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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代价惨痛

小镇雨量充沛,由于雨量过于“充沛”,雨季基本上种不出蔬菜。为解决雨季吃菜问题,生产队每年都要适时储备一些竹笋、冬瓜、南瓜等易储存的食物。

竹笋好吃,特别是傣族人家用新鲜的竹笋做的“酸笋”,在当地非常受欢迎。可以说,竹笋是“傣味”必不可少的一道菜,甚至可以说“酸笋”就代表“傣味”。不过,“酸笋”就像“牛肚子果”一样,由于“香”味特别浓,且怪怪的,像医院牙科的气味,第一次吃的人基本都受不了,但吃了几次就如同上瘾一样离不开了。知青,特别是上海知青不但喜欢吃竹笋,而且每次回家探亲,竹笋都是必带的云南特产。上海人特别会吃。听知青们说,他们带回去的竹笋,除送亲戚,很多时候不是直接当菜吃,而是当配菜用的,上海话叫“吊鲜头”。农场人无法理解,认为小气。

竹笋好吃,可是挖竹笋却是一件非常非常痛苦的事。当然,如果只是在路边挖一两棵,那又另当别论了。因为挖竹笋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过去,母猪山生产队挖竹笋,通常都是万副队长带领党员们去挖。今年,指导员“高风亮节”,破天荒亲自带人去挖。万副队长知道他肯定不怀好意,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指导员能带头以身作则,不是坏事。

生产队入党非常严格。很多人想入党,又怕入党。想入党,是因为入党不但光荣,而且提干、参军、推荐工农兵大学生,首要条件就是党员;怕入党,是因为入党不但要查祖宗三代,而且重活、累活、脏活都是党员带头干,真正“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母猪山生产队的回乡青年中只有刘星顺利入了党。可以说,党员就是“吃苦耐劳”的代名词。所以,挖竹笋这样的“累活”,理所当然由党员同志去干了。

今年例外。指导员指定驼子、耙子带领回乡青年随他去挖竹笋,美其名曰:体验生活,让回乡青年们快速成长。大家心知肚明,什么“体验生活”,什么“快速成长”,分明是有意要“整治”一下那些不听他话的人。只有“牛官”刘星,因为放牛,侥幸逃过“一劫”。

“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家心里憋足了劲。

生产队虽然背靠母猪山,但母猪山种满了橡胶,要进山挖竹笋必须穿过茂密的胶林,不但路远而且山路湿滑。小镇的竹子种类虽然不少,有龙竹、毛竹、香竹、刺竹、泡竹、罗汉竹、凤尾竹等,但竹笋大致分为甜笋、苦笋两种。甜笋虽然好吃,但不能作酸笋、干笋,而且品种少。最多最常见的是苦笋,但苦笋一般都长在深山老林里,自然也是最难挖的。今天,指导员就是要带大家去挖“最难挖”的苦笋。

吃过午饭,大家带着砍刀、锄头、箩筐、麻袋,一行人跟随指导员向深山老林出发。

孟定的天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穿过胶林后,天就开始变脸了,待翻山越岭来到一片长满苦笋的山坡,小雨随风而来,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一行人中除了“老谋深算”的指导员,其他都没有带雨具。指导员因为早上起床被蚊子咬,知道“蚊子咬得怪,天气要变坏”,所以,他头戴可以遮阳防水的草帽,身披可以遮风挡雨的棕衣,腿扎可以防蛇防虫的护腿,可谓“武装到牙齿”。出发时,见指导员这幅打扮,大家不屑一顾,还暗自嘲笑他“装样时气”,现在才后悔了。于是,小声骂道:死猴子,太缺德,也不提前说一声;吃独食,心眼黑,将来生毒疮遭雷劈。

骂,虽然可以泄愤,却解决不了问题。山上全是竹林,一棵像样的大树都没有,根本找不到一处能避风躲雨的地方。空手而归,指导员肯定不会同意,何况大家心里也憋着气。看来,只有冒雨挖竹笋了。

果然,平时死气沉沉的指导员,此时像打了鸡血一样,特别兴奋。他说:“同志们,党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一不怕苦二不怕雨三不怕虫,甩开膀子,跟我冒雨挖竹笋。”还好,指导员说的是“跟我挖”,而不是“给我挖”,大家心里多少有点安慰。“瘦猴子,你都不怕,我们年轻力壮怕个球。”驼子等人小声骂道。

刘踅孀一声不吭,第一个钻进林子。驼子虽然五大三粗,心却很细,懂得怜香惜玉。他发现不远处有几棵野芭蕉,叫喜鹊过去砍几片芭蕉叶让三位女同胞顶在头上当“雨伞”,站在路边等候,自己率领男同胞冒雨挖竹笋。“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竹笋,见风长。虽然没有出土的竹笋是最嫩最好吃的,但没有出土的竹笋只适合现吃或者做酸笋,用来做干竹笋就太金贵太奢侈了,而且数量少。做干竹笋一般以冒出地面30厘米的竹笋为佳,太低了竹笋不好挖,太高了竹笋就老了。

挖竹笋要过三关。第一关是刺关。荒山野岭,竹子四周长满藤刺,钻进竹林要劈荆斩刺,身体很容易被刺伤。第二关是蚊虫关。竹林里蚊子蚂蚁蚂蝗穷凶极恶,十八怪中“三个蚊子一盘菜”虽然有点夸张,但充分说明蚊子的可怕。这还不算,还有最可怕的蜱虫,当地人叫“虮子”。它不但毒,而且吸血时它的头直接钻进人的皮肤里,稍不注意它的头就会断在里面,让人非常难受。在极度贫穷落后的年代,根本没有什么花露水、驱虫剂、防护罩之类的防护用品,唯一的万金油也只能起消炎的作用,完全靠血肉之躯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硬扛,“打碎牙齿咽进肚里,草爬子钻到肉里用针挑出来”。第三关是绒毛关。竹笋挖出来后,为减轻重量,须剥去竹笋外壳。竹笋上的外壳堆满绒毛,接触到人体奇痒无比,甚至比蚊虫蚂蝗叮咬还难受。

本来计划,男同胞负责挖竹笋,女同胞负责剥外壳,因为下雨,女同胞一只手举着野芭蕉叶,剩下一只手根本剥不了竹笋外壳。所以,全部活计只能由男同胞负责了。指导员看到男同胞们心甘情愿,也不好多说什么。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嘛。再说,让男同胞加倍干活,让女同胞的陪着淋雨,也算达到目的了。何况,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男同胞们因为没有退路,都豁出去了,憋着一口气,一路向前,希望尽快完成任务。同时,也有做给指导员看的意思。

女同胞怕蚊虫,尽可能不靠近竹子。然而,越怕越见鬼,越冷越刮风。站着不动的三位女同胞们,反而更冷,更容易被蚊虫叮咬,特别是旱蚂蝗,简直防不胜防。不一会,每人都被旱蚂蝗叮咬,血流不止。还好,因为下雨,蚂蚁、虮子(草爬子)不方便活动,只有皮肤最白、胆子最小的平儿没能幸免。平儿胳肢窝爬进一只虫,她伸手一摸,感到非常疼,知道是虮子,眼泪立刻稀里哗啦。如果是头上脚上,还可以叫男同胞帮忙,这个部位就麻烦了,只能靠女同胞帮忙了。月儿双手举着野芭蕉叶遮雨,小芳帮平儿脱下外衣,看到虮子的头已经钻进平儿的皮肤里吸血,只有小屁股露在外,完全是“顾头不顾腚”。小芳知道,如果硬拔,虮子的头很可能会断在里面,那样就麻烦大了,不但非常疼,而且容易感染。还好,小芳随身带有万金油、小别针,只是如何给小别针消毒却是个问题。没有办法,小芳只好叫喜鹊、老夫子过来帮忙,几个人围在一起挡风,用芭蕉叶遮雨,用打火机给小别针消毒。然后,男同胞转过身去,小芳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平儿被叮咬的肉,右手用别针硬是将虮子的头挑了出来,再用万金油给伤口消毒。虮子虽然拔出了,平儿仍痛得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喜鹊心疼得直骂娘。老夫子摇头说,作孽,作孽。

急雨易晴,慢雨不开。小雨,仿佛有意配合指导员,故意为难青年们,一直下个不停。一个多小时,人人都成了落汤鸡,连短裤都湿透了。蚊虫叮、蚂蝗咬,冷风刮、肚子饿,雨水血水混在一起,饥寒交迫,苦不堪言。坚持到5点多,才勉强完成任务。大家急忙扛着、背着、挑着竹笋,连滚带爬返回。

老话说,雨天拉稻草,越拉越重。雨天背竹笋,不但越背越重而且越背身上越痒,加上山陡路滑,随时可能滑倒,那才叫刻骨铭心的苦不堪言。待众人蝶池马趴回到生产队,人人不但蓬头垢面,而且遍体鳞伤,可以说狼狈不堪,惨不忍睹。一些人甚至发誓,一辈子不再吃竹笋了。


立冬不见“冬”。

立冬后的孟定,天空依然蓝得非常干净,阳光依然艳得毫不吝啬。因为四季不分明,青年们对季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也不关心,更记不住什么二十四节气,唯独关心“立冬”这个节气。因为每年立冬后,就停止割胶了,就可以不用早起了。吃人参不如睡五更嘛。

知青们在家乡,三九天是最冷的,是最难熬的季节。在西南边疆,三九天是最温暖最幸福的,不冷不热,依然是“春暖花开”。所以,边疆的孩子根本理解不了千年流传的:“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八九过河洗手,九九尽光头凌”及“清明断雪,谷雨断霜”等天气谚语。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霜雪,更没有见过冰凌。正因为如此,农场每年都会利用冬春之季停止割胶的空隙,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

今年也不例外。更有甚者,今年的目标是向“小岛”的百年“芦苇荡”开战了。

农场场部的位置非常“奇葩”。建场初期,地广人稀,坝子可选择的“风水宝地”地方非常多。不知什么原因,场部偏偏选择建在公路与南定河之间的一片芦苇荡中的一处空地上,傣族话叫“曼弄”,翻译成汉话为“小岛”。远远看去,场部的确像大海中的一座孤岛。所以,老工人一直习惯称场部为“小岛”。

最开始,进“小岛”靠竹筏,后来用竹子搭了一条便道,再后来用小推车推土活生生在芦苇荡中填出一条几百米的土路直通“小岛”。

“小岛”四周是浩浩荡荡的芦苇、湖泊及湿地,由于是死水,很多地方人迹罕至,平时除了一些胆大的人偶尔进去打鱼、抓鸟外,基本上没有人敢进去,所以芦苇荡成了动物的天堂。里面鸟、蛇等动物不计其数,每年来此过冬的候鸟也不少。今年,场部响应上级“农业学大寨,开荒种地”的号召,利用冬季停止割胶的空隙,提出“大干30天,消灭芦苇荡”的口号,成立指挥部,决定开展“芦苇荡大会战”。每个生产队都分配几亩开荒任务,甚至刚成立的农场高中都分到了任务。指挥部在四周架上高音喇叭,插上“人定胜天”、“农业学大寨”、“与地斗其乐无穷”等标语,轰轰烈烈的“万人大会战”便开始了。一时间,人山人海、火光冲天、鸟叫兽嚎,烧死、打死的鸟禽野兽不计其数,让不少人大饱口福。

开挖芦苇潭,虽然饱了开挖人一时“口福”,农场也增加了不少鱼塘、水田、菜地,但从长远看,却是破坏生态害了子孙,完全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古人说“不食四月鱼,万千鱼子在腹中;不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瞬间,别说四月鱼、三春鸟了,就连百年的原始的芦苇荡都不复存在了。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场部在作出开挖芦苇荡决定时,虽然有人提出疑问,认为这样学大寨,是按别人的脚码买鞋子——生搬硬套。遗憾的是,绝大多数人认为没有什么不妥,也没有人认为芦苇荡的神圣,更没有保护生态、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概念。相反,参会人员豪情万丈,感到天经地义。20年后才感到荒唐、代价惨重,不算灭绝的动物、消失的候鸟,仅“小岛”的气温明显就升高了好几度。人们才认识到“大地不属于人类,而人类是属于大地的。”

这是无知,还是无奈?这就是那个时代的认识,那个时代的选择。

其实,早在东晋时期的陶渊明就写出《桃花源记》,描写了一个宁静的令人向往的世外仙界“桃花源”。20世纪30年代,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出版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描绘了一个隐藏在中国西南部的净土乐园“香格里拉”,并创造了英语词汇“世外桃源”。60年代,美国海洋生物学家蕾切尔.卡森女士出版的《寂静的春天》,提出“环境保护”的概念。在那个年代,她的观点无疑是惊世骇俗的,普通民众此前从未意识到,原来环境也是需要保护的。《桃花源记》也好,《寂静的春天》也罢,推崇的都是宁静、淡泊、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孟定坝,可以说就是一个天然的“世外桃源”。

可是到20世纪70年代末,不要说云南的边疆小镇,就是内地发达地区也没有“环境保护”的概念。这就不能不让人遗憾了。

更让人遗憾的是,在“会战”的前一天,母猪山生产队的知青马儿、蔡儿与回乡知青刘踅孀、老夫子等人就“不破不立”、“劳动的意义”、“万人大会战”等话题进行过热烈的探讨,而且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斗胆”提出“保护芦苇荡”的建议,由于人微言轻,不但没有人听他们的意见,反而认为他们的思想“惊世骇俗”“反动透顶”。

话题是从标语“人定胜天”开始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会战”的前一天,各单位陆续进入现场安营扎寨。大喇叭反复播放革命歌曲《红梅赞》:


红岩上红梅开

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向阳开

……

在休息的时候,喜鹊与多余人就什么是“人定胜天”争论起来。喜鹊的观点,人的力量能够战胜任何自然灾害,能够改天换地。多余人的观点正好相反。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谁也说服不了谁,请大家评判。于是,由两人的争论变为众人大讨论。

蔡儿说:“词典解释,人定胜天的意思是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就能战胜自然。其实,这是不符合自然规律的。‘人’的头上是‘天’,人是大不过天的。”

马儿说:“人心安定,就能战胜天灾。”

刘踅孀说:“应该是人众胜天,事在人为。”

老夫子说:“虽说人乃万物之灵,但人类与万物一样,大地哺育,阳光雨露滋润,才得以生存。因此,妄谈‘征服自然’‘人定胜天’,为所欲为,必遭大自然的惩罚。”

这时,远处学校的高音喇叭传来广播体操的声音:“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现在开始做广播体操。一二一……”

旁边,一知青一边听广播一边哼唱《林彪孔老二都是坏东西》:


叛徒林彪孔老二

都是坏东西

嘴上讲仁义

肚里藏诡计

鼓吹克己复礼

一心想复辟

红小兵

齐上阵

大家都来狠狠批

……

广播体操和这首歌,大家烂熟于心,平时也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此时此刻,在热火朝天的“芦苇荡大会战”中听到广播和这首歌,众人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

“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没有问题。可是“提高警惕,保卫祖国”与“广播体操”,这是哪跟哪呀?林彪与孔老二更是哪跟哪呀?

于是,话题从“人定胜天”转到“林彪孔老二”身上。

刘踅孀说:“林彪与孔老二,相差有两千多年,整哪样会扯在一起呢?”

马儿说:“是啊,批林批孔,是政治需要。问题是,孔老二是要恢复周礼,可以叫复辟。林彪是要抢班夺权当主席,为啥子也叫一心想‘复辟’呢?这不是乌儿麻糖,是啥子?”

老夫子说:“知面知心,由表入里。从面相看,林彪阴气重,一脸阴阳怪气,是不是对破四旧不满啊?”

就这样,话题从“林彪孔老二”又转到了“破四旧除四害”上。

说到“破四旧除四害”,众人的话就像打开了的堤坝,滔滔不竭。


破“四旧”,不寒而栗。

1966年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提出“破除几千年来一切剥削阶级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口号,全国迅速掀起轰轰烈烈的破“四旧”行动。一时间,一切开始变了,变得既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最时髦的的词是“红旗”“东风”;说“陌生”是因为过去熟悉的街道变成“红旗路”“东风路”,学校变成“红旗小学”“东风小学”,甚至饭店也变成“红旗饭店”“东风饭店”。公检法被砸,关门大吉;当权派成了“走资派”,被开“土飞机”批斗;科学家成了“反动学术权威”,戴“大高帽”游行。“东风吹,战鼓擂,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一切外来的和古代的文化都成为扫荡目标。无远弗届,无一幸免。1900年八国联军洗劫颐和园时,曾枪击万寿山顶的那尊琉璃浮雕佛像,游人每见缺鼻子少眼、五官不全甚至没头没脑的佛像,无不痛惜万分,但红卫兵小将似乎还不“过瘾”,似乎是为了替八国联军完成“未尽”的任务,硬是“千辛万苦”将万寿山顶的浮雕佛像彻底摧毁;黑龙江边境上的嘉荫县,红卫兵冲进文化馆,将戏装、图书搬到街上,全都烧成了灰;新疆吐鲁番火焰山的千佛洞,红卫兵将壁画中的人物眼睛挖空,或干脆用黄泥水涂抹得一塌糊涂,国宝壁画毁于一旦;徐文长、吴承恩、吴敬梓等人的故居也被毁坏,蒲松龄甚至被掘墓鞭尸。

远在天边的孟定小镇,农场的红卫兵也不逊色,“怀疑一切、打到一切”。最“经典”最“疯狂”的是,他们组织几十人,扛着红旗,不远千里“徒步”去毛主席的故乡韶山。虽然最后真正到达韶山的只有几人,却带回了一块韶山的石头。这块用红布包裹的“神圣”石头,让农场人“大饱”眼福,热泪盈眶。农场的“造反派”同样不逊色,除被打倒的“走资派”,还有很多人被“莫须有”罪名判为现行反革命。理由很荒唐:有因为不小心用印有“主席像”的报纸包鞋子的,有因为不慎将“主席像章”掉进茅坑的。一时间,人心惶惶,有的家长甚至不准孩子碰印有主席像的报纸。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在农场,就有聪明的知青,很好地“利用”主席像保护了自己。

一名昆明知青,有事外出没有请假。

晚上,指导员召开紧急会。指导员念了一段“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的语录后,严肃地说:今天,我们连发生了一件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什么事?有人居然没有请假,就私自外出了。这还了得。

问题的确严重。会场一片寂静。

这位昆明知青叫陈小龙,是一名学水利的中专生。人虽然长得“短小精干”,但“精头绿耳”,头脑好使,人缘也不错。不等指导员点名,他主动站起来说:“指导员,我本来是想跟你请假,可是到处都找不着你啊。”

指导员:找不到我,你就这么闷着头一声不吭就尅了?

陈小龙:我并没有闷着头走,而是抬着头走的。而且,我还是请了假的。

指导员:你跟谁请假了?

陈小龙一本正经地:我是向毛主席请的假。他指着墙上的毛主席画像说,当时,我到处找不到你,但我必须要上街一趟。没办法,我只好向毛主席请了一天假。毛主席一直望着我微笑,应该是同意了。

大家捂住嘴,不敢笑出声,有的低着头,有的转过脸,肚子在剧烈地起伏着,快憋爆了。

指导员“你,你,你”连说三个你,一时无语。

陈小龙:我知道,作为革命军人,纪律最重要。所以,我不辞辛苦,在晚饭前蝶池马趴赶回来吃饭。按时归队。

众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见指导员一瞪眼,大家又强行憋了回去。

沉默了一会儿,指导员说:好了,既然向毛主席请了假,这事也就算了。但是,下不为例。今后,谁也不再能越级直接向毛主席请假。毛主席日理万机,不准打扰他老人家了。要都这样,还要我们这些领导干哪样嘛?

一场杀气腾腾的会议就这样草草收场。

这事听起来虽然荒唐,却千真万确。更为荒唐的是,小学校也不例外。就说母猪山生产队的几个人吧。

超哥上小学时候,每天放学时都要喊“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超哥由于正在热心学习傣话,一日心血来潮,随口喊出“毛主席磨米磨米磨磨米”。磨米,傣语是“没有”的意思,当地小学生都知道。所以,旁边的同学听到后吓坏了,立即向老师报告。这下可不得了。当时,用印有主席像的报纸包鞋子就被判刑,说“磨米”那不是该杀头了?所以,老师立即叫学生将超哥五花大绑,关了起来。幸运的是,汇报上去后,上级认为一个未成年人的小学生,还是以教育为主。结果,只是被学校连续批斗了几天。超哥本来就认为自己不是读书的料,现在又被当众批判,一气之下,就退学了。不但他退学,他弟弟老五也跟着退学了。爸爸妈妈怎么打骂都不起作用。

多余人上小学时,男孩女孩都喜欢玩橡皮筋。不过,男孩女孩的玩法不一样。女孩子玩的橡皮筋特别长,必须两个人用脚将橡皮筋崩开,其他人才可以跳,叫跳橡皮筋。男孩子则将橡皮筋置于左手或右手的拇指、食指上,将纸叠成条当子弹,用力拉扯后发射出去,可以打苍蝇、蜻蜓,甚至小鸟。一天,多余人不慎弹到墙上的毛主席像,而且弹出一个洞,结果也被拉到全校的大会上批斗。还好,他胆子小,不但低头认罪,还老老实实接受批斗,没有像超哥那样“一气之下”退学。否则,云南后来就恐怕少了个作家啰。

喜鹊在上小学时,也因为一时“大意”,差一点被打成反革命。那天,放学时候,他用红粉笔在墙上本来是想写“毛主席万岁”,写了“毛主席”三个字后,忽然想到刚才因为同桌的女生超过“三八线”,他用笔弄脏女生的衣服被班主任臭骂了一顿,一生气就在另一行写了“我儿子”三个字骂老师出气。他还没有来得及在“毛主席”的后面补上“万岁”,就被同学叫去玩了。这一疏忽,后果非常严重。白墙红字,铁证如山。同学发现后,立即报告老师。结果,不但他自己被批判,家长也被“请”到学校作了检查。也还好,他由于是小学生,否则非打成“现行反革命”不可。


除“四害”,啼笑皆非。

听说,美国在朝鲜战争中,在朝鲜和中国东北、华北地区使用细菌武器,撒布大量的带病菌的老鼠、苍蝇、蚊子等害虫害兽,企图毒杀中朝人民。为了粉碎美帝国主义的细菌战争,在《关于除四害讲卫生的指示》推动下,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爱国卫生运动,首要任务是消灭“四害”,即:苍蝇、蚊子、老鼠、麻雀。

苍蝇、蚊子、老鼠的确可恶,全世界发现病菌、病毒等病源200多种,它们可以携带的就达到100多种,对人类威胁很大。消灭它们,无可厚非,一般人也可以理解。可是,把麻雀列入“四害”之一,就让有点动物常识的人费解了。

麻雀,又名瓦雀、家雀、禾雀、麻谷、老家子、老家贼、树麻雀。从人类对麻雀的称呼看,除了“禾雀、老家贼”有“害鸟”的意思,其他都说明麻雀与人类关系密切。麻雀虽然吃粮食种子,但也吃昆虫,包括很多害虫。庄稼人都知道,没有麻雀来控制昆虫的数量,粮食会大幅度减产,这比留着麻雀吃粮食造成的损失可能要严重得多。

这个道理,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不懂,反正没人敢说。

一声令下,全民都被动员起来除“四害”。方法千奇百怪,可以说是“千古奇观”。单说除麻雀。

为了将麻雀赶尽杀绝,可以用“法网恢恢”“天罗地网”形容。巢穴被破坏,鸟蛋被打碎,雏鸟被甩死,成鸟被枪打。最“残酷”的是“全民皆兵”的做法,通过让麻雀无法落地,只能飞翔,最终活生生的“累死”。上海的一家报纸报道了捕鸟时的盛况:在12月13日的清晨,全城的杀麻雀战役就开始了。大大小小的街道里,红旗飘扬;楼房上、庭院、道路、田间,不但人满为患,还有许多稻草人、假人。他们之中包括学生、职员、干部、工人、农民以及解放军。仅新城区,人们在一夜之间赶制出来8万个稻草人和10万张五颜六色的旗子。在市内和郊区,几乎全部劳动力都被动员加入杀麻雀大军中,年轻力壮的人负责下陷井、投毒和主动攻击麻雀,老人和孩子负责站岗放哨。在公园、墓地等人少的地方,设立了150处自由射击点。南阳女子中学来福枪小组接受了打鸟的训练。当晚8点止,全市捕杀麻雀19万只。全国估计有上千万的麻雀在这场运动中死于非命。

这场“空前绝后”的捕杀,直接导致麻雀险些在中国绝迹。由于没有足够的麻雀来控制昆虫,蝗虫数量大增,粮食产量大减。后来,听说不得不从苏联进口麻雀。

虽然后来麻雀被“平反”由蟑螂代替,虽然“四害”的确给人类带来很大危害,虽然知道“四害”之“害”,但人们似乎不知道如果地球上没有“四害”之“更害”。科学家说,如一个地方连“四害”都生存不了,对人类绝不是什么福音。因为,地球上任何一个古老物种的灭绝,对人类而言都是一个不祥之兆。因为,地球上如果连老鼠、苍蝇、蚊子和蟑螂都活不成,可能也就没有人类了。


刘踅孀说:“历史上有一种说法,叫‘远古无章法、春秋讲规则、战国无底线。’我看应该把‘战国无底线’改为‘红卫兵无底线’。”

马儿说:“我也参加过红卫兵,戴着主席像章,朗诵着‘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诗词,高呼着‘为毛主席而战,完蛋就完蛋’的口号,狂热地怀疑一切、打倒一切。当时虽然觉得痛快、好玩,但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头,感觉怪怪的。此时此刻,我又有了那种怪怪感觉了。到底是啥子,一下子又说不清楚。”

刘踅孀说:“说到《沁园春 雪》,我也有同感。每次读到‘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心里就感到怪怪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再说‘不破不立、破字当头、立在其中。’应该说这句话的本意是不错的,有破才有立。问题是如何破?是有区别的破,有智慧的破,还是盲目的破?比如四旧,难道几千年的文化都是垃圾?不能这样说吧。而且,现在讲的破,是彻底破坏。比如芦苇荡,至少上百年了,我从小就在芦苇荡边长大,它已成为动物的天堂,孟定的象征,也是我童年的记忆。现在一把火就毁了,会不会遭到大自然的报复?开荒种地,能不能选择荒山荒坡?所以,我强烈反对。我把想法跟我家老头子说了,没想到被他骂了一顿。说我思想有问题怕劳动,是小资产阶级思想作怪。无语。”

蔡儿说:“开挖芦苇荡,我也觉得似乎不妥。挖芦苇荡的目的是什么?是生产需要?农场田地已很充足,如果不够,可以一年两熟、三熟,现在一年空半年。是学大寨的需要?这样的劳动就值得怀疑了。从孟定的气候、环境看,这片芦苇荡更应该保留。如果孟定坝全部变成光秃秃的坝子,那会是什么样子呀?想想都害怕。”

马儿说:“说到劳动,我们应该有发言权了。八年了,都说劳动最光荣,但事实并非如此。很多劳动不但不光荣,还劳民伤财,无效劳动。毁林种橡胶,可以说是国家建设的需要;毁林种甘蔗芭蕉,就完全没有必要。现在毁芦苇荡就更是莫名其妙了,特别是用‘突击’‘会战’方式,更让人受不了。关键不是‘会战’,而是能不能不用‘会战’这种方式来进行集中式的劳动。马克思所说的共产主义社会,并不是不劳动,而是让人真正自由地劳动。万里长城虽然雄伟,根本挡不住蒙古骑兵;阿房宫,不仅是秦代建筑中最宏伟壮丽的宫殿群,更承载着华夏文明的辉煌记忆,结果是‘蜀山秃,阿房出’。某种意义上说,劳民伤财的阿房宫也是秦国灭亡的一个象征物。世界上许多民族的垦荒劳动,结果是劳动出一片大沙漠。所以,劳动不一定都是有意义的,比如愚公移山。”

刘踅孀点头:“说到愚公移山,我一直也有想法。愚公移山、铁杵磨成针,打小就听大人讲这些励志的故事。愚公移山,先不说能不能把山移掉。山挡路,是搬家容易,还是移山容易?非要和大山斗,还子子孙孙无穷无尽。谁要摊上这么个爷爷,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且不说能不能磨成针,磨成针,针眼怎么弄?难道不会变化一下,用铁换针吗?荒唐。”

老夫子点头:“赞同赞同。事物都是不断变化而不是一成不变。物极必反。现在砍树毁林开荒种地填湖栽秧,说不定二十年后又会来个退耕还林退地还湖甚至退田还芦苇荡也说不定呢。”

驼子也点头:“我觉得你们说的有道理。”

马儿说:“英雄所见略同。开挖芦苇荡这完全是八月十五种花生——瞎指挥。位卑未敢忘忧国。这样吧,有效无效,责任尽到。趁芦苇荡没有毁掉,敢不敢把我们的真实想法反映上去?”

驼子第一个响应:“有啥子不敢?去。怕个锤子。”

蔡儿、踅孀、老夫子也表示同意。于是,马儿率领蔡儿、驼子、踅孀、老夫子,正儿八经地跑到不远处的指挥部去反映。没想到,指挥部的领导还没有听完他们的意见,就勃然大怒,提着裤子大骂“又是母猪山生产队。只有你们母猪生产队的人才提得出这么荒唐的意见。”只差没有把他们几个关起来。结果,意见只是“意见”,当然没有什么“结果”了。

几人垂头丧气回来,还想接着讨论,被李俊当头一棒。李俊说:“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我看还是关心一下眼前的事吧,看看中午有什么好吃的。吃饱了少受伤。”

众人无言。想想的确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气一下就泄了。

马儿却心头一震。“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马儿对这句话的印象特别深刻。因为下乡前,他曾经与一个同学为这句话的出处打过赌,他认为是法国国王路易十五说的,同学认为是路易十四说的,两人去找历史老师评判,结果都不对,这句话的原创是路易十五的情妇蓬巴杜夫人。在当时的环境下,知道这句话的人的确不多,没想到,看似“不学无术”的李俊会蹦出这么一句名言。看来,这人不可小瞧。就凭这句话,说他“不学无术”的人似乎才是不学无术。

“代价惨重”,不用等20年,会战期间,不少人就付出了惨重代价。

母猪山生产队因为离“小岛”最远,加上没有交通工具,不可能早去晚还,必须在芦苇荡边安营扎寨,烧火做饭。指导员以身体不好为由,在家主持生产队的日常工作,队长和万副队长带领青壮年职工参加“会战”。回乡青年们很幸运,因为家都在“小岛”,晚上可以回家洗澡、睡觉。其他人就惨了。虽然孟定的冬天不寒冷,但毕竟是冬天,早晚的温度还是比较低的,只有十来度,躺在帐篷里还是够呛;芦苇荡的水常年不流动,属死水、锈水,加上鸟粪、兽粪遍地,看上去绿油油的,用当地话叫“绿阴杠瞎”,人下到齐腰的水中,简直可以说臭气熏天,让人无法忍受。更老火的是,随时都可能被苇划伤、麻蛇咬伤、蚂蝗叮伤。一旦受伤,身体好、皮肤好的职工,随便搽点碘酒还能坚持;身体差、皮肤差的职工就麻烦了。虽然提倡“轻伤不下火线”,一旦感染后,全身浮肿,就不是下不下“火线”的问题了,而是考虑“小命”的问题了。

开挖“芦苇荡”,最难的不是砍芦苇。砍芦苇虽然不易,但只要用长刀砍到,便可以放火烧,有的地块甚至可以直接用火烧。最难的是挖排水沟和挖芦苇根。芦苇消灭后,首先要排水。因为芦苇荡地势低,排水沟需要深挖;因为芦苇荡多是稀泥,挖开后会自然合拢,加上几公里的排水沟必须要相互衔接,哪一段出问题,都排不出水。再说挖芦苇根。虽然芦苇根不太深,不像树木的根,但由于天长日久新旧交织,芦苇根最小的也有几十斤,最大的有几千斤重,需要切开才能挖出来,有的甚至需要炸药爆破。更老火的是,芦苇根,既不能当柴,也不能当肥,又无处可丢,死头干姜的,可以说一无是处。

然而,开挖芦苇荡,并非“一无是处”。在众人,意外地享受到了不少鸟蛋、麻蛇、黄鳝、野鸭等野味;在刘踅孀,意外地为喜欢鸟的他提供了千载难逢的观察研究鸟的机会。

刘踅孀从小喜欢鸟,养过斑鸠、八哥、鸽子、苇莺等十多种鸟,最喜欢的是戴胜、苇莺。小时候,他常听大人说“羊羔跪乳,乌鸦反哺”的故事。“羊羔跪乳”的现象在生活中随处可见。据他观察,不一定是“感恩”,很多时候是因为“跪乳”比“站乳”方便吃奶,说“感恩”有点牵强。乌鸦反哺,刘踅孀却从来没有见过。《本草纲目》中记载:“慈乌:此鸟初生,母哺六十日,长则反哺六十日。”为了验证“乌鸦反哺”,他甚至专门养过几只大家都讨厌的小乌鸦。结果,一无所获。在开挖芦苇荡中,也没有发现乌鸦反哺迹象。他彻底怀疑“乌鸦反哺”的说法。

芦苇荡里鸟类众多,踅孀最喜欢的是苇莺,当地人叫编织鸟。编织鸟不但漂亮,还可以把沼泽中的芦苇、纸莎草编成一个个很精美的房子。编织鸟体型、羽毛都与麻雀相似,只是头部是黄色的。编织鸟性情活跃,在草茎间穿飞、跳跃寻捕昆虫,也到附近的小树、灌木丛中活动。在繁殖时期,常伫立于芦苇顶端不停地鸣叫,警惕地守卫着它的巢。当雌鸟在巢中孵卵或育雏时,遇到其它鸟类侵入,则大声鸣叫,对大杜鹃鸟特别提防。因为大杜鹃常将卵产在编织鸟的巢内,由编织鸟代为孵卵和饲喂雏鸟。代为孵卵也就罢了,可恨的是杜鹃的蛋孵化期比编织鸟的时间短,雏鸟体格也更强壮,其雏鸟刚一破壳,就本能地将巢中的编织鸟卵及雏鸟拱出巢外,从而独享义亲的抚育。天敌,主要是蛇。遇到蛇偷食卵,编织鸟除大声鸣叫,一点办法没有。

编织鸟的绝技是编织悬吊巢。编织鸟不但能将植物叶裁切成细条,而且能以嘴当针,穿针引线。它嘴脚并用,甚至可以用一只脚支撑身体,另一只脚与嘴工作:穿、拽、扯紧,穿织的植物纤维相当牢固。算得上是鸟类的建筑大师。

作为杰出的“建筑大师”,编织鸟建造的巢,不仅鸟巢结构复杂、紧致结实、透气凉爽,而且有很多高明实用之处。鸟巢悬在空中,相对安全;巢的入口在下面,可以防雨;巢内放木块石块,可以防风;为防止其他鸟进入,巢的入口做得很小;为防止蛇等天敌爬进巢偷吃鸟蛋,有的把巢的入口做成细长的管子形,一旦有蛇爬进,管子就会折断。仔细观察:其巢有雌雄之分,雄性的巢形状像一个悬挂的钟,底部是大敞的口,横担着一条草绳编织的横梁供雄鸟自己栖息用,而且横梁两端的巢壁上涂抹泥土,目的是增加巢的重量,维持平衡;雌性巢的底部三分之二处密封,做成窝孵化育雏,另三分之一编织成垂直的管道成为出入的口。

中国有个一个成语叫“系之苇苕”,意思是“鸟巢筑在纤脆的芦苇上”。比喻基础不牢。踅孀认为,这个成语不敢说是错误的,至少是值得商榷的。芦苇虽然纤脆,但韧性极强,12级台风也吹不断。所以,鸟巢系之苇苕,不但安全,而且牢固。但是,在那个与地斗其乐无穷的“猴子都会流泪的年代”,这个成语又无疑是“正确”的。别说“系之苇苕”,就是“系之大树”,也一样不安全。经过多年的“人定胜天”、“与地斗其乐无穷”的“大会战”,芦苇不见了,原始森林不见了,野鸡、野鸭、野猪、野牛等野生动物也几乎绝迹。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猴子都会流泪的年代”之荒谬,就在于你明知它荒谬,却依然不得不努力为之。这才是真正可悲之处。

“芦苇荡大会战”结束,受伤的人不计其数,场部医院人满为患,一些人因此落下终身伤病。

还不算完。“芦苇荡大会战”结束不久,场部又发起了“引水渠大会战”。谁也没想到,见多识广头脑灵光的马儿,在“芦苇荡”中安然无恙,却在“小水渠”中不幸翻船。


为缓解用电难问题,农场决定投资建设一座水力发电站。

小镇虽然水资源丰富,由于属于河谷坝子,落差小,利用水能发电实属不易。最后,电站选址在东边山脚南木河的下游。为了解决落差问题,需要从上游修通十几里的引水渠。为此,每个生产队都分到了几百米的挖渠任务。

母猪山生产队组成20多人的青年突击队,由团支部书记马儿带队,住在工地,伙食自己解决。回乡青年只有刘星、平儿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参加。

突击队在《红梅赞》的歌曲中,用最原始的锄头、铁镐、粪箕等工具,白天,顶着40多度酷热,汗水浸湿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有的干脆赤膊上阵;夜晚,披星戴月,点着马灯摸黑夜战。累点苦点,热点冷点,还能忍受,反正苦惯了。不能忍受的是饥饿。伙食差,没有夜宵,头几天根本睡不着。

为解决饥饿问题,马儿决定就地取材,去附近“拿”老百姓地里的东西充饥。众人自然赞成,只有老夫子提出异议。刘踅孀虽然不赞成,但也不反对。不是有“读书人窃书不叫偷”之说吗?知青“窃”菜也不叫偷吧?何况,平时这样的事大家也没有少干。马儿因为自己大小是个书记,不好亲自出马,所以叫驼子、耙子、猴子带人去附近的山寨“窃”红薯、木薯,然后烧一堆篝火,边吃边干。其他队的青年纷纷效仿,十几里的篝火点起来,非常壮观。一些参加过当年修滇缅公路的老同志动情地说,这情景很像当年几十万人修滇缅公路。不同的是,头上没有小日本的飞机,地上也不会有人“偷”老百姓的粮食。“会战”结束,附近的红薯、木薯几乎被吃光,也没有听说老百姓来找麻烦。可见,在特殊的年代,民风有多淳朴。

“引水渠会战”,回乡青年意外的收获是学会了编粪箕。

挖水渠完全靠粪箕抬土,带来的粪箕没几天就烂了。没有粪箕基本无法施工。去街上买,没钱不说,还没有交通工具。怎么办?求人不如求己。为保证施工,马儿带人就地取材,砍竹子自己编粪箕。虽然,相对其他篾活,编粪箕算是最简单的工艺了。可是,真正编起来,还是不容易。首先是划篾。划篾不但要技术,而且要耐心。编粪箕的篾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太厚了无法编,太薄了粪箕不耐用。其次,是收尾。行话说,编框编萝,收尾最难。的确如此,编粪箕最难的是收尾,需要一定的技巧。好在,马儿的划篾技术最好,超哥的编织技术最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在他们的教授下,踅孀、喜鹊、多余人等回乡青年,很快学会了编织粪箕的技术,不但保证了挖水渠的粪箕使用,而且还学会了一门手艺。可以说是个意外收获。虽然后来都没有成为篾匠,但艺不压身,何况时不时还可以露两手,炫耀一下。后来成为作家的多余人,常常吹嘘自己会编织粪箕。

挖渠虽然辛苦,母猪山生产队青年突击队因为有谜语“专家”喜鹊、笑话“大王”驼子、看相“半仙”老夫子及篝火“夜宵”,到也其乐无穷。休息的时候,几人都不忘“老本行”,不时调节一下气氛。其中,驼子讲的两个有针对性的段子,让大家印象很深。一个是有关“偷盗”的,一个是有关“风水”的。


欠账必须还


传说,孔夫子周游列国的时候,来到叫花子首领范丹老祖居住的地方,刚刚住下,天就下起雨来。雨一连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粮食吃完后,孔夫子派他的徒弟子路出去借粮,叮嘱:饿死也不能偷。子路外出,借了一圈没借着,回来说:“老师啊,这一带老百姓很穷,都没粮,只有那个范丹老祖有点小米。当地人都说他脾气古怪,一般人是借不来的。何况他也是个要饭的,向要饭的借粮,有失体面。所以我没去借。”孔夫子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事到如今,你只管去借,只要你一提我的名字,他保准借。”

子路牵马套车向范丹家赶去。来到范丹家,子路说明来意。范丹说:“你是孔圣人的徒弟,我出个题目,如果答得对,我就借粮。答不对,我就不借。”子路点头。范丹道:“什么多来什么少?什么喜来什么恼?”子路答:“天上星多日月少,娶媳妇喜送殡恼。”范丹听了,摇头关门。子路垂头丧气回来如实禀报。孔夫子说:“看来还得我去。”

来到范丹家,范丹并没有因为孔夫子亲自来就借他粮,依然出的那个题。孔夫子答:“小人多来君子少,借账喜来还账恼。”范丹听了连声喝彩:“好!好!好!”他从袖筒里取出一个鹅毛翎筒,里面虽然装满小米,可是能有多少?孔夫子一看,不高兴了。可又一想:求人难啊,有总比没有好吧。他让徒弟拿口袋接小米。范丹拿着鹅毛翎筒往下倒,口袋满了,可鹅毛翎筒里的小米只少了一点点。孔夫子忽然明白了,范丹老祖原来是神仙。孔夫子忙叫众徒弟把所有的口袋都拿过来,结果都装满了,鹅毛翎筒的小米才倒干净。  

第二年,孔夫子和徒弟们拉着比借粮时多一倍的小米还粮。范丹热情相迎,酒饭招待。 孔夫子让徒弟们把所有的小米全部倒进鹅毛翎筒后,还不满半筒。孔夫子不乐意了。范丹说:“看您恼了吧?都怨我当初不该借给您,当时我借给您的是满满的一筒,今天您还我的还不到半筒就心痛了?”孔夫子说:“你放心!这个账我早晚还清。”范丹摇摇头说:“您这辈子肯定是还不清啦!”孔夫子说:“我还不清,让我徒弟还。”范丹说:“您徒弟是谁?” 孔夫子答:“凡是贴门的都是我的徒弟。”范丹说:“您徒弟代您还账,我就让我徒弟去要账。” 孔夫子问:“你徒弟是谁?”范丹说:“凡是要饭的都是我的徒弟。”于是,二人伸手击掌。

千百年后,读书人忘了孔夫子的那笔账,见了要饭的,总是说:“我该你的?”

其实,这话说对了,正是该人家的。欠账必须还。


好地不如好心


传说,有一个风水先生夏天赶路,随身的水喝完了,渴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望见一户人家,赶忙上前敲门,想讨口水喝。

门开了,一个年迈的老太太颤巍巍地出来,得知风水先生的来意,便从缸里舀了一瓢水。风水先生一见水,眼珠子都绿了,抢过水就要喝。没想到,老太太猫腰抓了一把麦秆撒在水瓢里。风水先生渴得厉害,只好一边吹麦秆一边喝,但越喝越生气。老太太得知风水先生的身份后,说:先生能否给我家选一阴宅,我家老头子已经九十岁了,我也八十八岁了。风水先生心说,你连口水也不让我好好喝,我就给你找块恶地整整你。他四处转了转,指着一处“恶地”说:就那儿吧。

十年后,风水先生又路过此地,想起当年之事,想看看老太太一家的惨样。一看之下傻眼了,老太太家不但修了亭台楼阁,而且人丁兴旺。

风水先生很纳闷,上前敲门。还是那个老太太开的门,并一眼认出风水先生了,赶忙将先生请进屋里,说:多亏了先生当年给我们选的风水宝地,我们家现在发达了,要好好报答先生啊。

风水先生摸不着头脑,明明当年是要害他们啊,怎么反而帮了他们呢?老太太说,先生走后不久,丈夫就去世了,就葬在先生选的位置,家里后辈不断添人进口,招财进宝,人财两旺。

风水先生忍不住问:我有一事不明,当初为何给我的水里放麦秆?

老太太笑着答:当时看到先生很渴,必定要大口喝水。大热天的,要是大口喝水的话会炸了肺的,所以给你撒了一把麦秆,让先生慢慢喝啊。

风水先生恍然大悟:坟地好不如心地好啊。他从此洗手,不再当风水先生了。


这两个段子,虽然是驼子“触景生情”,随便讲来逗大家解闷的,却无意拨动了两个人的心旋。一个是马儿,他想,这个驼子,看上去五大三粗的,说的段子还很有深度。是啊,拿别人的东西应该要还的。所以,几十年后,马儿还不忘报答当地村民,给村子里的每个孩子送了一个小书包。另一人是老夫子,他也认为“风水”是骗人的,因此打算就此“洗手”。遗憾的是,后来阴差阳错,身不由己。

“引水渠大会战”进行得很顺利。没想到,见多识广的马儿阴沟里翻船,在最后一次“窃”红薯时意外被毒蛇咬伤,小命差点尅火。

因为是最后一次了,马儿决定亲自出马。刘踅孀也觉得过意不去,自己毕竟吃了不少,于是主动跟马儿一起去。那天中午,趁大家休息,马儿带着驼子、踅孀、喜鹊去“挖”红薯,准备晚上的夜宵。还好是中午,如果是晚上,被毒蛇咬伤,根本无法施救。

因为有驼子带路,一切都很顺利,当几个人抱着红薯眼看就回到工地,走在最前的马儿不幸被路边的毒蛇咬伤脚,他叫了一声便倒在地上,一会就昏迷了。

众人乱作一团,七手八脚把马儿抬上工地,驼子第一时间抬起马儿的脚去挤血,被踅孀制止,他说那样会加速毒液进入马儿的血液。踅孀问小芳怎么办?小芳反问是否看清是什么蛇?踅孀由于走在最后,根本没有看见。问驼子、喜鹊,他俩也说不清。小芳急忙观察伤口,一般来说,被毒蛇咬伤,伤口有2个牙痕,无毒的蛇咬伤后伤口只有一排齿状牙痕。从马儿的伤口看,明显是毒蛇,而且是剧毒;从症状看,十有八九是眼镜蛇。小芳冷静下来,叫人把马儿抬到土坎上,让马儿身朝上脚朝下,一边叫人取水,一边叫人取下皮带分别在马儿的小腿大腿绑扎两道,然后用凉水冲洗马儿的伤口,边冲洗边推挤伤口排毒。由于剧毒凝固快,只排出一点点毒血。有人提议用口啜吸伤口,可是看到排出的黑色毒血,都没有勇气用口吸毒。小芳、月儿、踅孀也不赞成用口吸毒,因为工地上伙食差,很多人患有口腔溃疡,用口啜吸伤口不安全。

看着昏迷的马儿,众人一筹莫展。蔡儿问大家该怎么办?老夫子开口说:“报应。我就说,嗟来之食不可取,偷鸡摸狗整不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时候竟然说这样的话,众人的气不打一处来,再说他也没有少吃“嗟来之食”。踅孀狠狠瞪了他一眼,驼子真想踹他一脚。蔡儿说:“多下及时雨,少放马后炮。”小芳看着踅孀说:“必须立即送医院。”踅孀点头,众人也都赞成。可是,如何去二十多里的医院,又成了问题。大家七嘴八舌,提出三种意见:一种意见去附近生产队打电话叫救护车,另一种意见将马儿抬到大路上堵车,第三种意见抬马儿从小路翻山去医院。

第一意见不靠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电话不通?万一救护车不在?就算一切顺利,来去至少要两个多小时,那样的话马儿早就死翘翘了。第二意见也不靠谱。虽然工地下方就有一条连接村寨的马路(村道),但马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车辆通行;虽然公路(省道)离工地也只有几里,但公路上的车辆本来就不多,万一堵不到车怎么办?二十多里,如果堵不到车,第三意见风险太大。从方位看,小路的确很近,医院就在山的背面,但翻山越岭,不但道路崎岖,而且荆刺重生,更主要是没有人走过,人生地不熟。万一走错方向,万一路不通,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但是,风险大成功的概率也大,如果敢于冒险,人多轮流抬,顺利的话,估计1个小时内就能到医院。

人命关天,时间不等人。关键时刻,需要有人拍板。“突击队”队长马儿已经人事不省,事先又没有预案,群龙无主,大家不约而同的望着文书蔡儿和回乡青年的“头”踅孀,希望他俩能拿主意。蔡儿与踅孀正商量,没想到驼子挺身而出,一锤定音。他说:“人命关天,商量个球。走小路,出啥子事老子负责。”众人望着蔡儿、踅孀。踅孀用眼征求蔡儿意见,见蔡儿点头,踅孀说:“同意。没有时间考虑了,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搏一搏,后果我们共同承担。”蔡儿建议把人分作两伙,一伙背马儿先走,一伙做担架,然后追赶。月儿灵机一动,把沟渠里抬土用的梯子拿来铺上被子就解决了担架问题。踅孀叫李俊喜鹊先走探路、用刀留下记号,并叫多余人、老夫子跟随其后,在关键的路口等候,让月儿留守,其他人抬起马儿立即出发。小芳叫蔡儿去沟渠下面的水塘抓几条蚂蝗,越大越好,越快越好。蔡儿听说过蚂蝗可以吸毒,所以也没有多问,立即跑去抓蚂蝗。好在水塘里蚂蝗特别多,蔡儿跑下坡,跳进水潭,不一会几条大蚂蝗就爬到腿上。为了争取时间,他没有取下蚂蝗,而是带着蚂蝗跑,很快就追上众人。小芳叫蔡儿取下蚂蝗直接放在马儿的伤口上吸毒,途中还不忘两次松开马儿腿上的止血皮带,防止肢体组织缺血坏死。

就这样,众人沿着喜鹊李俊多余人老夫子的足迹、记号、路标,抬着马儿一路狂奔。老天保佑,由于方向正确,经过40多分钟的“生死时速”,终于顺利到达医院。赶到医院时,众人的衣服、身体多处被荆刺划破,人人大汗淋漓、伤痕累累。到了医院,马儿的脚到不怎么肿,脚上的蚂蝗却“肿”得比手指还粗,一条条掉在地上当场就死了。值班医生恰巧是小芳母亲,她问是什么蛇所伤?众人望着小芳。小芳说应该是眼镜蛇。妈妈问能肯定吗?这点很重要,因为已经没有时间化验了,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小芳一咬牙说肯定。妈妈没再说什么,她仔细查看伤口后,立即组织抢救。农场因为蛇多,医院治疗蛇伤很有经验,加上对症下药,马儿很快就抢救过来了。一位参与抢救的医生说:“好险啊。从治疗的情况看,的确是眼镜蛇所伤。一般情况,人在被眼镜咬后如没有及时采取措施,半小时内必定死亡。幸亏抢救及时,判断正确,措施得当,特别是蚂蝗吸毒。奇迹。你们创造了奇迹。”说罢,他摇摇头,又加了一句:“这种事,也只有你们母猪山生产队的人干得出。”

众人无语。这叫什么话啊?这是哪跟哪啊?褒义还是贬义?母猪山生产队什么时候由制造“新闻”的生产队变成了创造“奇迹”的生产队?

不过,“众人无语”,至少有一半是被医生的话吓的。的确好险啊,如果不走小路,如果方向不对,如果中途迷路,如果道路不通,如果时间不够,如果判断失误,如果……只要出现一个“如果”,后果都不堪设想。小芳更是后怕,一屁股瘫在地上,抖鳞壳颤,半天起不来。

“奇迹”,可以说是众人创造的:驼子的当机立断、小芳的准确判断、月儿的灵机一动、蔡儿的及时蚂蝗、踅孀的派人探路、李俊喜鹊的正确方向、多余人老夫子的路口等候、众人的生死时速、医生的精准处置等,但最主要还是小芳的诊断与措施。没有她的准确诊断、蚂蝗吸毒、中途松绑,或者说缺少其中的某一个环节,后果都不堪设想。其实,眼镜蛇咬伤人,小芳只是亲眼见过,并没有亲自参与过救治;蚂蝗吸毒,小芳也只见过用蚂蝗吸浓疮,听说可以吸蛇毒,并没有试过吸蛇毒。当时,情急之下,她完全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也可以说“误打误撞”“瞎猫碰着死老鼠”。所以,小芳才会瘫在地上,抖鳞壳颤,半天起不来。所以,事后有人说小芳是“误打误撞”“瞎猫碰着死老鼠”,甚至说是马儿“八字硬,命不该绝”,小芳都默默承受了,一声不吭。

可是,有人不干了。平时温文尔雅的马儿,听到这样的传闻后,暴跳如雷,满口粗话:“说个锤子。哪个狗日的满嘴喷粪?日你个仙人板板。啥子叫八字硬?没有蚂蝗吸毒,你八字再硬有个球用?啥子叫误打误撞?没有聪明智慧,你撞一个试试?啥子叫瞎猫碰着死老鼠?没有医学医术,哪来瞎猫碰着死老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马儿是个爱憎分明知恩图报的人,事后他差不多用光了几年的积蓄,杀了一头猪答谢众人的救命之恩。对小芳更是充满感激之情,称她为救命恩人,几十年后,还恋恋不忘小芳的救命之恩。回城后,当听说蔡儿与小芳分手,他又是暴跳如雷,不但臭骂蔡儿一顿,还毅然与之绝交,而且几十年都不相往来。虽然蔡儿对他有“蚂蝗”之恩,但他认为一码归一码,“功”不能抵“过”。

就这样,在深山老林里,胶工们完全用人工挖出了十几里的引水渠,成绩显著,代价也“显著”:会战结束时,人人又是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特别是马儿,险些丢了小命。

值得欣慰的是,水电站是惠民工程,不算无效劳动。小小的水电站,不但解决了孟定坝暂时用电困难的问题,而且惠泽几代人。至今,这座“古老”的水电站依然隐藏在茂密的胶林里,孜孜不倦,任劳任怨地贡献自己的光和热。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是天意还是风水先生有意为之,后来农场建设“知青园”及“农场知青纪念馆”时,“风水宝地”就选择在水电站下方几里的公路边,那块闻名于世、重达几顿、上面刻有“知青园”三个朱红大字的天然石块,迎风屹立,巍然不动,似乎在细说知青的昨天,又似乎在证明否极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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