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天大酒店的一个包间里,文家五兄弟正在为于雨朋、杨洋、龚兴龙接风。大家相互介绍了以后落座,杨洋把目光停在文向仁脸上十多秒,然后看着于雨朋眨眨眼睛,意思昨晚跟踪的四人应该就是这个人安排的。于雨朋微微点点头,没有做其他表示。
“于先生真是言出必践,两天内就让季老头的股票跌停三次!厉害!厉害!哈哈,来,我们弟兄为三位洗尘兼庆祝。”文向心端起酒杯说,大家都陆续端起酒杯。
“文先生客气了,小弟三人先谢谢各位了!”于雨朋也笑着端起酒杯,和众人一起干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文向心收到文向天的眼神授意,看着于雨朋说:“于先生,看来你和季家的梁子是越结越大了,有需要咱们兄弟帮忙的尽管说,我们弟兄也看不惯季老头和他两个儿子的作为。”
“多谢文先生美意,几位先生的盛情小弟几人已经感受到。多谢!多谢!”于雨朋满脸微笑地客气着,同时也不免把心劲儿提起来了。到目前为止还不了解这弟兄几个,是敌是友很难说。
“是这样。啊,于先生,季老头的财力在整个港九都是屈指可数的,所以我们弟兄打算拿出六十亿赞助给先生,用来壮大先生的实力。呵呵,如果先生信得过咱们弟兄,可以把新洛百货的股份给兄弟们让一点。日后你需要财力人力方面的支持,尽管开口,咱们弟兄肯定与先生站一起,对吧?大哥?”文向心逐渐露出真正目的,这大概也就是今天这顿饭的主题。
“谢谢!谢谢!”于雨朋笑着端起酒杯,却不接他的话。“各位先生的盛情小弟心领,心领了。呵呵,来来来,小弟借花献佛,再敬各位一杯。”欠身的同时用眼睛迅速扫了文家几兄弟一眼。只有文向仁表情有些急躁,眉毛抽了几抽。老二老四的眼神不停地在于雨朋他们三个脸上转,表情却温和如旧。老大面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很显然,这才是蛰伏伺机的老狐狸。
“哦?好说!好说!呵呵呵呵。”文向心脸上闪过几丝尴尬,招呼大家继续喝酒。
一顿饭吃完了,几兄弟没有再提股份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最后送于雨朋三人离开酒店。
来到香港的第四天早上,于雨朋让刘云和曹小虎又开始大面积沽进季氏的股票。吸收大量股票的同时,还把股票抬高几个点,下个交易日又抛放,价位再大跌。如此反复不定,完全没有任何市场规律和逻辑,可以说行内行外都无法猜透其中道理。就这样,不到二十天,“季氏国际”的价格已经跌破发行价。
这些天里,于雨朋、杨洋、龚兴龙三人大多时间都在闲转。白天或是逛旺角、庙街,又或是西山大佛、黄大仙庙,有时也在市区诸如何文田公园或某个游乐场里。晚上则是出现在各种类似于兰桂坊的夜场,或是某个酒楼,几乎是哪里人多就在哪里逛。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有几层意思,首先人多的地方龙蛇混杂还有警察不容易出事;再者可以让所有想知道他们消息的人轻易得逞,也就减少了走极端的几率;最重要的一点是摆迷魂阵,让对手无法推测他们的下一步打算。
这期间Evie打几次电话给于雨朋,大多是约他吃饭或者唱卡拉ok,他都婉言拒绝。也不是完全怕杨洋吃醋,毕竟他已有三个心爱的女人,此生足矣。再说这还是和季氏在明争暗斗的关键时刻,出不得半点差池,否则就是拿身家性命和弟兄们的信任当儿戏,这种低级错误他绝不会犯。
北京太平路的一个军区大院里,一位穿着时髦身材高挑的女人正从外往里走,左手拉着一个大号的行李箱,右手牵着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儿。她就是刚从西雅图回国的梁晓芸,牵着的是她的女儿,出生时已经入了美国籍的于月月。离开家已经超过三个年头,她多少次想象回到这里,和父母享受天伦之乐,但每次都因为担心父母见到小月月后问这问那。会出现她不愿看到的表情。惊喜会有吧?会不会盛怒?再不然是抱头痛哭?又或者激动地把她们撵出大门?
晓芸母亲在沙发上看书,猛然感觉门口多个影子。抬头看是女儿站在门口,兴奋地冲过来嚷嚷:“晓芸,我的晓芸,你总算是回来了!铜山,铜山,丫头回来了!呜呜……”晓芸母亲太久没有看到梁晓芸,激动地哭出声来。
“总算是回来了!这个狠心丫头!”梁铜山激动地从书房跑出来,上下打量着梁晓芸,“我狠心的晓芸啊!你可想死你娘——咦——这是谁呀?”他忽然指着她旁边的于月月。
“爸,妈,她是我女儿,你们的外孙女小月月。”梁晓芸心里不由紧张起来,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实话。松开行李俯身抱起于月月,柔声说,“宝贝儿,快叫姥爷、姥姥。”偷眼看时,才发觉父亲原本黑多灰少的头发已然变成了雪白,心里不由得一阵阵难过。
“姥爷!姥姥!月月早想见您了!”小月月甜甜地叫外公外婆,丝毫不显生分,稚嫩的话语里竟带着几分京腔京味儿。眨巴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像极了小时候的梁晓芸。
“来,姥姥抱抱。”晓芸母亲接过来小月月,抱在怀里亲了好几下,心疼得不得了,“铜山,快把孩子行李拿进来。”说着抱孩子转身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还在不停地打量孩子。
“晓芸,你这丫头,咋干哈都瞒着咱家人?这是多咱结的婚?多咱生的丫头片子?咋都——孩儿她爹呢?咋没一道儿回?”梁铜山还没等梁晓芸在客厅沙发坐稳,就问出一连串问题。很显然,他对女儿的牵挂和埋怨几乎是对等的,见到女儿回来心里激动的不得了,同时也责怪她做这么多事情不跟家里打招呼。
“他,他没有跟我们在一起,他另外还有个家,有爱人和儿子。”梁晓芸弱弱地说着用眼眼角余光偷看。心想要骂就骂吧,该来的总归是要来。
“说甚嘛?你,你这丫头,你敢情你给人当情儿?”果不其然,梁铜山“腾”一下就站了起来,脸上的青筋暴露,鼻子都险些气歪,破口大骂,“混账王八羔子!甚嘛兔崽子敢欺负到我梁铜山头上?说,是中国人还是洋鬼子?”
梁铜山确实被这个意外气得受不了。一辈子自负没跌过份儿,临老摊上这种事,不由得吹胡子瞪眼睛,原地打转转,不是年岁大早就跳起来骂娘了。
“爸,那是我自个儿的事儿,你们不要管。我就是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专横才没有回来!”梁晓芸弱弱地说。她真心不愿意顶撞他,可是又不能任由他胡来,真出什么意外伤心的还是家人。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铁锤实实在在敲打着梁铜山焦躁的心头。“啊?你——你这是翅膀长硬了!爱干哈就干哈是吧?那你还回来干哈?滚!老梁家没有你这号丢人败兴的孩儿。给我滚!早晚非给你气死!”梁铜山气不打一处来,又扭头指着晓芸母亲吼,“看看!看看!都你给惯坏的!这都反天了!”
梁晓芸没有勇气继续跟父亲争辩,也不愿把他气个啥好歹。几步走过去伸手从母亲怀里抱起小月月,转身拉起行李箱就往外走。小月月被着情形吓住了,要哭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大眼睛看看妈妈,又扭头看刚见到的姥姥、姥爷。
晓芸母亲被这瞬间也吓傻了。虽然知道女儿从小像她父亲那么倔,却万万没想到她出这么大事情,更没想到刚进门又走。眼睁睁看她们母女走出房门,等反应过来追到门口,梁晓芸母女已经走出院子大门。
“铜山,你——你这是要干哈?”晓芸母亲扭头瞪着梁铜山。两父女都是杠子头,倔起来一样的没完没了,谁都不肯让谁。但退一万步女儿也是刚回来,好几年不见了还弄个进门就走,怎么能不让她满心焦虑。
“咳!你干瞪着我干哈?还不快去把她娘儿俩追回来?就算不是为丫头也得为小月月呀?那可是我亲外孙女儿啊!”梁铜山顿足捶胸的催促着老伴儿,懊恼地坐进沙发里冲外面挥手,“快啊!必须给我追回来!”
眼看这老伴追出去了,梁铜山忽地站起来,瞪着大眼睛转身进书房打电话。他认为必须向亲外甥方正之问清楚,那夫妻两个肯定摆脱不了知情不报的嫌疑。转身的刹那眼圈通红,苍老的眼角泛着点点泪光。
母亲在前面抱着小月月,嘴里数叨着女儿的倔脾气,对外孙女却是越看越心疼。梁晓芸低头拉着行李箱跟在后面,三人一前一后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
晓芸母亲在柜子给孩子找零食吃,找到又不敢让她吃。因为大多都是几年前梁晓芸在时买的,就带孩子到门口商店再买,出门还叮嘱梁晓芸不许再出门儿。她点头回到房间收拾东西,心里万般不是滋味。父亲的脾气是爆了点儿,可初衷都是为了她,心疼她。她也不停地劝自己,只要他们不再追问孩子父亲的事情,其他的尽量顺着他们,说到底他们都逐渐上年纪了,她离开家这些年已经算是很大的不孝。
吃完晚饭后,一家四口坐在餐桌跟前叙旧。梁铜山怕自己再忍不住发脾气,就示意老伴儿跟女儿唠唠,最好打听出点什么,因为那会儿方正之只是可劲儿的说好话,完了说办事避开他的追问。他主动抱着小月月坐到沙发上看电视,眼睛和耳朵的注意力却依然在餐厅这边。
梁晓芸照样是滴水不漏,但恳求母亲照顾小月月几天,她要先到洛城报个到,然后办点别的事,等安置好再回来接小月月过去。晓芸母亲自然不同意,说什么也要跟着她,方便照顾她和小月月。她当然知道母亲舍不得再次离开她和孩子,就同意了,说好办完事来接她们。
恰恰在这时候,电视里播放的是两岸三地经济纵横节目,其中背景循环播放的就有搅乱港股的于雨朋的照片。小月月一眼就认出于雨朋,兴奋地叫起来:“Mom,mom,Dad came out!(妈妈,妈妈,爸爸出来了)”
梁晓芸和母亲也连忙走到客厅看,电视里正在评论香港股市的不正常现象。主持人身后的背景就是于雨朋照片和几份报纸头版在不停的切换,主持嘉宾在讨论季氏国际的几起几落已经跌破发行价,刚才回放的则是于雨朋初到香港时的照片和豪言壮语。
梁铜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虽没有完全听懂小月月嚷的什么,妈妈爸爸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出来了。尤其是看到于雨朋,肚子立刻气得鼓鼓的但没有发作。看向梁晓芸时眼睛里,瞬间流露出数不尽的关爱和悲凉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情。强忍着问:“丫头啊,是小于是不?小月月的爹就是小于是不?”
“晓芸啊,以前不管咋着咱都——现在咱得找小于好好谈谈。关键是还有小月月,这以后不管是过日子还是上学,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象那么简单。”晓芸母亲拉着女儿坐下,打心底里怕梁晓芸母女受委屈。
“妈,爸,月月爸的确是雨朋,但他还不知道!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呢!”梁晓芸淡淡地说着抬头跟父亲对视,“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月月,等找到合适机会再告诉他。”
“晓芸,你想干哈妈都依你,就是有一点儿,到洛城安顿好来个电话,我跟你爸带小月月过去。以后我们老两口不管咋都跟着你俩,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晓芸母亲心里早拿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她,害怕再走几年不回家。说完又扭头看梁铜山,“铜山?你说呢?”
“嗯,对,这个必须的!丫头啊,你知道,爸这岁数大了,身板儿也大不如以前,说不定哪天睡着就醒不来。”梁铜山附和着老伴,眼前瞬间变得迷离。用他常说的话是人老多情,可他也不愿意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懦弱的一面,就站起来仰着脸走几步,又回来抱起小月月说,“你们娘俩唠,我跟小月月到院里玩儿会儿去。”其实他怕再说下去会忍不住落泪,眼泪对他这种大半生叱咤疆场的军人来说比金子都贵。
梁晓芸陷入沉默,本来想好的要独立抚养女儿长大,眼前再舍不得拒绝他们。前些年亏欠二老的已经很多很多,决不能再让他们因此伤心,她暗下决心再不让父母受离别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