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不一样。我不知道我的生身父母是谁,我最早的记忆是在县城的福利院,时至今日,我早就记不得那些人的名字和模样了,只是还深切地记得那种感觉,你知道吗?三个人挤一张很小的床,睡觉只能侧身,早上醒来时浑身都是冰冷的,抢不到被子,每顿饭只能吃一小碗饭,或者喝一碗粥,很饿。其实最可怕的都不是寒冷和饥饿,而是孤独。几乎没有人和我说话,我每天都会搬条小凳子坐在院里唯一的一台电视前,我还记得电视里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时间过去得太久,我都忘了自己看过多少电视剧和广告了,整个脑海里只有一个贾宝玉走在雪地里的镜头。
福利院和你想象中的是不一样的,你只需要想想,在计划生育盛行的年代里,什么样的孩子才会被父母抛弃,应该是不被期待的吧,院里其实有很多,不会说话的,听不见声音的,不能正常行走的,游离在世界之外却动不动就发狂打人的。
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其实不是举贤,而是一个总是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裙子的姑娘,她长得和天上的仙女一样,总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电视,我不敢和她说话,怕藏在心里的喜欢被她发现,可是有一天我发现她的裤子湿了一块,可是她还是坐在那儿看了很久的电视,直到有一个老师妈妈过来看我们,也看到了她湿了的裤子,把她的裤子拉了下来,然后去给她拿新的裤子,可是在老师妈妈来之前,她就那么站着,在很多的小朋友的注视下,继续看着电视,竟然没有提起裤子。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另一个世界的天使,无法接收到我这个世界的消息,就算我出现在她的面前,和她说话,鼓起勇气握着她的手,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所以我,不敢喜欢她了。
后来,有一天,我被院长妈妈从小板凳上拉了起来,走到院子里,我还记得,那一天的太阳,在我面前的天空上,很暖,很暖,然后我就见到了我的爸爸,那个把我带回他家,给我温暖,改变我一生的男人。
可是我还是很孤独,虽然电视变成了彩色的。爸爸在家陪了我一段很短的日子就去工作了,我知道他有很多钱也很忙,他跟安子家里的人说好了,让我过去和他们一起吃饭。然后,我就遇到了安子。他带着我,打败了孤独这只魔兽。
我还记得安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听我妈妈说,你是我流芳伯伯的儿子,也是我的弟弟,那你记住哦,我是哥哥,你是弟弟。我是老大,你跟着我干。”我看着那个比我高出了一个头的男孩,头不收控制似的点了一下,他长得很好看,也很强壮,有点儿胖,他说我是他的弟弟。我很开心,我终于能和和我一样大的孩子产生联系,也终于,有了朋友,有了兄弟。
我还记得,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安子给我夹了好多菜,把我面前的饭碗堆得满满的,像一座小山,他眨巴着笑眼看着我,似乎是要我吃完的样子,我就拼命的吃呀吃呀,想让他开心,可是一不小心就呛着了,可难受了,是安子,伸出他的小胖手拍了拍我的后背,大叫着让他妈给我倒水。长得像姐姐的阿姨给我递了杯水,对我说:“你可不能什么都听安子的,安子喜欢吃的,你不一定喜欢吃,安子喜欢玩的,你也不一定喜欢玩。”然后安子对我说:“你和我是一样的,你也可以吃你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就算我夹给你的菜,如果你不喜欢,是可以拒绝的,因为我有时候就不喜欢吃我妈妈给我夹的菜,比如菠菜,就算波派吃了菠菜会变强,可我还是不喜欢。”是安子,告诉我我可以拒绝,我和他一样,而在此之前,我只知道我应该接受。
而在村里的小孩欺负我不是这个村里的人时,也是安子伸出肉拳头,吓跑他们。其实小孩也会恃强凌弱,安子是村里最有钱的小孩,也是最壮的一个。
还有一次,有一个很瘦弱的小孩找到我,说:“我没有朋友,你也没有朋友,要不我们做朋友吧。”其实我不想和他做朋友,他长得不够好看。也是安子跑回来,推开他,大哄“亦非狗,谁要和你做朋友啊。”然后拉着我的手,甩了好几下,才说:“看到没?没有朋友的只有你一个。”村里的小孩都不愿意跟李亦非做朋友,原因其实也不在他,而是李亦非的妈妈太泼辣,逢人就骂,还不让李亦非和其他小孩子玩耍,说是怕带坏了他。
后来呀,我就与安子一道上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