,死羊。
还有整齐有致的用来反应的白面合成罐。在西角边,加工好的牛脚羊身已经错落有致的摆在那,等待装车。
苟洱一时恍然大悟。他们利用运输牛脚来逃避安检,当然,这其实逃避不了,他们一定买通了,或者,国外某个权利机构就是主谋也不可知,他们表面上是借进口农产品,实际上是加工或运输白面,他们把白面放进牛脚里去。然后让拐卖来的妇女操作隐形机,在公海的海底交易,如果买家不肯付款,他们就用高压舱引爆原理把人和货都毁掉,反之亦然。然后又把拐来的妇女送到实验基地来,做实验,至于做什么实验,自己就不得而知了,但怎么也可以想象得到那是什么样的实验。
当罗佰义二号靠近摄像头时,苟洱看清了,那人并不是真的罗佰义,因为罗佰义的右脖子上没有痣,而这个罗佰义的右脖子上却有一颗让自己八辈子都忘不了的黑痣。
苟洱像鬼魂附体似地跟自己说:猫哥,你终于现身了!我说,你怎么能那么顺利进入我的身体,原来你就是罗佰义的附体,不,同体分躯了!
那么,猫哥和罗佰义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他们俩极像呢?
镜头是最好的解释。
当苟洱看到第八个镜头时,苟洱已经解构了这一段时期以来所见所闻。
第八个镜头对着一片茂盛的花园。
花园的后面是一栋小别墅。花园的前面有一个轮椅,轮椅上坐了一位老人,一个年轻人背对着镜头在推轮椅上的人。
因为实在太熟悉了,苟洱几乎不要辨认就知道,那个背影就是韩国单。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走得很慢很慢。如果不是花园里的花在移动,苟洱以为他们根本就是不动的。
当韩国单把车推到快靠近小别墅时,里面也推出来一个轮椅,那轮椅上也坐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个老人越推越近,韩国单在和推轮椅的人说话。
如果说,前面那几个镜头让苟洱吓得丢了几次魂魄的话,这次的镜头里出现的人物,真的就让苟洱瘫软不起了。因为那迎头推来的白发老人没有戴任何口罩之类的东西,他完整地出现在镜头里。这个人就是罗佰义。
苟洱不知道该如何推测了。一下子出现了三个罗佰义?怎么可能?
但千真万确,真的。
苟洱不能不信。除了那一头白发,罗佰义的皮肤、脸型和身上的任何部位,都是大学时代里的那个佰义。
苟洱马上想到了:这个罗佰义才是真正的罗佰义。
这么说来,佰义一直都以这个状态在生活着,他对面轮椅上的,一定是他的父亲了!苟洱想到了大学期间,佰义病休,说是和他父亲出海打渔,后来他又无缘无故性情大变,拒绝了痴爱他的女友,即使对自己的暗送秋波也冷酷无情……原来他们父子已经在那个时候就被软禁了,被替换了……这么说来,那两个假的罗佰义、谷妙儿……军用机械厂……天呀……难道都被他们给操控多年?
48.殊死之搏
苟洱不想再看下去了,谜底已经解开,自己是无意破解还是被他们故意透露?这一点让苟洱觉得不寒而栗起来。
她想明白了,如果没有这雪花屏,这个看似简单的头箍案,自己根本没办法解谜的,就凭自己,想和这样的机构去斗,除非地球倒转。在起惊天的连环大案中,自己不过是里面的一个角色而已。
该到了较量的时候了,也许鱼死,网不破,也许……什么可能都有,做好最坏的打算吧,自己能灭掉一些什么就什么,也不白死了。
苟洱只能用自毁的方式抵达假罗佰义的地方。她把地上穿行的电线扯了出来,把它们碰到一起,结果很快就短路了,她相信短路就是熔断,她可以趁机离开这所屋子,她要寻找假罗佰义,她要解救真正的佰义,她要让自己的挚爱重生。
可是,熔断并不能让苟洱走出这所看似简单的屋子,而是让她直接掉了下去。因为一短路,相当于断路,支撑这个屋子的地板是钢做的,只要一断,钢板就自动分成两块。
苟洱的猜测是对的,非常正确。她真的掉了下去,而且还一掉到底。这个底就是苟洱在镜头上看到的玻璃房子和实验室。原来木房子底下藏着这样的秘密!
苟洱不知道自己的脚底下就是实验室,因为地下也断了电。苟洱是走了十几米,摸到了玻璃墙才知道自己进了实验室的。
苟洱在黑暗中穿行,她没有方向,只有靠摸行。
不知拐了几道弯,她停下来了。因为她的腰被人用东西顶住了,凭直觉,她知道,那是一把六四手枪。
她说道:“罗佰义,不,猫哥。不必这样。”
可她刚说完这话,枪感就没了,苟洱马上转身去敲击对方的后颈,可她一出手,那人就发话了:“苟洱,你还活着!”
“谁!?”苟洱惊道!有人叫出了自己名字!是罗佰义?
不!不会。
“我是钱巍!”
苟洱慢慢地说道:“直如朱丝绳……”
“清如玉壶冰”,钱巍答道。
两人在绝地对暗号。
苟洱浑身的紧迫和紧张感几乎一泻千里,这句话是在自己被停职时,钱巍抵挡着蜚语来看自己时短信上的诗句,苟洱是借鲍照《代白头吟》里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清白和反遭污蔑的痛苦处境的。苟洱没有再和别人所过这话了。
暗语让苟洱放心了,这几个月来,苟洱仿佛像历经了几年,甚至几十年,因为久违的信任让苟洱奋不顾身地朝钱巍扑了过去,钱巍把她紧紧地搂在胸前,两人摩挲着脸,像两条好久不见的狗,通过交换毛皮和默默的鼻息来表达对彼此的亲昵。
还没等苟洱问,钱巍就已经回答了苟洱想问的一切问题。
原来,钱巍在罗佰义失踪又回来的案子上潜伏了已经十七个年头了,每次他捕捉到一点线索,就中断了,他明明可以断定是罗佰义做案,但他总可以找出不在现场的证据。因为他和他的孪生弟弟交替出现,实在出现不了的时候,真的罗佰义就会出现,但那个罗佰义,已经被他们转移了大脑、心脏和一切功能,那个罗佰义,不过是真正的罗佰义的外壳。
为了跟踪这个案子,钱巍和谷妙儿的恋爱被迫中断,而谷妙儿也是国安,潜伏在假罗佰义身边的,她那得白血病的孩子就是自己和谷妙儿的孩子,后来假罗佰义调查到了此事,利诱三只手和刘大娃等杀了谷妙儿。
苟洱还听到一个惊天秘密,就是钱巍的妻子,招商局的王盼,是个不折不扣的间谍,她也是奉命潜伏在钱巍身边的。
和苟洱结婚,本来是组织的决定,但钱巍不方便讲出来,苟洱太有个性,所以,他才落入了王盼巧设的迷局。钱巍本没有怀疑到王盼头上的,因为王盼怀孕,他起了疑心,也就是苟洱去二下罗坪,失踪那会,自己只身去了香港,跟踪了王盼,从她身上得知了一切。
王盼和秦艾艾都是间谍,秦艾艾的“家公”,也就是现在的市委书记,所谓的罗书记,罗佰义的“亲爹”,就是这个组织的最高头目。
苟洱和钱巍所在的实验室,就是他们基地中的心脏,不但是国际中转站,还是特务训练所,他们通过各种渠道买人,或者抢人,利用有前科或有潜力的罪犯为他们输送活靶子,他们就是要训练出最有战斗力的特务。
在这个实验室,他们有最先进的设备和研发人才,但庞大的研发费用从哪里来呢?除了支持他们的某国财团,就是通过贩卖白粉得来,他们的国际贩毒集团最终的目的是要通过瓦解、控制我们的国企来为他们的统治服务。因此,他们利用国共历史矛盾,利用残余的国党后裔势力,培植和安插间谍,颠覆现行政权。
直到这时,苟洱才得到了全解。她搂着钱巍的腰,被什么东西铬住了,她随手就取了下来,摸了摸,原来是把匕首,她把匕首捏在手里,问:“你就是靠这个摸进来的?”
钱巍答:“怎么可能?我是通过西藏特种部队,我弟弟,他们的特种部队挖地道,打通了,我进来的。”
“那他们没发现你吗?”
钱巍摇了摇头。
苟洱又问:“我们怎么才能除掉罗佰义呢?”想到这个名字,苟洱又补充道:“是假罗佰义。还有,你怎么知道罗佰义和猫哥是孪生兄弟?”
钱巍微微一笑:“我本来也不知道,是谷妙儿发现的,猫哥曾替罗佰义现过身,还待在谷妙儿身边,她是医生,也是国安,所以查个什么DNA不是什么难事。但就是因为查这个DNA,谷妙儿知道了罗佰义的身世,他虽然和猫哥是卵生,但他们是不同父亲的。他们是假双胞胎。”
“什么假双胞胎?”苟洱从来没听说过这词,太新鲜了。
“哎,就是他们本来是来自两个胚胎,就是两个卵子,但长成一个胚胎了,后来,又分裂成两个胚胎,但基因却变了。所以,谷妙儿帮罗佰义解释了这个问题,我和谷妙儿的孩子自然也就成了罗佰义的手下羔羊了。”钱巍说着便黯然起来。
苟洱忙道歉,钱巍苦笑过去了。
苟洱对隐形飞机很感兴趣,便追问道:“他们怎么控制这么多机群的?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吗?好像很多事都知道。”
钱巍诡异地笑了,“说起来,他们确实很狠。处心积虑地争夺军用机械厂,他们是想拿军用机械厂做一号基地的生产厂家,设备研发和生产出来,总得拿去卖,怎没出得去?卖是假的,研发和生产以及卖都是他们自己,而军用机械厂正好有军牌,可以生产和销售,是替他们做掩护的最好的基地,这里叫一号基地,军用机械厂叫二号基地。你说的那些隐形飞机,其实是战斗机的一种,用于避免雷达的海底飞机的一种,他们还在研发期间,你们开的,还是试用机品。”
苟洱觉得自己嘴巴快合不拢了。
钱巍又说:“他们还研发除了很轻的干燃料电池,可以让飞机持续飞行十个小时的,很厉害了。他们的中心机房,有多个可携带的驱动器,能识别空间方位,他们不是人在操作那些机器,也是他们研发出来的机器人做的,很厉害,可以遥感导航和加速,还有最快的通信系统。”
苟洱几乎很难理解这些技术名词钱巍是怎么获得的,现在,她几乎是用膜拜的眼光欣赏钱巍了。
这时,忽然灯火通明了。苟洱和钱巍还在拥偎着互通有无,他们可一点准备都没有,强光来的时候,钱巍正张着嘴呢,他想说的话随着光噶然而止了,一张大嘴张在那,极像一个还没有勾勒出神态的雕塑。
苟洱满腹的话,也想再细细说来,可随着光,也胎死腹中了。
他们的话,本来都可以在光明中通达光明的,但现在因为光明他们不得不面对毁灭和死亡。
如果说光增强了他们的危机感,那么,这个他们同时都莫比熟悉的影子就更让他们惊诧了。这个人就是“罗佰义”。
此刻,罗佰义正在距离他们二十来米远的地方,他还穿了白大褂,双手交叉在胸前,一丁点儿人的气息都没有从他脸上流露出来。
“罗佰义”问:“你想除掉我吗?苟洱?”
苟洱听得到这个遥远、飘渺而又熟悉的声音感到莫名的悲伤,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知道,属于彼此的时间都不多了,快速的解决对方,是在场的人目视下的唯一决定。
苟洱的声音满是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颤抖起来,第一次和猫哥交锋时自己处于弱势都没有这样颤粟。
“你,你是假罗佰义?”
“真假有什么要紧呢?多情的你对我来说,那才是最重要的。” 假罗佰义狂妄地强调。
“今天,不是你死就死我活!”苟洱厉声呵道,这话并没有让假罗佰义感到一点点畏惧,倒是苟洱自己为自己一直的蒙蔽感到脸红,自己居然一直在对这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自作多情,这不是比天还要大的笑话吗?
“是吧?你什么都没有,你怎么杀我呢?我特别想知道这一点。你要知道,我只要出手,你不可能活,你说,我第一枪应该往你哪儿打?” 假罗佰义问。
“你早就知道我就是警察了?”苟洱脸都要歪了,“那你怎么还让我进你们的基地?”
假罗佰义哈哈大笑起来:“你真是幼稚得可以了。你破坏了我正在进行的病毒试验,你不该付出代价吗?”
苟洱惊问:“什么病毒试验?”
假罗佰义干咳了一声,停了停,似乎犹豫了一下,又说,“既然你都要死了,我说说也无妨。世界上的五大种病毒你知道吧?”
苟洱没吭声,钱巍答道:“知道,阔口罐、潘多拉、马赛、浮士德和莫里病毒嘛,怎么了?”钱巍也很惊奇,他也想知道答案。
“苟警官,你的功课没姓钱的做得好啊,他知道得比你多得多得多了。”
苟洱还是不答他得傲慢。
假罗佰义又说:“从血库开始,你就一直在破坏我的事,我恨透了你,我发誓有要亲手杀了你!但我不会让你这么好好地死,我要让你携带我研制出来的一种新病毒,和那些女人一样,我要每天记录你的数据变化,身体变化,直到你的身体把我破解的方法也研发出来,你的使命就完成了,我会替我们的人感激你的。苟警官。”
“你,你,……你这个人渣,人渣都不配!畜牲都比你强一佰倍!”苟洱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找不到用什么狠毒的话来骂这个禽兽。
“呵呵,这个嘛,英语你学过的吧,过去式了,提它有什么意义呢?我喜欢用将来进行时,而不是过去进行时。噢,我想起来了,你是警察,工作的内容就是纠察所有人的过去时的。但我真的没必要告诉你。我只知道,你现在在我手里,还有你的情人。” 假罗佰义眼睛瞟着钱巍,“你一直都在追我,我们是不是要好好地算一算账了?我最爱的女人被你睡了整整八年!你准备拿什么补偿给我?”
苟洱还没反应过来,钱巍准备回话时,假罗佰义提高了音量,更嚣张地羞辱着钱巍:“我知道,你也不服,你的女人一直是我的‘老婆’,哼哼,我还以为得了你的谷妙儿我不吃亏呢,原来,你他妈的一直都在给老子戴乌龟帽啊!”
假罗佰义把叉在胸口的手抬了起来,他手中的钱直指钱巍。
假罗佰义要动手了!苟洱赶紧挡在钱巍身前。
一个浑厚男中音从假罗佰义的身后穿透过来,“你不能开枪打她!你不能!弟!”
猫哥么?好熟悉的声音呀!苟洱暗想,一定是他。
正是猫哥。
猫哥两手死死抓住了假罗佰义的肩膀,“你要干掉谁我都不管,我只要留她一个。”
“你听我说。哥这辈子,只求你一件事,放过她。我们从头到尾都知道她是条子,可让我把她弄来,玩弄戏耍她,也是你的意思。是,她,她,她虽然以前很可恶的条子,但那都是过去,她早就不是条子了,你不是也把她当成你的试验品吗?该玩的,你都玩过了,她也被你弄得选择性失忆了,这已经够了。她并没有伤害我们什么,你说是吧?你怎么都要答应我,我要带她远走高飞”
苟洱听起来,猫哥的话听起来像在苦苦哀求,他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哥,你别发蠢了,条子怎么可能做你的女人?在她身上打一个洞眼眼都不解气,他们,”假罗佰义指着钱巍,狠狠地说,“我们只有两条线在外面转了,货都要出不去了,西边来的钱被他们封了一半,你还在这里大发慈悲,我看你是吃了我们自己的药,神志不清了吧?”
“不,弟弟,你听我说。她脑子里的噪音耐受素、蓝色辨别素和恐怖素都被你提取出来了,你又给她重新注射了新的噪音耐受素、蓝绿黑色辨别素和黑暗恐怖素,你对她做过的什么她都不可能记住,你放心吧。难道,难道,你不想我有孩子吗?你自己不可能有孩子了呀……”猫哥没有穿白大褂,他依然戴了一副墨镜,和苟洱记忆中的墨镜男严丝不差,他一步一步劲逼假罗佰义放下手中的枪。
“哥,你退后。我不想和你废话,我不在乎我有没有后,我告诉你,我——无——所——谓!我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敌人和任务,未来的世界,是病毒的世界,必须要让病毒来征服一切,请你不要跑题。”
“不,你得听哥的。我不玩了,你自己玩吧,我真不想玩了,她身上的 ‘*字一号’(一种激素)会让你满意的。你相信哥。你也跟我走吧!我们已经很多钱了,我们不缺钱了。你跟哥走,好不好?”
苟洱听起来觉得猫哥几乎要在假罗佰义前面下跪哀求了。
“哥,那怎么可能?那是你要的生活,不是我要的!我不会走的,你要离开,别怪弟弟手下不留情!” 假罗佰义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说。
“难道你连我也杀了吗?”
“哈哈,那倒不会,我要你生不如死!”
“来啊,你倒是来!冲我来!”猫哥不再摇晃他弟弟的肩膀了,他放下手,快速冲到假罗佰义跟前,用手抓住他的枪口。“罗佰义”眼里像装满了子弹,只要他哼一声,眼睛里的子弹就会朝他想射击的人飞去。
钱巍已经把苟洱往自己身后拖,拖得时候他快速对苟洱轻声说道:“你蹲下,打滚,我要开枪了。”
苟洱马上一蹲又一闪,钱巍的子弹就飞了出去。
一扇玻璃墙被打开裂了。
假罗佰义抽手就是一枪,这时钱巍也打了滚,子弹没打到钱巍身上,打空了,但一点声音都没有,苟洱在地上往上看,猫哥贴着墙而站了,假罗佰义的枪连续朝地上的钱巍开去。
苟洱在地上不动,看着密集的子弹在飞梭,她没有枪,只有手上那把撬窗的匕首。
她来不及细想,除掉罗佰义是眼下最正确,也是最迫切的事,这个人面兽心的人,死一万次都不够抵命的了。
苟洱暗用了丹田气,牢牢憋足了气,扬起手就把手上那把匕首朝假罗佰义甩去,那匕首牢牢的扎进了假罗佰义喉结,他只瞪了一下眼睛,就倒地了。
猫哥见弟弟倒下了,马上伸手去接假罗佰义的身体,他把弟弟假罗佰义挡在自己身体前,他通过假罗佰义的腰部开了一枪,子弹的方向是钱巍的脚,因为猫哥的枪是在假罗佰义的身体后面的,所以钱巍根本没有看见和听到开枪,他躲闪不及,被打中了膝盖。
苟洱见钱巍中弹了,她本想去救,但又如何能救?别说自己没了任何武器,就是有武器又如何?
她索性站了起来,眼睛盯着假罗佰义和他后面的猫哥。
苟洱一动也不动,像路边的电线杆子,稳固而坚实。
钱巍一手捂着膝盖,一边朝苟洱喊道:“你傻的呀,站那干嘛?快跑吧,别管我了。”钱巍的意思是要她快躲开,他还要还击的。
猫哥在墨镜下不动声色地控制着局面。
苟洱不理他,一步一步走向猫哥。
猫哥看着这个正在发疯的女人靠近自己。
两个人不仅僵持着,还越来越近。
苟洱问:“你放过钱巍,我跟你走,可以吗?”
猫哥说:“站住,别动。我不演戏,我不背台词,我也不文艺了,但请你给我闭嘴。不要利用我的软弱。我的软弱不会那么便宜的。”
苟洱并不忌惮猫哥,但她忌惮猫哥那只放在假罗佰义身后的枪,自己的弟弟的身体都可以当纸壳打,他还有什么在乎的呢?
苟洱果然不动了。
猫哥一时不知如何处置的好。
他们四目相对。
苟洱觉得又恶心起来了,她想起来,自己肚子里装着这个手里正拿着枪的人的孩子呢,不知是什么味道扯住了苟洱的呼吸,她弯下腰,胃一阵翻滚,连肠子都要呕吐出来了。
猫哥和钱巍都在看苟洱呕吐。
没人说话,大家觉得此时说话都是多余的。
吐完了,猫哥像要上前扶她的样子,可苟洱说:“我是认真的。你放过他吧。”
“谢谢你。婊子。真的。”猫哥说这句话时,几乎是用喉咙说的,没有经过声带,更没有经过任何处理。也许那才是胸腔肺腑之声,从心脏出发。可惜苟洱肚子里的孩子还太小,他什么都听不见。
低迷的磁音几乎让苟洱感动。不管怎么说,这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发出的声音,尽管孩子的父母都很荒唐,也很颓败,甚至万劫不复,但那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苟洱流泪了。
猫哥也流泪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苟洱忽然往前一倒,她想夺掉猫哥手里的恶枪,但猫哥的子弹早已从枪膛射了出来,而钱巍的子弹也从他六四的枪膛出发了……
几乎没有什么噪音和振动,猫哥拖着他的弟弟倒下了,钱巍拿在手里的枪也放下了。
他们几乎是同时遁入了同一个世界的。他们一句多余的有用的话都没留下。
49.尾声:西山日薄
西藏女人——拉美也在挖刨队伍中,她只见过刘驼子亲手把猴子的脑浆打出来了,那是因为猴子偷吃了他的苞谷,她不曾想象每天给自己打洗脚水的爱人会亲手杀死自己的骨头,她深恶痛绝的拉巴肯定不会。
夜晚的寒风又起了,拉美坐在野坟那块还残留着女婴血的石头上,忽然放声痛哭起来。
那片坟山即将消亡,连同这片罪恶的老房子,一同被连根拔去。对苟洱来说,最沉疴的记忆,莫过于住在老房子西头的刘驼子。
她喜欢夕阳,喜欢亲眼看见它从她视野消失;她不喜欢看日出,不喜欢它从盛气凌人到咄咄逼人的颐指气使,它使苟洱心慌不已。夕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象征着另一个轮回的开始,因为有了轮回,才有某种世俗意义上美好着的机会。而朝阳却无时不刻地作着某种暗示:万物的消亡和某种依附于肉体之上的灵魂即将结束。
她想起了瞿秋白说,文人是“中国中世纪的残余和遗产——一份很坏的遗产”。可是,正因为文人,她才爱上了一份很坏很坏的遗产。
2016年10月4日 一稿
于益阳市安化县阴排山村紫薇谷
2016年10月9日 第二稿
2016年12月2日 第三稿
2017年1月19日 第四稿
2017年5月27日 第五稿
2017年6月6日 第六稿
作者:向春霞,深圳人,籍贯湖南洞口,诗人,从事诗歌、小说、散文、影视文学研究及评论等。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现供职于湖南城市学院。发表评论、散文及诗歌若干。已出版长篇小说《我本有罪》。
邮箱:xcx13316843363@163.com
字数:25万字
欢迎选荐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