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诺瘫软如泥，倒卧在静悄悄的尘埃里，后脑勺上那个疯子用箭射穿的黑洞惊心怵目。

那个疯子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拔了瓶塞，将瓶身倾斜，瓶口对准黑洞。

瓶子内有晶莹剔透的紫色液体缓慢流下，流进黑洞，黑洞四周的头皮猛然抽搐，产生很多褶皱。

紫色液体流进黑洞就变成胶状，凝固，那些皱起的头皮又一点点恢复原貌。

于是后脑勺看上去已彻底完好如初，根本发觉不了黑洞的存在。

黑洞被紫色液体填满之后就神奇地消失了。

那个疯子再小心翼翼地翻转过尹诺的身体。

尹诺鲜血淋漓的左眼也已完好如初。

上空不知为何有雪花清清静静地飘落。

雪花一朵两朵三朵，越来越多地飘落在尹诺身上。

染白了尹诺的头发眉毛眼睫毛，也染白了他凌乱不堪的衣服。

那个疯子弹了个响指。

尹诺应声醒来。

像死气沉沉的傀儡终于被绳线操纵，赋予了新生。

尹诺睁开双眼。

右眼依旧神采迷茫，目光黯淡。

而左眼却一片瓦蓝如雨后晴空，目光炯炯，生机盎然。

右眼的瞳孔依旧呈墨黑色，而左眼的瞳孔却蓝得深邃癫狂。

尹诺明显已感受到了左眼的变化，呆呆地抬手抚摸着左眼，又把手移到前面，睁圆左眼很认真地看。

他呆呆地说：“我看不到我的手。”

那个疯子就在他的手后面盘腿坐着。

他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之情：“但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你。”

那个疯子展颜微笑，点头说：“很神奇是不是？”

尹诺却摇头：“很可怕。”

那个疯子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说：“也对，人族的眼睛突然能透视万物，确实很可怕。”

尹诺说：“这异能怎么到我身上的？”

那个疯子说：“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刚才你被孽眼腐蚀了身心，所以我才被动地与你交战。现在孽眼的阴谋已彻底失败，你又变回了真实的自己，我这人向来热情好客，你不再是孽眼的傀儡，就成了我的贵客。对于贵客，且是远道而来，这见面礼是绝少不了的。”

尹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我的剑呢？”

那个疯子叹气，伸手朝他旁边指了指。

他转眼一看，只见他旁边有焦黑的尘土堆积成丘。

那个疯子说：“这就是你的剑。”

尹诺惊得浑身震颤：“我的剑怎么变成了一堆焦土？”

那个疯子郑重其事地解释：“你的剑没有思想，没有生命，被孽眼腐蚀以后就彻底化为焦土了。”

尹诺说：“可我还毫发未损。”

那个疯子说：“因为你有思想，有生命，所以也有意志力，当孽眼对你进行腐蚀的时候，你的意志力在支撑着你暗暗反抗。再加上我从旁骚扰，使孽眼的腐蚀方寸大乱，终于保得你全身而退。”

尹诺说：“你既救了我，又送我礼物，你可真是好人。”

那个疯子大笑：“好人称不上，况且几百年前我已不是人了。”

尹诺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混沌刀客？”

那个疯子依旧大笑：“混沌刀独一无二，混沌刀客却身份不定。谁拔得出那混沌刀，谁就是混沌刀客！”

他收敛笑声，很严肃地瞪着尹诺：“你想不想成为混沌刀客？”

尹诺木然：“我……”

那个疯子意味深长地叹气：“我早已看穿你的心思了，我的眼睛不仅能透视万物，也能透视人的思想。我看穿了你来混沌之境的目的，是为了救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中了迷离剑，而且你深深爱着她。如果有什么能驱使一个人主动到混沌之境来，那必定是爱无疑。我以前尝试过爱，我了解爱的力量有多强大。”

尹诺其实早已浑浑噩噩地忘了自己此来是为救青青而请混沌刀出去，现在被他一说，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头痛欲裂，泪流满面。

那个疯子立马手足无措：“你怎么了？干嘛要哭？”

尹诺含泪沉声说：“没有人拔得出混沌刀吗？”

那个疯子挠了挠头，无可奈何地苦笑：“反正这里面没有人拔得出，所以你想请混沌刀出去只有靠你自己。或许你能拔得出，那样你就变成了混沌刀客，你就不必将心爱之人的命运交给别人处理了。”

尹诺擦去眼泪，猛然站起：“混沌刀在哪儿？带我去。”

XXX

韦祎听着尹诺的讲述慢慢斟了一杯酒递过去：“喝杯酒歇会儿吧。”

尹诺接了酒杯，举杯仰脖一饮而尽。

韦祎很满意地笑问：“我的酒怎么样？”

尹诺说：“你的酒太血腥了，一点也不好喝。”

韦祎说：“没办法，我们蛇妖喝的酒都是血酿的。”

尹诺将滴酒不剩的空杯倒转给他看。

他好奇地问：“既然觉得一点也不好喝，干嘛还喝光了？”

尹诺也微笑起来：“因为这是礼貌。”

韦祎赞赏地向他竖起大拇指：“去了一趟混沌，不仅自身力量全面升级，还学到了很多礼貌。”

尹诺说：“你想再听下去么？”

韦祎说：“我想不听也不行啊，谁叫现在掌控全局的人是你。”

他指了指后面的卧房，接着说：“况且青青被你破解了迷离剑，那一觉还会睡很长时间。”

尹诺拿过酒瓶，斟满一杯酒递给韦祎：“礼尚往来，请。”

韦祎接了酒杯，却久久不饮。

尹诺也不管他，继续讲述混沌之行。

XXX

混沌刀虚实难辨。

刀锋闪闪烁烁地喷吐火舌，刀柄像河水般悠然流动。

它就插在虚空中，若隐若现地映入尹诺的眼帘。

尹诺第一次拔刀失败了。

他根本握不住刀柄。

刀柄根本是一片空气。

那个疯子说：“难就难在这里，混沌刀确实存在，但与空气一样无法捉摸。就像影子永远杀不死，混沌刀的刀柄也永远握不住。”

尹诺说：“刀柄既然握不住，我就去握刀锋！”

那个疯子笑了：“你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他话未说完，尹诺已腾空飞起，伸臂去握混沌刀的刀锋。

果然刀锋是实体，他牢牢地握住了。

但刀锋上的火舌疯狂地缠绕他手臂。

他很快感觉不到手臂了，他的手臂如刀柄一样化为空气。

能看到，却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

那个疯子厉声道：“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再久一些你的整个身体都会化为空气。”

尹诺赶紧松开握住刀锋的手，身体沉甸甸地从高空坠落。

落地之后，他才发现那只手的手心鲜血淋漓。

那个疯子说：“幸好在流血，证明你的手还是实体。”

尹诺将那只手紧攥成拳，目光如电地直视插在虚空里的混沌刀：“到底要怎么拔出？”

刀锋突然闪耀出锐利的白光，他的眼睛急促地闭紧了。

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就闭紧双眼一跃而起，伸手去握混沌刀的刀柄。

他凭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去寻找刀柄的位置。

他竟准确地握住了刀柄。

刀柄不再是空空洞洞的一片虚无，而是实实在在地被他紧握手中。

他咬牙奋力一拔，刀锋尖啸，然后他四平八稳地落地，睁开眼。

混沌刀握在他手，并没有因为他睁开眼而重新化为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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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祎听到这里就忍俊不禁地笑了：“如此简单？”

尹诺点头：“是的，要拔出混沌刀，只需简单地闭上双眼，用心去感觉。”

韦祎说：“真是俗套，真是酸腐，真相为什么偏偏这样子无趣？”

尹诺说：“是无趣，可千千万万年以来，没有人领悟到这个真相。”

韦祎叹息着说：“好吧，越简单，有时候就越难猜准。继续讲下去吧。”

XXX

拔出混沌刀之后，那个疯子与尹诺做了场交易。

“我送了你一只能透视万物的眼睛，还带你找到了混沌刀，你是不是也该回报我什么。”

“你想获得什么回报？”

“我想和你做一场交易。”

那个疯子要尹诺用混沌刀杀死孽眼，然后他给尹诺指路，助他顺利走出混沌。

这交易并不坏，尹诺爽快地答应了。

但要怎么杀呢？

怎么从这里出去？

那个疯子又取下了背后的弓弩：“我射箭为你搭一条天梯，你顺着那条天梯就可以出去了。”

那条天梯用去了那个疯子上百支箭。

陡斜的天梯搭成时，尹诺身法迅急地拾级而上。

踩过的箭都纷纷从虚空掉落。

那个疯子把弓弩重新在背后绑好，仰脸望着尹诺迅速地逼近虚空的最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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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祎兴趣越来越浓了：“你怎么杀死孽眼的？”

尹诺说：“我没有杀死孽眼。”

韦祎错愕：“那你却已从混沌全身而退？”

尹诺说：“因为融合。”

韦祎满眼困惑：“什么意思？”

尹诺说：“意思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我把孽眼吸收进了身体里，我和孽眼无懈可击地融合了。”

韦祎这下子震惊得有些颤抖了：“你是说你现在即是自己，也是孽眼？”

尹诺点头，淡然说：“不错，我把混沌的罪魁祸首孽眼带到了外面世界。”

韦祎惊呼：“你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

尹诺又点头：“我知道，这可能使整个世界都变为一片混沌。”

韦祎拔身而起，推开椅子一步步后退：“你已是魔鬼。”

尹诺说：“龙部也一样是魔鬼，要击倒魔鬼，唯有变身成魔。”

韦祎怔了半晌，突然笑道：“可惜啊，你与孽眼融为一体之后就无法再接近青青了，你当然不想青青迷离初解，又堕混沌中吧。”

尹诺沉默，目光冷厉地瞪着他。

韦祎说：“你会用孽眼吸食我么？”

尹诺说：“你走吧，我想你告诉尊明王与龙部，我已如他们所愿变身成魔，但我绝不助纣为虐，我将用我这魔的力量去维护人族大地的永久和平。”

韦祎嘲讽地笑道：“你已是魔鬼，就算最后打败了魔族，人族也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你，绝不再容纳你活在他们中间。”

尹诺冷冷说：“我不管这些，我只是不想给父母丢脸。”

韦祎接着嘲笑：“天真，愚昧，你的想法怎么没和力量一起升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