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本来是一个温暖的盆地,夹在两座大山的中间,南北宽约一百公里,东西长大约四五百公里,盆地的边缘顺着莽莽苍苍的昆仑山山脉向西奔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东西狭长的面盆。几万年以前,大山中间的盆地里并不是沙漠,是一块气候非常温和的小平原。那个时候,盆地里温度适宜,雨水充沛,盆地中到处大树参天,水草丰美。盆地上还流淌着好几条美丽的小河,河流的两旁有大象、老虎、金钱豹、猴子、羚羊等动物居住。茂密的大树上还栖居着成千上万只小鸟,每天天刚放亮,小鸟们就争先恐后地一展歌喉,美妙动听的歌唱声就像正在举行大型音乐会。
由于气候变化,雨水逐年减少,河水断流,树木野草枯萎干焦,最后大片大片地死亡。鸟类和兽类没有了河水的养育,没有了大树、野草的依托,食物链断裂,不能栖居生存,有的冻饿而死,有的逃往别处。再后来不知从那里飘来的沙子漫天飞舞,就把这个世外桃源变成了沙子的世界。
我们一行五人冒着熏蒸暑气、炎炎烈日从和田市驱车来访这片沙漠。刚进沙漠,远远看见沙漠的南面有座海拔6000多米的高峰,高峰上白雪皑皑,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进得沙漠只有十几公里,就觉得寒气逼人,在路上还觉得累赘的棉大衣,此时马上就派上了用场。早晨起来,南风从这座大山的雪峰上吹来,整个上午冰冷刺骨,等到上午十时,天气才渐渐地暖和起来。这里的气温变化很大,上午十时前穿着棉袄都不觉得热,可到中午热得身上的衣服都快穿不住了,下午四五点钟出门不穿棉大衣就冻得不行。每天将近中午,南风就停了。约莫过一个多小时,就开始刮北风(几乎每天都是这样,除非发生沙尘暴)。上午的南风虽然冷,但刮得并不大。北风就不一样了,刮起来就有三四级,有时在五六级以上,常常会引起沙尘暴。
我在这片沙漠上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发现铺在地上的那层厚厚的沙子就来自北面莽莽苍苍的昆仑山。上千年上万年的干旱缺少雨水,有时一年只下了几十毫米的雨,有时甚至整年没有雨,干旱缺水使这个小盆地气候非常干燥,沐浴在阳光和寒冷中的大漠,中午阳光直射时就像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早晨和晚上又变得冰冷刺骨,不知这里的动物和植物是怎样在此恶劣的环境中生存的。
昆仑山的高峰受不了干燥气候和常年南风北风的侵蚀,高峰的岩石开始风化、断裂。大块的岩石从高高的山峰上崩塌下来,又经过许多年的继续风化,大块的岩石风化成小块岩石,然后又风化成更小的岩石。当小到被风一吹能飞起来的时候,遇到北面袭来的狂风一吹,许许多多的难兄难弟都乘着狂风向空中飞去。它们越过高高低低的昆仑山,争先恐后地落到了昆仑山前的盆地,每年铺一层,年年如此,日积月累,越积越多,逐渐形成了现在的这片沙漠。也许你会说,就一座昆仑山哪有那么多的沙子刮向盆地呢?你要知道,昆仑山是由许许多多的山峰组成的,如果顺着昆仑山走,有几千公里呢。就是横穿昆仑山,还有一百多公里远!一百多公里远都是山峰,一座连着一座,狂风成年累月的吹,成千上万年的吹,盆地中的沙子少了才不正常呢!
我们去这片沙漠时,曾经横穿过这一百公里的昆仑山,见沿途都是巍峨入云的高峰。在昆仑山的山系里,海拔四五千米的山峰还是个矮个子呢。每个山峰的前面都有大大小小的从高峰上崩塌下来的碎石,有大有小的堆在大山的前面,等待狂风烈日的沐浴。我们横穿昆仑山的群山时,见整个山间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静静的群山上没有树木没有花草,更没有动物,天上连盘旋的老鹰也见不到。山峰风化后,不少地方裂开一道道的口子,从裂开的口子中流下的不是水,而是沙子。等沙子顺着道道口子在山峰上往下流动时,时时被狂风吹起。狂风卷起的沙子在空中盘旋着飞舞着,飘向昆仑山南面的盆地,盆地成了容纳沙子的容器。
几万年过去了,盆地中落下的沙子已经有几十米或上百米深了。有的年份雨水偶尔多了些,把细细的沙子融合在一起,沙地的表面就结成了一层“硬块”。就是这种变化,形成了沙漠中一道特有的风景:沙漠中没有路,沙漠中到处都是路的现象。在沙漠中骆驼草多的地方,远远望去,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车胎印迹和人行印迹形成的小道。由于平时人车走得多,这地方又很少下雨,使沙土地上印满了网络格式的道路。南来的、北往的、东走的、西去的……有的车印居然冲上高高沙丘的顶端,然后从沙丘的另一端飞车而下。走在这样的沙地我们非常纳闷:为什么不像内地一样大家走一条路,走得平平坦坦硬硬实实的多好,又好走又方便,非东走一下西踩一下,乱七八糟的不知往哪个方向去。关于这个问题,不到半天就有了答案。司机师傅根据我们的质疑,顺着刚过去的一条印痕新鲜的车辙飞奔而去。结果好景不长,没走多远,车就陷在了沙子里。司机师傅加大油门,甚至启动了前加力,想逃出困境。霎时间,车轮飞转,沙子四射。但是,车轮转得越快,车陷的越深。车在沙子中哀嚎挣扎,却不能向前走一步,最后连车轴都陷在了沙里,终于爬在那里不动弹了。到这时,我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当走进这块沙漠时,要专拣别人没有走过的路走,如果顺着别人走过的路走,迟早会陷在沙漠里的。
站在沙漠的边缘向大漠中望去,沙漠上似乎没有什么草。可如果有一场小雨(假如温度正好适宜),你再往沙漠中看看,沙漠中许多地方都变成了绿色。走近细细一看,沙中到处都长出了密密匝匝毛茸茸的小草。可是好景不长,太阳晒了不到两个小时,小草们就不见了,沙漠又恢复了灰黄的颜色,沙中连小草的“尸体”都不存在了。在沙漠中行走时,偶尔也能看见一簇簇的草孤零零地站在沙漠上,这种草叫骆驼草。看草的颜色近似绿色,是带了一层灰色的绿,说绿不绿,说灰不灰。为了适应沙漠的环境,骆驼草的枝干非常坚硬,叶子非常小,小叶子上面还有一层绒毛。枝干坚硬能抵抗沙尘暴的袭击,叶子小水分不易被蒸发,叶子上带绒毛是便于接受阳光的照射。大部分骆驼草往往都要高出沙面很多,如果几株骆驼草长在一起,甚至要高出地面一米多,这是什么原因呢?原来骆驼草是一种非常耐干旱抗风沙的植物,在生长期间,风沙袭来时,植株将沙子拦在了根部,等风沙过后,骆驼草就在沙土上继续生长。因为经常有风沙袭击,每株骆驼草的周围都有一个个小小的沙包。骆驼草还有一个特性,就是根扎得比较深,每株草的根都要扎到湿土层。因此尽管日晒沙蒸,骆驼草还是能够顽强地生存下来。
我们在这块干旱贫瘠的沙漠上漫游时,发现了一只类似壁虎的爬行动物,它在流沙中飞快爬行的速度令我们叹为观止。在这没有多少动植物没有水的沙漠中,我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生命是怎样生存下来的。向导“老维”(维族人,不知姓什么叫什么,故这样称呼。奇怪的是这个人说的普通话非常标准。)说:“这种小壁虎根本就不喝水,它在沙漠中掘很深的洞,同骆驼草一样,一直把洞打在湿土上,干渴时,就钻入洞中,靠皮肤来吸收洞中的水分。”这话说得有鼻子见眼睛,但没有科学的考证,我们不敢断定真伪。“那它吃什么呢?”我问。“大概是吃骆驼草上的小虫子吧。不过顺便说一下,这个小东西是冬眠动物,到了冬天就冬眠,我亲眼见过的。”一听说“小壁虎”是吃骆驼草上的小虫子生活,我们几个人都围着一大株骆驼草观察起来。你别说,草上还真有类似小蚊子的虫子,不过少得很。正在这时,同行的司机师傅突然大叫一声。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吃惊地看着他。原来是草上的小虫子飞到了师傅的胳膊上,一头钻进皮肤里就尽情地吮吸起来。等把小虫子打死后,司机师傅的胳膊上起了一个大包,他连说痒得很。我们问“老维”,这荒凉的沙漠上还有没有其他动物呢?他想了半天,说:“好像没有什么动物了。”等了一会儿,他突然兴奋地说:“你看我这记性,还有一群骆驼和一群驴呢。”在沙漠中我们经常能看到骆驼和驴。骆驼号称“沙漠之舟”,驮着沉重的货物在沙漠上慢慢地走,每个骆驼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铜铃,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响,非常好听,很远就能听见。维族人大部分人都以放牧为生,在草原上放牲畜都要骑驴,走亲访友也要骑驴,驴是维族农家必有的家畜。从这里可以看出骆驼和驴在维族农家生产生活中是多么重要。可这沙漠中怎么会有成群的骆驼和驴呢,莫非是野生的?“老维”看出了我们的心思,笑笑说:“也算是野生的吧。”这是什么话,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怎么说也算是呢?后来他给我们解释:维族人不吃骆驼和驴的肉,在骆驼和驴老的不能正常干活了,会把骆驼和驴的笼头去掉放归自然,让它自生自灭。正说着,他手搭凉棚向远处望去。他看了一会儿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看那不是来了。”大家不知是什么来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一群骆驼和一群驴正大摇大摆地向我们站立的方向走过来。等我们弄清是怎么回事时,有几个人笑了起来。“老维”见我们笑,不知所措地瞅着大家。我说:“说的没有错,但是没有像你这样比喻的。”他弄明白意思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我细细地数了数,骆驼十九头,毛驴有十七头,满天星似地散落在沙漠上吃骆驼草。我突然想起这么大的动物,没有人管理,沙漠上又没有水,它们是怎样生存下来的呢?“老维”说:“这么大的动物,当然不会掘洞到湿水层用皮肤喝水。”他用手一指南面的雪山,“你看见雪山了吧,终年积雪,化下的雪水汇成了一条河叫皮夏河。从我们现在站立的地方,再翻两座沙丘就到了,大概有三十多华里。这些个骆驼和毛驴就是去皮夏河里喝水刚赶回来的。”我们近距离地看了一阵骆驼和毛驴,都是一些老弱病残,还真没有年轻少壮的。
正在说骆驼和毛驴,突然发现远处的沙丘顶上飞过去好几只秃鹫,“老维”说:“咱们过去看看吧,可能有什么事呢。”沙丘大部分是慢坡,因为颜色的缘故,看起来很近,但是走起来却非常遥远。沙丘上的沙子特别松软,脚往下一踩就陷下去了,走起来特别费力,没走多远,我们几个就被“老维”和司机他们甩得远远的。等我们攀到沙丘的半腰,“老维”和司机已经登上了沙丘的顶部。“老维”见我们走得那样慢,就在沙丘顶上挥手高喊:“快来看,这里有一头死骆驼。”听到他的喊声,我们几个都加快了脚步。还真是一头死骆驼,看来已死去多日,七八个秃鹫在骆驼的尸体上你争我抢地吃肉。我们几个走近死骆驼的尸体旁照相时,它们很不情愿地飞到了沙丘的顶上,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我们围着骆驼转了一圈,看死骆驼身上的肉基本上吃完了,只留下了一个完整的头、一副骨架和一张被撕得千疮百孔的骆驼皮。因为骨架还连着脖子连着头,骆驼的脖子贴在沙地上,头向前伸着。它脸上那双善良的大眼睛紧紧地闭着,仿佛再也不愿看这个令它心酸的世界了。看着辛劳了一生的骆驼竟然落了这样一个下场,我们也觉得心里酸酸的。走下沙丘时,我们还发现了一种叫沙鸡的小东西在沙漠上跑,不知能不能飞,全身的颜色同沙土的颜色一样,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来到沙丘的底部,觉得风好像大了起来,朝北一看,昆仑山已看不见踪影了。“老维”扬起头看了一会儿说:“不好,沙尘暴来了。”我往天上一看,蓝蓝的天已染成了黄色,刚才还明亮耀眼的太阳,现在变得惨白惨白的。听了他的话,大家都慌乱起来,一窝蜂地向沙丘的背面跑去。“老维”对我们高声喊:“大家不要慌,这里不能躲,趁沙尘暴还没有来到,快往远处的红柳林中去。”“老维”是当地人,这种事见得多了,经验相当丰富,于是我们就跟着他跑了起来。等跑到离汽车十来米的地方,我瞅了一下汽车,因为风沙的缘故,只看见一个轮廓。被狂风吹起来的沙子,像急雨一样打在脸颊上,生疼生疼的。我们顾不上管汽车,顶着沙子的袭击,疯了似地向红柳林跑去。红柳林是最近几年固沙建造的人工林,林中树枝纵横杂草丛生。在这里虽然当不住沙子,但还不至于被沙尘暴刮倒而被沙子埋住。等我钻进了红柳深处,觉得风势稍减(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可鼻子眼睛耳朵里到处都钻满了沙子,非常难受。我抓着红柳树的枝条向沙漠中一看,到处是飞沙走石,能见度不及三米,飞起的沙子把太阳都遮住了,天色似乎也暗了下来。我们在红柳中等待了大概有两三个小时,风势渐渐小了下来,太阳也从沙尘暴中钻出来,在沙漠的边沿勉勉强强地露出了半个脸,天快黑了。老维在林中数了数人,一个不少。大家互相看了一下,个个都变成了土地爷,连牙齿都被沙土染成了黄色。
当我们清点人数时,竟然发现有四只小羊羔也在我们的身边躲风沙。当我们离开红柳林往外走时,四个小羊羔也尾随着跟了过来。刚才沙尘暴刮来的沙非常松软,我们走起来都觉得吃力,小羊更走不快了,在身面“咩咩咩咩”地叫得真可怜。我们见状,只好返回去将它们抱起来,往汽车那边走。“老维”看见我们抱着小羊过来,喊到:“嗨!你们给我抱来了麻烦,我还得帮小羊羔找主家去。”
这片沙漠贫瘠、荒凉、气候恶劣。可你们不知道,这片沙漠的地下还隐藏着“宝藏”呢!最近有地质资料证明,这片沙漠的地下有极其丰富的煤炭资源。等煤炭大批开采时,这里会变成一个煤炭生产基地,火车铁路也要修到这里,还要在这里建造许许多多的楼房,住进大批的员工,或许这里还能建成一个中等城市呢,那时你还会说这里贫瘠荒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