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晨曦洒在姑苏王宫的凤凰柱上,姑苏城渐渐苏醒。
城墙内,早已是战士们整装待发的气氛。
南宫忱跨在她那匹白色的战马上,身姿挺拔,眼神坚毅。一旁的扶苏和其他将领也准备就绪,整支军队在这宁静的黎明中显得格外肃穆。战马轻轻刨动着地面,而士兵们的脸上满是决然与冷峻。
“等这道城门打开,便没有回头路了。”扶苏转头望向南宫忱,用很小的声音说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即使父亲如此对我,我也依旧会履行我的职责,我作为苍洲王姬的职责。真相到底如何,我无从知晓,但那都不重要了。”她的声音低沉却有力,说给扶苏听,也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南宫忱朝号角手点了点头。沉寂的空气中响起了号角声,那热血而悠长的声音划破了黎明的寂静。巨大的城门在号角声中缓缓打开,发出沉重的咯吱声,仿佛也在为即将展开的战争而悲鸣。一支浩荡的军队在晨雾中整齐列队,铠甲冰冷的寒光在温暖的城市中显得格格不入。
军队的前方,是身披金色铠甲的十三岁少女南宫忱,她铠甲上的凤凰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盔下,她的目光坚毅而冷静,不见一丝怯懦。
南宫忱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朝天指去。整个军队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南宫忱的声音通过扩音石,响彻整个军队:“漠北几次三番挑逗,战争已不可避免!今日,我等为国而战!敌人虽强,但我等之勇不可动摇!”
士兵们齐声呐喊,战意如潮水般涌动,回声在城墙间久久不散。南宫忱低着眼眸,她知道这并不仅仅是一场战争,而是无数场战争的开始,而自己竟是引领这场战争的人。她看向身边的同伴:骑着白马美得不可方物的扶苏,露出利爪和獠牙红发飘扬的忆南,在一匹巨大的白虎上嘶吼的安娜,敲着自己肚皮的哈罗德,拿着弓箭蓄势待发的凯尔。
扶苏朝她微笑,两瓣粉色而湿润的嘴唇动了动,“陪你。”
王姬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随着号角声再次响起,王姬挥动手中的长剑,战马嘶鸣一声,扬蹄而起。
小王姬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率领军队冲向城外。
行军一天,到了晚上,士兵们支起军帐,点起星星点点几处营火。大家围坐火光旁,烤着简单的干粮。年轻的士兵们用手轻轻抚摸着家里给的护身符,年长的老兵则在一旁静静地擦拭着武器。
二三十个人围坐着,一个年轻少女开启了对话:“你们都是哪里人啊?”
“我是罗曼的。”
“碧澜”“翠竹岛”“南风谷”陆陆续续有了几个答案。
“南风谷,精灵族圣地啊。”“翠竹岛也是好地方。”
气愤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片寂静中只有火的噼啪声。听到这里众人皆有些伤感。
少女继续道:“我叫星尘格瑞,我来自鸣涧!很高兴认识你们!”
与士兵们坐在一起的凯尔扔掉了刚吃完的玉米,拿袖子擦了擦嘴道:“星尘家的?听说有位铁匠星辰格兰很厉害。”
“嗯!那是我的姐姐!”
“她也在军营里吗?”
“她在阿斯特拉尓隐居呢,听说那里的人与世无争一点。”
空气好似有了一秒的停顿,格瑞也愣了一下。战争年代阿斯特拉尓就是敌人。
凯尔笑了笑,漂亮的虎牙显得少年无比单纯,“不卷进这场漩涡也挺好的。”
“你是哪里人啊。”
凯尔顿了顿,随后说道:“姑苏的。”
“几日前的龙魂祭我还去看了呢!”格瑞咬了一大口红薯,边嚼边说:“那场面简直了!”
凯尔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虽不是王室举办,但每一年姑苏的龙魂祭都是最盛大的。今年的龙凤共舞更是脍炙人口!”那日议会急召,每一年都会与在姑苏的家人去看龙魂祭的凯尔没能去。
他顿了顿,看向先前说自己是罗曼来的那位士兵,道:“这可都是从罗曼来的红薯,罗曼不仅红薯甜,小米、麦子都是最好的!简直是苍洲粮仓。”
士兵笑着,脸上洋溢着骄傲:“是啊,我们那儿的红薯干,晒得透亮,咬一口甘甜得像蜜。”他抬起头,仿佛看见在阳光下金光灿灿的田野,和父亲母亲在灶台上忙碌的模样。
“你们那儿的红薯再甘甜,也比不上碧澜的腊肉。”名叫惊鹊 的士兵笑嘻嘻地反驳道,“要说下饭,还得是我家乡的腊肉,一口下去香得连手上的油也舔得干干净净!”
格瑞兴奋道:“再加上一壶鸣涧的小酒!”
士兵们纷纷插话,笑闹声此起彼伏。
将军们围坐在另一处篝火。温暖的火光映照着,没有人说话。南宫忱拿着手里早晨行军路上扶苏猎的兔肉,火光映着她呆滞的眼眸。小王姬往火堆里加了点柴火,道:“是我对不起大家。”
哈罗德吞下一大口水,道:“害!这场仗本身就非打不可!那漠北老儿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跟我客气什么!”
吃着兔肉满脸是血的安娜道:“漠北士兵的勇猛都是被逼出来的,苍洲地大物博,我们随随便便就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南宫忱向后靠了靠,笑着,但只有扶苏看见了,在黑暗里,小王姬暗沉的眼眸。
扶苏岔开话题:“出兵匆忙,还未仔细商讨作战计划。以目前的行军速度,还有七日左右,便能到达苍洲与漠北的交汇处。距离边境最近的的几座城:风沙、孤岭、荒原,我们从何处进攻?”
南宫忱缓过神来,道:“荒原和孤岭都人员稀少。可荒原的地形复杂,气候多变;孤岭的地势高,易守难攻。风沙驻扎的军队虽多,可其位于最西边靠海处,而苍洲善水,我们可与西部的碧澜兵分两路前往风沙汇合。风沙、孤岭、荒原都有优有劣。”
忆南率先点头,其余几人愣愣地思考。
此时苍洲的军队将领中大多是骁勇善战者,像木林森一样的谋士驻守在姑苏了,与漠北这一场仗的重担便在南宫忱、嬴扶苏、诺兰凯尔三个年轻人的肩头上。南宫祈和秦洛定然是不放心的,但大家都深知这一仗只是一个导火索,更多的血腥在后头。
扶苏给了凯尔一个眼神,示意他过来。
凯尔摸了摸棕色的短发,跟士兵们说自己去解个手后低着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扶苏接过南宫忱的话道:“我们并不确定漠北是否有水军驻扎,且不知道其实力如何。奥亚大陆太平了四百年,我们对地形地势的了解并不够细致。战争开始的太突然、太被迫,目前的状况属于不知己不知彼,纸上谈兵。”
凯尔点点头,道:“要说漠北的武力强大,也是因为百年前的事迹,和国家的行事风格,我们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到底如何,更不知道苍洲的情况如何。七国都有军队,但毕竟和平了四百年,军队都几乎成为了一个象征性的安全保障。”
“要不是那位娇气的王姬,战争也不会开始!”惊鹊的声音打破了刚才士兵们的欢笑。
“就是。为了一己之利拒绝和亲,弃整个苍洲乃至整个奥亚大陆于不顾!”众人开始接话。
片晌前聊起自己的家乡,加上第一日行军还未适应,几人暴躁起来。
“全都怪她!若不是她,哪里会有什么战争!”
“这是一国王姬该有的担当吗?凭什么因为个人的喜好让整个国家去替她承担后果?”
“奥亚大陆都四百年没有战争了!”
惊鹊气得拔腿而起,踢了踢一旁的柴火,“亏得她还有脸领兵!以为不躲起来就是所谓的承担吗?”
惊鹊拿起一把火,大声道:“去向全苍洲人民,全奥亚大陆人民向她讨个说法!”
“讨个说法!”“讨个说法!”“太不负责任了!”众人纷纷起了兴致。
将军们这边还在讨论。“漠北出兵来得确实突然,作战计划还未制定完善。”南宫忱道,“国王那边的意思也是不要贸然行动,尽量拖延时间。毕竟整个奥亚大陆的动乱还不能算是正式开始,如果战争可以停息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风沙驻扎的军队规模最大,若是论长久战,我们确实可以从风沙开始慢慢和漠北磨时间。陆战、水战为主,空战为辅,慢慢僵持着,随机应变。”凯尔双手合十,凝视着篝火。
“若要攻打孤岭,最好的方式是一击制胜。荒原地势复杂,若是熟悉便可以很好的利用,可是如今不可冒这个险。”南宫忱深吸一口气,“所以从风沙开始或许确实是最好的方式。”
几人皆目光深沉,年轻而烂漫的气质中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严肃。
突然,一个火把从黑暗中呼啸而出,直奔南宫忱而来。南宫忱眼角余光一瞥,瞬间反应过来,不带迟疑地俯身低下头,同时抬起手臂护住头。手中正吃着的兔肉掉进火堆中,火光晃动了一下。火把擦着她的发梢飞过,燃烧的木屑在空中四散。
扶苏猛地跃起,迅速摆出防御架势。他呼吸沉重,眼神锐利地紧盯着火把飞来的方向。
陆陆续续四五十个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几十个火把的火焰在空中扭曲翻腾,带着炙热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刺眼,逼人的热浪带来一阵压强。
为首的惊鹊手持一柄长剑,脚下猛地一踏,身形便如离弦之箭般飞奔向南宫忱。他的眼神凌厉,剑锋直指南宫忱的胸膛,眼神中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和委屈。
南宫忱脚下迅速一转,侧身避开了剑锋的直击。就在与长剑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南宫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惊鹊的手腕,没有预料到的力道让惊鹊的手臂瞬间一麻,手中的剑落下地面。南宫忱再迅速用力一扯,将惊鹊猛地拉入自己的怀中。
南宫忱目光如炬,牢牢将惊鹊拴住,依然紧扣着他的手腕,确保他无法再做出任何反击。有那么一秒钟,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火光在跳跃,映照在两人紧绷的脸庞上。如此近的举例让他闻到了南宫忱身上淡淡的汗味和草木气息,还有少女坚定而震撼的浅棕色眼眸。
南宫忱见是苍洲士兵,本来没打算下重手,谁料扶苏疾步向前,向惊鹊的肩膀用力压去。惊鹊双腿一软,顿时跪倒在地上。
扶苏将剑架在惊鹊脖子上,用犀利的目光看着围上来的人,大声道:“你们想如何?”
将军团高度警惕,将士兵们挡着,忆南将他们吓得退了一步退,他们握紧武器,面面相觑。人群中的格瑞看见了凯尔,有些惊愕。惊鹊感觉到脖子上冰冷的剑锋,不甘地皱起眉头,猛然挣扎了一下。扶苏将剑锋微微一压,紧贴在惊鹊的脖颈上,似乎随时都可能划出一道血痕,“你说!想如何?”
惊鹊被扶苏死死压制在地,但他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一种疯狂的笑意,他放声大笑了出来,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冷。“战争是因她而开启的!”惊鹊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疯狂的快感,他的目光直视士兵和将军团们,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他的正义,“我替全奥亚大陆人民杀了她!这是偿还!”
火光跳跃间,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狂热与决绝。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夜空中,带着一种不可遏制的疯狂和极度的信念,声音直击人心。扶苏的剑锋虽依然紧贴着他的脖子,但惊鹊似乎毫无畏惧,目光中透出一种崇高与正义,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将得到历史的认可和褒奖。
忆南发狂似的冲向惊鹊,速度极快,几乎是在刹那间就要扑到惊鹊面前。南宫忱迅速挡在忆南与惊鹊之间,忆南见状双手微微一颤,迅速收回了指尖泛出的寒芒,扑进了她的怀抱。忱双臂紧紧环绕住忆南,轻轻拍抚了着忆南的背,柔声安抚。
随后,她目光坚定的扫视了一圈正围拢过来的士兵们,“是我的错!我是该死!”
“你们什么也不懂!”扶苏愤怒的声音传来,“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更是蠢!不忠!”
意识到自己行为的莽撞和不妥,士兵们纷纷低下头,紧握的武器慢慢放下,原本紧绷的阵势也逐渐松懈下来。
“这样的王室不配我们的忠!”惊鹊道。
“她配!”扶苏将惊鹊甩开,拿着剑指着地上的他,“作为臣子,你应该做的就是忠!”
惊鹊猛地向前,靠近扶苏手里的剑,“作为王姬,她应该做的就是照顾好她的子民!”
扶苏丝毫不退,眼眸带血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漠北开战的理由仅仅是殿下拒绝了和亲吗?你以为一切顺从漠北就能相安无事吗?”
惊鹊忽得愣住,嘴唇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扶苏继续道:“王室与子民,相得益彰,互相信任。王室信任臣子的忠诚,臣子信任王室的忠诚!”
哈罗德见状挥了挥手,淡淡地对士兵们说道:“散了吧,散了吧。”
士兵们互相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遵从了命令,看了惊鹊几眼后缓缓散开。
待众人散去,扶苏将剑高高举起,指着惊鹊,“公然行刺王姬!该当何罪?”
南宫忱拦住扶苏的手臂,“放了他吧。”
她小声在扶苏耳边说道:“此人虽行事冲动,但却勇猛,是个人才。今日才行军第一日,再者,杀鸡儆猴更像是我父亲的作风。”
扶苏看了少女一眼,对惊鹊哼了一声后将他踢开,“没听殿下说吗,滚吧。”
惊鹊起立后拍了拍身上的灰,眼眸高傲地瞥了一眼扶苏手里的剑,后迈着大步离开了。
南宫忱坐下,忆南拍着她的背。
将军团也纷纷坐下了。
夜晚又宁静了下来。
“对不起啊,大家。”王姬再一次道了歉。
扶苏的胸膛微微起伏着,没有说话。
安娜道:“我们,荣辱与共!”
凯尔和塔隆接过话:“荣辱与共!”
哈罗德想了一会,才明白他们的意思是说,这场战争是奥亚大陆和平期后第一起,在世人眼里是不光彩的。他拍拍腿,道:“害!这点算什么!荣辱与共!”
忆南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也跟着说道:“荣辱与共!”
小王姬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扶苏将那人一把拥入怀中,擦干她的眼泪。
那一夜他们唱着歌谣,吃着兔肉,聊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