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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奇人阳文义

丁书奇喝了口水,不慌不忙的说道:“要了解湘南局,就必须要知道一个人,那就是我们兴宁县人,江忠源。”


吕心同一惊,“这人我略知一二,是个湘军将领。怎么?湘南局难道是他创立的?”


丁书奇摇头说道:“不是,湘南局的祖师爷叫阳文义,他是江忠源手下的谋士。”


吕心同兴致勃勃的说道:“哦,快说来听听。”


丁书奇慢条斯理的说道:“江忠源是兴宁的名士,他举人出身,为人豪爽,常以拯救天下为己任,颇有侠士的风骨。他曾客居京城八年,期间三次遇到好友过世,他三次砸锅卖铁帮忙买了棺材,并且送好友的灵柩回乡,错过考期也在所不惜,在京城传为美谈,说是只要京城死了人,曾国藩必送挽联,江忠源必买棺材。但江忠源这个人早期放荡不羁,嗜赌好色,直到见了曾国藩,在曾国藩的劝说下才改正过来。据说曾国藩见过他之后,就在私下里说,此人当以节义死,意思说江忠源性格刚烈,迟早要为社稷而死。”


“太平天国兴起之后,江忠源弃笔从戎,带着五百兴宁男儿在城东一带练兵,城东这块地方是一大片平地,城中的阳氏家族聚集在此,因这五百湘勇在此练兵,所以此地就叫教场坪,阳氏家族也自称教场坪阳家。”


“阳家也有个奇人,就是阳文义,他饱读诗书,但不喜功名,族人都看不起他,都叫他阳怪人。此人的想法很奇特,他痴迷于局,认为宇宙就是一大局,天下就是一小局,每个人都是此小局中的一个棋子,人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无时无处不成局,棋局饭局牌局赌局形形种种,作为棋子要想在局中如鱼得水,就必须参透此局。”


“江忠源初始练兵的时候,并不被人看好。招来的兵勇也大都是些农夫和地痞无赖,个个东倒西歪不成体统,大家每天都过去看笑话。阳文义也去看过几次,但并不做声,他穿成一个农夫的样子,在练兵的地方开垦了一块菜地,每天挑着粪桶过去施肥,弄得臭气熏天。兵勇们很不满意,好几次想打他,都被江忠源制止了。阳文义每天都去看,眼看着江忠源硬是把一群乌合之众练成了精锐之师。”


“等到练兵练成,阳文义种的菜也可以吃了,阳文义就挑着一担大白菜去见江忠源,两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其时太平军正从广西大举进攻湖南,旗兵绿营不堪用,江忠源打算亲率湘勇迎头痛击,但五百对五万,如何能打得赢,阳文义冥想一夜,决定给太平军布一个惊天大局。”


“当时太平军刚刚攻下全州城,气焰正盛,阳文义派人混入太平军,以当地人熟悉地形为由,主动要求给太平军带路,并游说他们走水路,从湘江顺流而下直取长沙。太平军大胜之下放松警惕,无不依言而行。江忠源则带五百湘勇在全州蓑衣渡一带设伏,并用暗桩堵塞河道,太平军行船至此全被堵住,几百条木船竹筏拥挤在河滩上动弹不得,此时埋伏在两岸的湘勇突然开炮,太平军死伤无数,尸体蔽江而下,绵延数里。”


“蓑衣渡一战,让江忠源一战成名,湘勇名声大噪,后来阳文义跟着江忠源征战南北,立下战功无数。”


吕心同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那后来江忠源是怎么死的了。”


丁书奇喝了口水答道:“不急,正要说,此事还跟江忠源的性格有关。江忠源为人侠义,做人做事都是一个义字当先,不计较个人得失,所以手下人跟着他,没有任何油水可捞。待到咸丰三年,江忠源升任安徽巡抚,但手下没有任何一个老兄弟了,因为跟着他无利可图啊。只有阳文义还忠心耿耿的跟着他。阳文义再三劝导,绿营旗兵皆不可信,还是要许以官职,诺以利益,把老兄弟都招回来,人无圣贤,岂能个个像你一样只讲情义。江忠源始终不听,总以为那些不义之人,要去就随他去吧。正所谓成也是局,败也是局。这一次,轮到太平军的布局高手出马了,他们给江忠源布了个死局。”


“太平军先是派兵猛攻安徽庐州,又派人私通庐州知府胡元炜的师爷,让师爷建议胡元炜报假信,好让江忠源亲自来救。庐州重地,不容有失,胡元炜又说庐州城兵源充足粮草齐备,只要江忠源过来主持大局,定可破敌致胜。阳文义是什么人啊,一眼就看穿此局,力劝江忠源不要前往,但江忠源不听,反而斥责阳文义贪生怕死,执意前往庐州。阳文义又气又痛,但又不忍心看着江忠源往火坑里跳,只好去找江忠源的弟弟江忠濬求救。”


“江忠源到了庐州城后,才发现城中只有三千老弱残兵,弹药粮草匮乏,城墙还破败不堪,他明知被骗,也不肯舍弃全城百姓,决心留下来死守。布局的人早就看穿他的性格,知道他必来,来了必不会走,专门等着他了。城外十万太平军昼夜不停的猛攻,江忠源率兵亲自镇守水西门,如中流砥柱,太平军竟无可奈何,只好又串通知府胡元炜,胡元炜被江忠源数次斥责,正怀恨在心,于是里应外合,炸毁水西门,这下就算江忠源本事通天也没得救了,庐州城就此告破。”


“阳文义和江忠濬,以及同乡刘长佑带兵拼死来救,但寡不敌众,被堵在庐州城外五里处动弹不得,其余各路援兵心机重重,皆迟疑不前。咸丰亲自发话,庐州可失,江忠源不可死。竟成一纸空言。”


“江忠源在城破之后仍极力苦撑,在受伤不支之后,他不愿被俘受辱,跳水而死,临终前还对身边人说道,我错怪文义了,枉费了他一片苦心啊。阳文义得知之后,跪对着庐州城痛哭了一天一夜,事后便沉默不语,不再多话。待接回江忠源的灵柩之后,他一身布衣,亲自护送灵柩回乡。曾国藩听说他的奇才,数次派人过来挽留,皆被他拒绝。”


“回乡之后,阳文义隐居崀山,成了一个真正的隐士,在他晚年的时候,可能不想让一世才华就此泯灭,先后收了三名弟子,成立了湘南第一局,他自任局主。在他死后,弟子们也把他当作湘南局的祖师爷,凡是新入局的弟子不知道姓名的,一律跟祖师爷姓阳。阳文义有《局之要义》一书流传于世,自称是参透此书者可得天下,但一共只有三本,只有三个弟子才能得到。”


吕心同叹道:“果然是奇人啊,可惜没走上正道。”


丁书奇也只是笑笑,没有做声。


吕心同又问:“那现在的湘南局内幕怎么样?”


丁书奇接着说道:“湘南局组织很严密,有很多神秘色彩,谁也不知道现在的局主是谁,也不知道如今是第几代了,据说阳文义三个弟子也明争暗斗,死得差不多了,谁是阳文义正统嫡传也弄不清楚了。但一个局,局主只有一个,手下棋子若干,分诱子,守子,攻子,杀子等等,大家各有所长各司其职,局主统筹全局,无往不利,入了局的人很难逃脱。”


吕心同皱着眉头问道:“那湘南局做什么了,这些人怎么生存了?”


丁书奇笑着答道:“吕专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湘南局什么都做,只要你肯给钱,没有他们做不了的事。没有生意的时候,小棋子们自己也做些坑蒙拐骗的事情,以此来养活自己。阳文义在崀山隐居的时候,大彻大悟,他认为江忠源之所以失败,并不是因为中了别人的局,而是因为只讲义而不讲利,然而这世上大多数人是见利忘义的,长期没有利的时候就没有人愿意追随了。所以江忠源最后落得个孤家寡人,失败是迟早的事情。而曾国藩后来成功,就是因为他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对手下许以官职,打下城池后又默许湘军疯抢三天,才能把湘军维持下去。”


“阳文义认识到这一点,据说为了痛定思痛,他最后还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阳文利。湘南局的规矩,只要事成,必然重赏,若是残局,必然重罚。一个利字当先,湘南局上上下下自然拼命做事了。”


吕心同沉默一会说道:“如果害死吴县长的是一个局,那必然是有人花钱请湘南局出马,而吴县长死了,此人必可以得利,吴县长死了,谁能得利了?”


丁书奇一拍桌子叫道:“对头,就是这样,可以从这方面着手去查。”


两人正说着,此时去水头的巡警也回来了,说是水头那个女的叫李舞红,父亲早就过世了,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她母亲那天确实是误食了毒蘑菇,李舞红一个人又没能力把母亲送到县城来,只好请毕郎中过去,毕郎中过去了,帮忙采药熬药,等病人病情稳定了都快半夜了,李舞红是想挽留毕郎中住她家的,房间都收拾好了。但毕郎中执意要走,后面的事情她们也就不知道了。


听完之后,吕心同忍不住问道:“那么晚了,毕郎中为什么不在病人住下了。”


丁书奇叹道:“毕郎中是好人,人家是寡妇孤女,他住下来成何体统,怕乡下人说她们闲话,所以他肯定是不会住的。”


吕心同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局真是把毕郎中吃得透透的,简直天衣无缝。


丁书奇想了想问道:“那对母女听到毕郎中意外的时候表情怎么样?”


警员答道:“那个当妈的还挺难过的,说的都哭起来了。那个李舞红只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没怎么说话。”


丁书奇嗯了一声,又问:“那个李舞红在做什么?”


警员答道:“从我过去她就一直在做鞋,手脚没停过。”


“她们做鞋卖钱谋生?”


“不清楚,就看她做一双布鞋,做好了一只,正在做另一只,其他没看到。”


丁书奇皱着眉头没有做声。


吕心同问道:“既然丁探长觉得这个女的有嫌疑,我们要不要亲自跑一趟看一下。”


丁书奇摇头说道:“不用了,那样人家反倒警觉了。”说完他又叮嘱警员道:“换个人,过去盯住她,看她最近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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