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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心石

  • 作者: 高山流水
  • 发表于: 2015-05-20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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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葛如林和夏蓉蓉的结合可谓珠联璧合男才女貌,不说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就是他们的两个家庭从老爷爷那辈就是世交,在一个村里且是对门,现在他们赖以生存的村庄在地图的版面消失了,他们搬迁住进了楼房,在一幢楼而且还是对门,老天冥冥之中就把他们两家紧紧连在一起,而两个年轻人当初的牵手,只是践行了一个古老的约定,水到渠成心投意合的。

  当初葛家和夏家都是外姓人,在村子里因为小家独户的,生存颇为艰难,相同的经历使他们两家异常地团结,而且当家的两个人脾气投合,以至两家的日子就像一家一样,常常是葛家蒸了包子,夏家的餐桌上准少不了,夏家买了肉,总要割一半送到葛家。葛家大嫂心灵手巧,一手好针线活全村叫好,自己织的毛衣针脚匀称美丽大方,织就的小鸟图案栩栩如生,在树上就像真的似的,叽叽喳喳仿佛振翅欲飞,那毛衣上绣得牡丹逼真形象含苞待放。一件一件仿佛是艺术珍品,每年的秋后,两家的孩子穿上葛家嫂子织的毛衣,心情特别舒畅。

  小的时候,夏蓉蓉就是葛如林的跟屁虫,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儿,他们玩过家家的游戏,她总是抢着做葛如林的新娘子,在葛如林的眼里,小小的夏蓉蓉是他最美的新娘。

  就这样,他们手牵手读完了小学,又念完了初中,一起上了县城的高中。自始自终,葛如林是夏蓉蓉的保护神。到了懵懂怀春的年龄,夏蓉蓉长得更加丰满漂亮了,她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黑黑的瞳仁仿佛一潭秋水,这潭水很平静,却总让看她的人不平静,见过夏蓉蓉的人都说她的眼睛好看,她那充满灵气的脑袋瓜总能翻出精妙绝伦的主意,为葛如林的生活增添了无限的光彩。

  幸运的是,他们考取了同一所大学,自然也就成了象牙塔对亲密一对儿,也一度成为校园一道靓丽的风景。大学里的夏蓉蓉是一个风姿绰约,光彩照人的女子——她亭亭若青青翠竹,笑靥如静静睡莲;行动如弱柳迎风,开口似兰花吐蕊……站在她面前的葛如林则是一个伟岸俊男——庄严中透着飘逸,潇洒中漾溢着高贵的气质,谈吐中更是幽静、机智、深刻、犀利,无不显现出博学多才。

  他们的爱情瓜熟蒂落,在老人们的期盼在亲友的祝福中,夏蓉蓉披上了洁白的婚纱,成了葛如林美丽的新娘,他们的日子温馨而又甜蜜,成为家乡的一段传奇爱情的佳话。

  婚后他们一切出乎意料地春风得意。葛如林去了一家外资企业,有一个小小的业务员一跃成为公司的精英人物,不到三年,头衔变成副总经理,身受韩国老板的器重与厚爱。夏蓉蓉呢,开始在一处初中任教,后来跳槽,从事房地产开发,自然也狠狠赚了一把。他们已经俨然变成了城市的贵族阶层,在城市最贵的楼盘玫瑰花园置办了一处别墅,成了人人羡慕的白领贵族,真可谓顺风顺水一帆风顺。

  激情浪漫的初婚过后,他们的日子也渐渐趋于了平淡,时间就像日历,不需要印刷,一天一天重复着过去了,他们不觉已经结婚五年了,只是,爱情的结晶迟迟没有到来。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奇怪,尤其在他们的老家,双方的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两个孩子给家庭挣足了面子,不说每年的衣锦还乡,他们没有忘了村里的父老乡亲,春节家家户户都送了礼物,不是花生油就是面粉,以至村里老老少少都盼着过年,因为年末他们小俩口会给人们开福利,这还不说,村子里通乡镇的土路被他们捐资铺成了泊油路,村口为此为他们立起了一座功德碑。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们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尽管葛如林的母亲暗示了多少次,可是每年回来,夏蓉蓉的肚子依然平平,这就是老人心口被踹上一块重重的石头,欲言又止不说又闷得慌,如鲠在喉,因而春节过得也有些郁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在独生子的葛如林深知这个道理,可是他们也有难言之隐,除了为了事业,还有很多的因素不能要孩子,一切都和父母说不清楚,老人们也不赞同,因而每每议论道这个话题,父子都不欢而散,孩子,成了家乡父母的一块心病。因为他们承受不住乡下人的流言,三个女人一台戏,他们眼珠子盯着他们家,巴不得八卦出点什么内容,两口子没有孩子成了他们敏感的话题,无数的想象和猜测接踵而至,是两位老人坐卧不安心急如焚。

 

  二、

  城市里没有因为没有孩子家庭出现丝毫的裂痕,相反在外人眼里,葛如林和夏蓉蓉是特别恩爱的一对。葛如林尽管应酬很多,但是从不在外过夜,他每天总是在玫瑰花园出口的第一个十字路口等夏蓉蓉,然后两个人一起去买菜,步行,权作健身,之后一道回家。每个周末,人们能看到他们俩出来散步,夏蓉蓉挽着葛如林的胳膊,说说笑笑,如此恬静。

  没有人不羡慕他们,整个玫瑰花园都把他们列为楷模。

  玫瑰花园是高档小区,这里风景幽雅交通便利,可是人们发现他们二人很低调,他们有一辆豪华奥迪,可是轻易不用,就是上街除了步行,有的时候他俩竟然去挤公交。夏蓉蓉平时很少出门,除了购物买菜,也很少与人交流,在玫瑰花园,最多的交流无非就是见面点个头或者微笑下招招手,仅此而已。

  已为少妇的夏蓉蓉丰满成熟,虽然不是花容月貌,却是让人一目难忘的类型,在这个歪瓜裂枣涂脂抹粉装扮美女的时代,有个素面朝天的女人,一定会得到很多人的关注。

  久了,小区的人们猜测葛如林有家庭暴力,就在他们入住半年之后,深夜里会传出夏蓉蓉凄惨的喊叫,有邻居曾经去敲门,夏蓉蓉从里面露出半个脑袋,表情痛苦却面露微笑。第二天,他们仍然以恩爱的面目出现,虽然人们埋下了好奇的种子,却再也没人去敲门了。

  其实他们的婚姻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美好,甚至有些苦涩和无奈,只是双方都不愿意分手,夏蓉蓉需要葛如林身上耀眼的光环,舍弃不了辛勤拼搏来的家业,葛如林放不下娇柔是水的美人儿,尽管葛如林没有了性能力——这个隐私只有他自己知道。夏蓉蓉不想因为这个离婚,她畏惧世俗的眼睛。

  原来的葛如林不这样的,他是一个很健全的男人,一夜可以来好几次,让夏蓉蓉飘飘如仙,可是一次心灵和肉体的出轨把他带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是因为苏清婉。

  对于苏清婉有很多八卦的版本:有人说她是大众情人,亦有人说她是个妖精。

  苏清婉是销售部的一名职员员,三十二岁了,却有着狐媚的眼睛和妖娆的腰肢,是让人看了发痒的那种性感。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她说话的一嗲一嗲,是个男人的心听了不酥才怪呢。当然,这只不过对苏清婉一般的,很肤浅的认识而已。如果仅凭这一点,我们的男同胞就把苏清婉当做大众情人,那便显得有些思想不健康了;如果仅凭这一点把她当做千年修行的妖,那便是女同胞的嫉妒心理作怪罢了。

  葛如林做业务员的时候,从不敢正视苏清婉,只有偷偷地窥视。对于苏清婉,有的只是刻骨的暗恋,因为葛如林知道,无论是从哪个方面讲,自己都是卑微到尘埃里的一粒土,对于妩媚婀娜的苏清婉,他只有仰视的份儿。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没有人想到葛如林会咸鱼翻身,一下子空降到公司副总的宝座,对于他来说无遗是一个“火箭”式提拔。最初的日子角色的转换葛如林很是不能适应,在诚惶诚恐中度过的,不过他适应的能力还不错,一个月之后,葛如林就有了前任副总的派头和习惯。

  男人好色,葛如林也不例外。尽管他夫人夏蓉蓉出落得如出水的芙蓉,亭亭玉立小鸟依人,然而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家花比不上野花香”,闲暇下来,苏清婉暧昧的眼神总在他面前飘啊飘,让他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正值夏日,办公楼外骄阳似火,汗棽棽的苏清婉挤公交车来上班,急匆匆走到了楼下的玻璃门前歇息。此时,葛如林的办公室恰恰就在楼口玻璃门的上方,他看到了身穿套装,长发飘逸、手提名仕包的苏清婉正站在楼下。她的连衣裙质地很白,薄如蝉翼,让人的眼睛可以透得到里边的肉,只有胸前的那两坨没有透,但很清楚地用两块巴掌大的布左右兜着,也是白的,高高的,很肥,如高耸着的两座小山包,让人浮想联翩热血沸腾。

  看着苏清婉的倩影,葛如林就暗暗骂自己是个混蛋,因为他每晚上几乎都会控制不住自己意淫苏清婉,即使和蓉蓉例行功课,常常闭了眼,把主角想象成苏清婉。

  有的时候,清婉来报表或者取材料,会伏在葛如林的老板桌前,那胸前咋泄的春光总会是葛如林血脉贲张呼吸加速,尤其是那对山峰像两张拉满了弦的弓,高挺着。那次看清婉白白的、深深的乳沟,不巧碰上了苏清婉火辣辣的眼神,二目相对,媛媛竟然涌起了两朵红晕,弄得葛如林心小鹿般乱撞。

  该来的总要来的,葛如林和苏清婉上床的契机就那么来了,有点波澜不惊水到渠成的味道,虽然他有妻,她有夫。

  那一天,清婉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葛副总办公室,慢慢坐到了沙发上,半低着头,细声细语地说:“总经理,我想请几天假。”

  原本同意就可以了,因为葛如林也要出去开会,可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葛如林很关心地问家里出了什么事?

  不想苏清婉眼圈红了,变得更加楚楚动人,泪水溢出了眼眶:“经理,我……”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看楚楚可怜的美人儿,葛如林心里涌现出无限的爱惜之情,“小苏啊,别急,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公司会帮助你的。”

  “总经理,我要去北京,给女儿看病。”

  “什么病啊?”

  “婴儿瘫,治了好多年,效果不明显。听说天坛一家医院有位老中医,治这个病很拿手,想试试去。”

  “谁陪你去啊,你老公?”

  苏清婉苦笑了一声,“我们已经分手三年了。”

  “那你自己带孩子去,能行吗?”

  苏清婉的泪水又下来了,那神态凄美娇艳,让人怜悯。

  “要不然,公司派个人陪你去吗?”

  “谢谢副总,那怎么行呢?我这是私事,怎么能让单位的人陪着呢,再说,我不想让您为难。”苏清婉轻轻说着,任凭泪水在光洁的脸颊上滑落。

  葛如林拿出几张面巾纸,走到了苏清婉身边。

  苏清婉接过纸巾,很风情优雅地拭去泪水,立刻笑魇如花。那一笑,让葛如林心中一颤。苏清婉低下头,葛如林顺着她白嫩的脖颈一路看下去,才发现清婉真的肌肤胜雪,皮肤像泼了牛奶般细嫩,深深的乳沟,两块巴掌大的红布头紧紧遮住了那高高翘起的乳头,就像两只成熟的桃子,一捏,蜜汁四溢。

  “要不,我陪你去一趟吧,巧的很,我也要去北京参加一个会议。”

  “真的?真不好意思,总经理,你刚刚上任,给您添麻烦了……”苏清婉有点喜极而泣,捂住了脸。

  葛如林安慰她,手顺势拍拍她裸露的肩头。

  到了北京,挂号、拍片、取药,葛如林和苏清婉仿佛就是两口子,忙了多半天,终于稳定了下来。苏清婉在医院处理一些事情,葛如林赶紧去宾馆报道。

  第二天,苏清婉一身红装,娇艳得像一只花蝴蝶,天使般翩翩而至。倒是葛如林有些发懵:“你的女儿呢?”

  清婉嫣然一笑,“我请专家看了,保守治疗,我托付给妹妹照顾了,为了谢谢您,今天特意是陪您游览的。’

  葛如林感觉到了心花怒放的声音,看着清婉迷人的身材,说:“好啊,你说上哪里去呢?”

  清婉娇嗔眨眨眼,“去浴场,游泳去!”

  葛如林欣喜无比,“好啊,正合我意。”

  苏清婉含情眸眸看着葛副总,有点羞涩,“总经理,我可不会游泳,你要照顾我啊……”

  葛如林的身子就要酥了,看看娇滴滴的媛媛,恨不能一下抱过来。

  海岸边,葛如林真的有点呆了,他被一身泳装的苏清婉给惊呆了。

  一身泳装的苏清婉,美艳得让葛如林目瞪口呆,面对活色天香的美人儿,想不出一个词来赞美了,美轮美奂性感无比的苏清婉就是他梦中洛神天使,饱含深情地冲他微笑。

  在水中,其实清婉游泳的本领一点也不比葛如林差,她像一条快活美丽的鱼儿,在葛如林身边不停地惊呼,有浪过来故意装作害怕地扑倒葛如林的怀里,在海浪的冲击下,葛如林把清婉洁白的身体各个部位摸了个遍,在清婉半推半就的推搡下,葛如林的手触及到了苏清婉的神秘地带……

  推开宾馆的门,葛如林就像一头猎豹,猛地把苏清婉扑倒在床上。

  葛如林没有想到苏清婉的身体会那么柔软滑润,惹得他把自己烧成了一团火,血液在身体里噼噼啪啪地燃烧,下边早就支起了小帐篷,清婉美妙的身体就像开水浸泡的一朵大木耳,在葛如林的融化下迫不及待地绽放了。她的身体像云一样软,像花一样香,像水一样放荡。

  苏清婉疯了,她的胳膊和嘴唇肆无忌惮,白藕般的臂膀紧紧箍住了葛如林,舌尖像一只丁尾鱼,在葛如林的口腔缠绕翻卷,那密密麻麻的红唇从葛如林的脖颈一路游走下去,红唇落下之处在他的身子全部燃起了一束束得花儿……

  苏清婉喘着讨饶,说你真棒,就像二十岁的小伙子。葛如林何尝不觉得奇怪,因为和蓉蓉,从来没有梅开二度过,可是和这个妖精,一次一次地要,持久缠绵。看酥软在怀抱里的媛媛,葛如林第一次有了自己真的是一个男人的感觉。

  回到单位,苏清婉却仿佛不记得那个销魂的夜晚了,几次见了面,都是礼貌性地微笑,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眼神落在葛如林身上,已经没有了往昔轻飘飘的温度。

  葛如林却受不了这样的疏离,他感觉已经迷上了苏清婉的身体,女人们说她是个妖精,他感觉真的很恰当,他苏清婉就是一个千年的妖精。

  回到家蓉蓉已经做好了晚饭,见葛如林回来,就嚷着让他去买盐和香油。葛如林看了看蓉蓉,穿了一身肥大的衣服,头发没有梳理乱糟糟的,身体有些臃肿,眼角有了细细的纹纹,关键是她胸前的已不再挺拔,耷拉着,就像烈日下无精打采的茄子。

  葛如林刚下了楼梯,迎面碰到了苏清婉,白色的体恤扎在白色的短裙里,红色的高跟鞋衬托着修长洁白的大腿,红白颜色的搭配楞是穿出了春天般的风情。她正依偎在她男人怀里撒娇呢。三十多岁的女人,花枝招展的就像一个大姑娘。苏清婉看到了葛如林有些尴尬的目光,冲她含情一笑,葛如林又像丢了魂一样手足无措了。

  人到中年的葛如林失眠了,只不过是一夜情,他却觉得自己像少年般着了魔,欲罢不能了。

  再上班,打开电脑,发现清婉的头像亮了,葛如林的心忽然明媚起来,便小心的敲打键盘,“还好吗?”半晌无消息,忍不住又打过去几个字:我想你。许久,那边只是发来了一个笑脸。

  就在葛如林郁闷至极的时候,传来了滴滴声音,一看屏幕,是苏清婉发过来的:是不是想我了?看到这句话,葛如林一下子热血沸腾起来。赶紧打过几个字去:想,想死你了,想到夜里睡不着,想到夜里涨得难受……

  那边回了几个字:流氓。是流氓,葛如林想自己一个堂堂副总,既然情不自禁,便兀自咧着嘴笑了,仿佛看到了说这话的苏清婉娇羞的面容。

  到了下班时间,俩个人聊得热火朝天,葛如林把自小到大从没说过的最色情的话都说给了苏清婉听。网络真好,可以把见面不想说或者不好意思说的话一股脑儿打出去。

  那边,苏清婉说要下班了,嘱咐他删除通话记录,这几个字让葛如林有点不舒服,从刚才兴奋之巅一下跌落到低谷,仿佛有做贼的感觉。那边苏清婉打过几个字来,我们本来就是贼,偷欢的贼。

  偷欢成了葛如林最纠结又迷恋的词儿。

  后来他又和苏清婉上了几次床,葛如林更加着迷,同时不断地为自己解脱:当今社会,孤男寡女睡一觉能有什么?男欢女爱,各有所需,尤其在空气里都荡漾着暧昧空气的都市,一次艳遇能有什么呢?

  是的,葛如林好留恋和苏清婉缠绵的时刻,苏清婉泼辣大胆,喜欢像女皇一样在他身上纵横驰聘,她的小蛮腰总是摇摆得风情无限,她的呻吟总是令他血脉贲张。

  有时葛如林细细回味,苏清婉的身体简直就是为他设计的,柔软成什么样子都舒适无比,让他飘飘入仙,不像蓉蓉,很封建矜持,只接受一个动作,而且像木乃伊一般从不喊叫。

  苏清婉就笑,人都是贱,喜欢偷的东西,据说私生子都很聪明,就是因为偷情的时候双方都很亢奋。

  两个人再缠绵的时候,苏清婉动情地吻着葛如林精巧的鼻尖,深情地说我要离婚娶你。那个时候葛如林正在她的身上猛烈地进攻,听了这话,瞬间停止了动作,仿佛一下子清醒了,说你别胡闹,这样玩大了就不好了。

  再往后,苏清婉对葛如林若离若聚,对于葛如林发出的邀请,要么置之不理,要么闪烁其词,反正再也没有去宾馆开过房。

  那段日子葛如林寝食不安。夏蓉蓉做了一桌子平时他喜欢吃的菜,他却烦躁地说没滋没味,蓉蓉没有丝毫的抱怨,按照他的要求再去做,端上来,吃不了两口,就说不吃了,去书房休息。他自己也纳闷,和蓉蓉没有了一点激情,就连蓉蓉的好脾气他也看成了无趣。再遇上苏清婉的丈夫,看他那猥琐的样子,怎么能配上活色生香的清婉,就有了修理猥琐男人的欲望。

  办公室仅一墙之隔,葛如林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要注意领导干部的形象,于是就打内线给清婉。清婉的普通话很标准,她总是会自然把信息传递给同事们,回答的落落大方天衣无缝:葛副总呀,我正忙着,不方便,资料我在电脑上传过去吧……

  那边葛如林只有克制,他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了,如果不是那次北京之行,也许,他不会有这么多的煎熬和失落。

  他抽出一支烟,慢慢点燃,烟雾缭绕中,他想也是,他和苏清婉的故事会天老地荒吗?不会。那只不过是一场游戏,就像清婉所说,偷欢。是自己率先勾引她的,他们跨越了道德的城墙,他沦陷了,说到底,他和她,到底也就是偷来身体的欢愉而已。

  就在葛如林决定退出他们这场危险游戏的时候,苏清婉却意料之外地约他出去开房。

  接到短信的葛如林心猿意马,一个下午懵懵懂懂的,不停地看着墙壁上的始终,今天感觉时针走得那么慢。

  终于熬到了天黑,滴滴的短信提示音,这是他们习惯的约定,葛如林下边的小帐篷不由自之地支了起来,因为不看这条消息他也知道,此时的苏清婉已经开了房间,沐浴完毕,躺在宽大的席梦思上等着他呢。

  半个小时后,葛如林褐色的奥迪驶进了富豪酒店,他按耐不住怦怦的心跳,迫不及待地推开了301的房门。

  此时的苏清婉如一株鲜艳欲滴的植物,身上还滚动着清澈的水珠,瀑布的黄发用一条粉红色的蝴蝶结扎起来,露出了洁白如玉的额头,白藕般的玉臂双手托腮,趴在床上,一对性感修长的玉腿在轻轻晃荡。

  面对鲜活活的玉人儿,葛如林爆发了原始的野性,三下五除二褪下了裤子,饿虎扑食把苏清婉野蛮地压在身下,一声惊呼,随着深深的进入,他和清婉不约而同发出了痛快的呻吟——就在这个时候,门被踹开了,冲进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手里拎着一把长长的杀猪刀,一把薅起了葛如林,就像拎起了一只小鸡。

  刚刚跌入幸福巅峰的葛如林一下跌入了地狱,他的那个立刻疲软下来,看眼前凶神恶煞的壮汉,吓得魂飞魄散。

  王八蛋!竟敢强暴我媳妇儿,我把你的卵蛋割下来……

  葛如林双腿抖得如筛糠,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脸色煞白,大脑瞬间短路后立刻清醒,自己栽了!

  再看苏清婉,早就不见了踪迹,懊悔万分的葛如林知道这是一个桃色陷阱。

  后来葛如林靠黑道的朋友,拿出了15万摆平了此事。那苏清婉倒也遵守诺言,拿了钱后离开了这个城市,他就权当作了一个噩梦,没有人知道他这件丑事,只是,因为那天的惊吓,他的那个再也起不来了。于是就有了醉后暴打蓉蓉的冲动,自然,也没有了生育。

  

三、

  夏蓉蓉是在婚后第七年感觉到了葛如林的变化,首先发现平时不喝酒的他喝酒了,那是在一次久违的激情失败后,夏蓉蓉说不出口,她是个内敛的女人,可是那夜她使出了浑身解数,葛如林的就是硬不起来,急得葛如林大汗淋漓,最终以失败而告终。看葛如林沮丧的样子,夏蓉蓉的猜测也就悄悄滋生,只是还没等她问,那边喝了酒的葛如林变成了疯子,粗暴地扑倒她,用嘴用手万般挑逗,夏蓉蓉从没经历这种阵势,开始抵抗,得到的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毒打,这是婚后她第一次挨打,葛如林红着眼睛,就像一只疯了的野狼,吓得夏蓉蓉瑟瑟发抖。

  她发现葛如林疯了,失去理智的他变成了一只野兽。

  他先拿了一根布条把蓉蓉的眼睛蒙住,又绑住了她的手,蓉蓉满脸的惊恐,而此时的葛如林表现的很文雅也很温柔,他贴在蓉蓉的耳边说,宝贝,别怕。

  他软绵绵的声音不久就变成了阵痛,葛如林忽然一口咬住了蓉蓉的乳房,疼得蓉蓉哇地一声叫了起来。

  他咬得很痛,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蓉蓉越喊痛,他就越用劲,蓉蓉怕楼下的人听到,没敢大声喊,只挣扎着说,轻点,轻点,可是葛如林却兴奋异常,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葛如林兴许累了,他终于停下来了,蓉蓉刚想喘口气,就感觉到一些滚烫的东西滴在她的胸膛上,她嗷地一口,问这是什么?葛如林淫笑道,这是蜡,很舒服吧?

  滚烫的蜡滴在身上,怎么会舒服?她开始挣扎,但是手被绑住了,越挣扎越结实,滚烫的蜡油一路向下,她的下身滴满了,蓉蓉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

  葛如林似乎对求饶声有点忌惮,蓉蓉张开大嘴再次求饶的时候,一团东西塞进了她的嘴巴,那是他的内裤。

  不堪凌辱的一夜过去,醒悟过来的葛如林喋喋不休地给夏荣荣道歉,那诚恳的样子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夏蓉蓉不忍心戳他伤疤,直的默默忍受,如此反复,他们的婚姻变得麻木了,夏蓉蓉也曾想到过离婚,可是文质彬彬的葛如林一听说离婚二字就变成了一只野兽,恨恨地说蓉蓉你要离婚,我就毁了你全家,然后和你同归于尽!蓉蓉想想年迈的父母,这个念头也就作罢。

  六月底的苏州,太阳没有了燥热,但是明晃晃的,刺眼。卧室墙角的梳妆台映照出了蓉蓉窈窕的身影,她的头发剪短了,一袭黑衣长裙将皮肤衬得分外白皙,而葛如林,昨晚又烂醉如泥,好在夜里睡得死狗似的,没有蹂躏蓉蓉,他还在酣睡,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又瘦又憔悴,与几年前判若两人,似乎皱纹里藏满了秘密,只是蓉蓉没有兴趣去探索。夜里蓉蓉做了一个梦,是原来常做的梦。梦里,她和葛如林已经很老很老了,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了,葛如林变成了贪玩的老顽童,天天去公园打太极拳和跳广场舞,自己则天天黄昏时分去找他,手牵手领他回家吃饭洗澡睡觉,很幸福很温馨。

  醒来后,蓉蓉再也睡不着了,心里像煮着一锅粥,稀薄的月光从窗外斑斑驳驳地散进来,屋内也朦胧上了一层银纱。

  她依赖七年的船触礁了,猝不及防人仰马翻,一直坚信自己和葛如林的婚姻是铜墙铁壁,可是如今的葛如林颓废的让她失望,又无可奈何。她劝他去医院检查,得到的是愤怒和毒打,她认为葛如林心理有了问题,为此悄悄咨询了心理医生,得到的答案和她的猜测一致,只是,葛如林是放不下自尊的,他死也不回去看医生的,她能怎么办呢?幸亏有腊梅陪伴她,才是她重新绽放了生活的勇气和信心。

  腊梅是夏蓉蓉的闺蜜,也是她的知心小妹妹,比她小七岁,可是她们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尽管认识还不到一年,她们骨子里就有一种亲近感。  

  那天腊梅来应聘,恰恰夏蓉蓉是主考,腊梅跟随着长长的求职队伍,慢慢走到了主席台,来面试。

  那天腊梅一个人,不像那些求职的学生妹,三三两两的有闺蜜男友的助威,她显得有点孤独,但是很淡定。素颜轻妆,白棉T,牛仔裤,短短的白菜帮发型,面容姣好恰如一个俊俏小男生,那个样子让她俨然想起了高中的葛如林,因为她的面容还真的和当年的葛如林有点相似。

  两个人的目光一碰,轻轻颔首,自然腊梅顺利过关了,看看比自己条件优越的都失望而归,意外的惊喜还是让腊梅有点出乎意料,她明白了夏蓉蓉的心思,说也愿意做她的知心小妹,不离不弃——那天在宴请了夏蓉蓉后,因为酒色脸蛋绯红的腊梅信誓旦旦地说。

  腊梅是从乡下过来的孩子,是只身来这个钢筋混泥土的城市打拼,文化也不高,高中还没毕业,尽管成绩很不错,可是家里人都不希望她读大学,怕她成了金凤凰飞了,那样就人财两空。腊梅的家乡是鲁北平原,偏僻荒凉又闭塞落后。她们村里没有几个能念满高中的,大人们都说读书无用。村西头的王老五的儿子就成为了笑柄。王老五的儿子大宝学习是尖子生,考了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反而找不到了工作,在家待业一年,大学的女朋友也提出和他分手了,大宝于是精神失常了,如今疯疯癫癫见到年轻女人就喊:我能行,我能行!让年轻的女人吓得退避三舍。那个女孩和他分手前埋怨他什么也不行,大宝哀求女孩,只是反复地说我能行我能行,结果女孩走了,他便把这句话成了座右铭,碰见漂亮女孩就喊,让人顿觉可怜和同情,因为这,王老五大病了一场,大宝的病却越来越厉害了。人们都说读书有什么用?找不到工作,一样连媳妇都说不上来。

  腊梅姊妹五个,她是最小的一个。村里人称她们为五朵金花,没有羡慕的成分相反倒有调侃的味道,因为腊梅老爹一直希望有个传宗接代的,可是一起生了五个丫头片子,最终泄了气,那就是名,自然在人眼前抬不起头来。

  乡下是注重大家大户的,腊梅家里没有男丁,自然屡屡受气,才播上小麦的地被碾压了,棒苗被人啃了,菜地里的黄瓜辣椒被偷走了……反正独门小户的就会受到这些歧视,腊梅爹空有一副好皮囊,看似五大三粗,却敢怒而不敢言。

  可是腊梅长大以后这种观念完全变了。腊梅从小就是男孩子性格。

  在小学的时候,块头老大在班里称王称霸的侯三,在一次放学后和同学们打赌,说如果弄不哭腊梅,他名字倒过来写!因为腊梅是唯一一个对侯三不屑的人,还是一个女生,侯三和腊梅交手过几次,没有一次占便宜,因而大失颜面,在那些狐朋狗友的怂恿下,他要给腊梅一点厉害。

  周六放学,腊梅推出自行车准备回家,学校离家十好几里路,家里唯一的一辆金鹿自行车就成了腊梅的交通工具。那天,侯三横在路的中央,别的同学都放过去了,唯独不让腊梅过去。腊梅是个勤快的孩子,回家还要去给猪割草,还要喂猪饮牛,正着急回家,侯三腆着胖胖的肚子,挥动着粗壮的手臂,示威似的瞪着腊梅,非要腊梅给他露出个笑脸叫声好听的才放行。腊梅不想搭理他,左躲右闪,侯三呲鼻子上眼,横竖让腊梅过去,忍无可忍的腊梅丢下下了车子和他论理,侯三皮笑肉不笑地胡言乱语,腊梅急了,大声骂了侯三,侯三正中下怀,借此抡起了拳头,想给腊梅一个下马威。

  腊梅别看是女孩子,体育特别好,是学校的铅球冠军,手劲很大,她躲过侯三的拳头,狠狠给了侯三一巴掌,那声脆响惊诧了人们的眼睛。侯三猝不及防,脸上火辣辣的,在那些跟屁虫的呐喊声中,饿虎扑食向腊梅扑过来,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腊梅毕竟是个女孩,几个回合被侯三掀翻在地上,侯三在人们尖厉的口哨中,洋洋意得踌躇满志,不堪其辱的腊梅在地上随手捡起一块砖头,猛地朝侯三的后脑勺拍去,侯三嗷了一口,抱着脑袋慢慢躺下,两只手向外汩汩留着鲜血,洒到了地上,变成了一朵朵娇艳的桃花。

  那次打斗的结果腊梅被学校开除,赔了一百元的医药费,侯三则像癞皮狗,见了腊梅远远躲着走,从此腊梅名声大噪,人们都称她为侠女。

  腊梅十五岁那年,尽管老爹在村子里夹着尾巴做人,小心翼翼左右逢源,还是不小心招惹了村霸杨浩天。

  杨浩天是个地痞无赖,仗着兄弟们多在村里为所欲为称王称霸,就是支书主任也让他三分。腊梅家的地和杨浩天靠着,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麦收过后,腊梅爹在地里锄草,随手把羊拴在了地头的杨树上,不成想羊挣脱了羊链,跑到地里,啃了几棵棒苗,其中就有杨浩天了。这下捅了马蜂窝,杨浩天闲来没事到地里溜达,看自家的棒苗被羊啃了,一看腊梅爹在地里埋头锄草,而他家的羊在地里专心啃棒苗,便不动声色地把羊牵回了家。

  腊梅爹手工,发现羊没了,一看地头残缺不全的棒苗,知道闯祸了,赶紧回家去小卖部买了好酒好烟去杨浩天家赔礼道歉。

  杨浩天把腊梅爹的烟酒抛出来,扬言不拿五百块钱没完!腊梅爹唯唯诺诺,尽管这样,杨浩天还是当众给了他几巴掌,腊梅爹被打倒在大街上,恰逢腊梅去地里割猪草回来,见杨浩天耀武扬威的样子,看到老爹在地下痛苦地呻吟,立刻窜起了无名怒火,她二话没说,趁着杨浩天不注意,拿起明晃晃的镰刀,照着杨浩天脸上砍去——一声惨叫,杨浩天捂着耳朵,半拉耳朵掉了下来,杨浩天恼羞成怒,刚想反击,不想腊梅并不罢手,挥起镰刀玩命地去剁他,杨浩天魂飞魄散,捂着耳朵就跑,腊梅挥舞着镰刀在后面就追,人们面面相觑,都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惊诧一个小女子的勇气和泼辣。

  那次争斗的结果,腊梅大获全胜,羊被送回来,耳朵自己看去,因为有了腊梅这拼命三郎的丫头,以后村里再也没有人招惹她家了,家里的日子慢慢平稳下来,相安无事。

  因为泼辣无比敢说敢做,在学校了被人称为侠女,早村里被那些长舌妇讥讽为假小子,没有女人味儿,没读完高中,腊梅就辍学了,风风火火在家里干了半年的农活,毕竟有知识,暗忖在土地里滚到没有出路,腊梅可不愿意向其他的姐妹那样,说上门亲事找个好女婿然后生男育女,成为平庸的村妇,她尽管没有能考大学,她的梦一直在城市,幻想离开黑土地,在城市里谋得一席之地。

  有着远大抱负的拒绝了父母给她找的对象,算是逃婚吧,二十岁的腊梅踏上了南下的列车,成了打工一族,来到了苏州这个她朝思暮想的城市。

  城市的新鲜感过后,腊梅马不停地在人才市场找工作,三年内换了好几个工作,都不如意,恰逢夏蓉蓉所在的房产公司招聘售楼小姐,她去应聘,结识了夏蓉蓉,顺利过关,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怎么说呢?腊梅来到了这个城市,不但渐渐融入了城市,而且前卫起来,看看她的一身打扮,流行的体恤,时尚的短裙,蛋蛋的描眉,猩红的指甲,这一切都说明了腊梅已经和那个质朴淡雅的乡下丑小鸭告别,而对于婚姻她也不那么热衷了,自从在那个夏天的初恋失败,他渐渐恨起了男人,尤其是那些道貌岸然有头有脸的男人,她会玩恶作剧捉弄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

  就是因为那次失败的初恋,是腊梅对男人索然寡味,心理对男人有了一种莫名的排斥感,而且以捉弄男人为快。

  城市的公交车永远像沙丁鱼罐头,在温尔文雅的男人在公车面前也会失去谦谦君子的身份,拥挤、推搡、斥责、埋怨永远是国人争先恐后上车的镜头。七月的太阳像个炙热的大火球,连空气都热得滋滋作响,街道旁的国槐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大汗淋漓的人们挥舞着山风的物什,或者一块手帕或者一张硬纸片,翘首等待公车的到来,车来了,人们蠢蠢欲动,身强力壮的早早挤到了人群最前头,车还没停稳就敏捷地窜上了车,不一会车厢就挤满了人群,车内闷热空气混浊,腊梅一身淑女打扮,超短裙黑丝袜,众目睽睽之下,她脱下了粉红色的凉鞋,用涂满鲜红指甲的脚趾头去挠小腿肚子,似乎有蚊子叮了一口。这个似乎无意识的性动作是腊梅刻意做成的,因为一上车她就发现了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就没有离开她她丰满的胸脯。她狡黠地给了对方一个妩媚的笑容,那个带着金丝眼睛一表人才的男人想入非非了,腊梅趁机在秘密的人缝里悄悄身处芊芊玉手在他的臀部轻轻捏了一下,他涨红了脸,腊梅的手游蛇般移到了他的裆部,手指在他的裤面轻轻一扫,再用另一只手提起了自己的超短裙,露出了粉红的的内裤,马上感觉到男人的坚硬,以极快的速度鼓起了小帐篷,密密的充满着欲望的汗珠从他的额头留滞耳垂,他的手情不自禁地伸进了裤子的拉链里……

  在男人快要崩溃的时候,腊梅突然惊叫一声:流氓,非礼!

  车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到这里,诧异的、愤怒的、猥琐的、羡慕的……那个男人突然受到了惊吓,来不及收回在裤裆里的手,惊慌失措的一脸尴尬地呈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恨不得像只老鼠钻进地缝去。

  腊梅幸灾乐祸地笑了,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腊梅喜欢玩这样的游戏,而且有点痴迷,无论什么场合,无论什么衣冠楚楚的男人,在她的游戏面前不堪一击,了解她的人都说她心理有了毛病,而腊梅却不这样认为,她要报复,因为她就曾经受过这样的伤害。

  来到城市的第一年,她在电子城上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人,很潇洒的那种男人,身边的工友悄悄告诉她那是个小混混,劝她离开他,可是第一次恋爱的腊梅智商就等于零,轻易地被小混混的花言巧语所蒙蔽,认为他是英雄,不可遏止地爱上了他,倾注了所有的情感。

  那是他们认识后的第十二天,那个日子腊梅刻骨铭心。

  小混混邀请她去一家咖啡店,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精心打扮的腊梅第一次约会,忐忑而又紧张,神秘而又甜蜜。他们一起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男人第一次靠的她那么紧,她甚至闻到了男人身上好闻的烟草味和男人身上独特的气味,心里小鹿般的腊梅搅动这杯中的咖啡,品尝着爱情的甜美。

  暧昧的灯光,煽情的舞曲,男人含情眸眸的目光,是腊梅有些陶醉,这个时候,腊梅发现桌子下小混混的腿勾上了她的小腿,轻轻碰了一下,又碰了一下,嫩嫩的小腿仿佛受了电击,荡漾起一股股暖暖的热流,羞得腊梅满脸绯红,想拒绝,可是却又不舍。男人看腊梅有动静,于是他的手从后背伸了进来,腊梅感觉到了文胸的胸罩被揭开,她呼吸急促,感觉很热,全身湿黏黏的,当一只手终于捏住了她红红的蓓蕾,腊梅感觉自己化成了一滩水,喉咙里像被火燃烧似的又干又燥。昏暗的灯光下腊梅不知怎么坐到了男人的腿上,觉得小腹下面很湿,迫切希望做点什么,想撕破什么,甚至想大声地呻吟……就在这个时候,男人猛然推开了她,双手一拍,咖啡店里所有的灯光都亮了,腊梅的内裤,敞开的衣裙,还有暴露的双乳,都呈现在所有的人面前,接着是十几个年轻男孩肆无忌惮的淫笑——那是一个小小的赌博,小混混赢了,因为他对女人百战百胜,为此赢得了一千元的赌金。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腊梅没有出自己的出租屋,用默默地哭泣为自己疗伤,以后的日子,她看到了漂亮男人的微笑心里就会滋生一种莫名的仇恨,在不再亲近的男人的同时,对男人有了一种莫名的仇视,尤其是那些色迷迷的男人。

 

  四,

  腊梅第一次上班,夏蓉蓉就莫名地喜欢了上她,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内心有种急切的冲动,是那种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冲动,萍水相逢但是看腊梅纯真而又放荡的眼睛,夏蓉蓉就从内心把她当成了亲姐妹,或许腊梅性格过于张扬外露,而自己内敛低调,这也许是性格的互补吧,反正她们就像久违的朋友,距离一下子就贴得很近,彼此都从内心悄悄喜欢上了对方。

  认识腊梅不到一个星期,夏蓉蓉就把腊梅领到了自己的家。腊梅进入玫瑰花园,有点扑溯迷离,第一次看到如此气魄的客厅,第一次发现琳琅满目的家具,第一次在夏蓉蓉家里吃起了西餐,并在夏蓉蓉的传授下在小舞厅学起了跳舞。腊梅就像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富丽堂皇的玫瑰小区让她惊叹,夏蓉蓉别墅的豪华让她羡慕。

  那是夏蓉蓉心情压抑的时候,腊梅走进了她的家。那天下了班,夏蓉蓉留下了腊梅,说下班后陪我回家吧,没有说理由,腊梅欣然应允,钻进了夏蓉蓉的红色法拉利,看夏蓉蓉严肃的表情,腊梅知道她一定遇见烦心事了。

  何止是烦心事?夏蓉蓉越来越看不懂葛如林了。过去他们的冷战再慢慢升级,昨晚葛如林喝得酩酊大醉,非要和蓉蓉玩野蛮游戏,蓉蓉本来是安分的女人,看看葛如林太过分了,明知道自己不行,反而迫不及待证明自己,看毛片,学了乱七八糟的姿势动作,无数次地发泄自己,被蓉蓉冰冷冷地拒绝,就是强迫完成了,蓉蓉也一点不配合,相反觉得恶心龌龊,渐渐地每到了晚上千方百计找借口躲着他,这次知道葛如林去参加一个晚宴,怕他酒后冲到前辙,特地请了一位保护神前来护驾。

  那是一个秋日的黄昏,夏蓉蓉的窗外有着流光溢彩的金黄、深褚和墨绿,满世界烂醉混沌的颜色交错,楼前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叶翩翩而落,像一只只黄蝴蝶盘旋飞舞,像她四十年来浑浑噩噩的人生,咕嘟咕嘟地煎熬着杂烩汤。光秃秃的梧桐枝条无不透着只有开头而没有结果的冷落和萧条。

  还没有体现秋日的辉煌,冬天已经悄然来到了身边。

  腊梅,我们公司新应聘的。迎着葛如林疑惑不满的眼光,夏蓉蓉有点小心翼翼。看葛如林越来越阴郁的脸,夏蓉蓉赶紧解释,她的宿舍钥匙丢了,没地方去了,我把她带到家里来了。

  葛如林的在家让她猝不及防,准备好的话语一下消失,说起来有点结结巴巴,明显带着底气不足。

  片刻的惊愕和阴沉,葛如林平静如初。欢迎,欢迎,不要客气,随便坐。葛如林彬彬有礼,不失领导的涵养和身份。

  腊梅大胆看着葛如林,看的葛如林有点莫名其妙,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当着蓉蓉的面,他有点尴尬,晃晃脑袋,自嘲地笑笑,喝水吗?

  腊梅并没有接话,反而很大方地坐到了沙发上,习惯翘起了腿,粉红色的指甲在轻轻晃动。

  姐夫好,叨扰你几日了。本来腊梅不想在这里住下的,看葛如林那一丝的不悦瞬间消失,但没有逃过腊梅的眼睛,心里就对眼前的男人没有了好印象,赌气似的说要在此常住下去,让夏蓉蓉也有点愕然。

  腊梅如田野刮来的一阵风,清新无比,让葛如林这个阅人无数的心也为之一振,泼辣大胆无拘无束,这是葛如林对腊梅的第一印象,精致利索善解人意这是葛如林心中对腊梅的评价。

  腊梅啊,你嫂子最近情绪有点不好,你来得正是时候,好好陪着她。葛如林是个变色龙,一看腊梅来者不善,心里有鬼,以为蓉蓉和她说了什么,便笑逐颜开,热情地招呼腊梅。

  沏茶,拿我从南方捎回来的黑茶。

  去把点心拿来,让腊梅尝尝家乡的特产。

  葛如林的热情让腊梅有点不知所措,而蓉蓉却明显地看出了有一点不耐烦。

  葛如林为人处事总是面面俱到,无可挑剔,待人礼貌周全,风度礼仪从不失态,和他一起生活,蓉蓉除了理解和顺从,其他自主的想法都像是擅作主张且大逆不道,让她不由自主地羞惭。如今,相比他的周到,她倒像个满腹阴谋的贼,阴沟里讨着龌龊的勾当——结婚七年,他待她还是不错的,平日连红脸拌嘴都极少,是亲朋好友嘴里称赞的模范丈夫。

  最近几年,他们的房事日益减少,如果不喝酒,倒也相安无事。葛如林没有了性欲,可是当初蓉蓉有,正值好年龄,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蓉蓉的一腔热情换来了葛如林的沮丧和颓唐,她不止一次劝他去医院,他每次都怒目而视,去医院仿佛押着他去刑场,慢慢蓉蓉习惯了,对夫妻之事也不在热衷,有点索然寡味,精心打扮和购物,成了一个购物狂,腊梅的到来,给她带了无限的生机,她有迷恋上了和腊梅聊天。两个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八卦,尝尝半夜之后才能睡着。

  腊梅哪里人?葛如林装作随意地探问腊梅的身世。他是个谨慎的人,来历不明的人可不能往家里领。

  老家山东的。

  嗯,还在老北方呢,听说冬天鼻涕冻成冰柱子。家里还有几口人?

  老娘一个。别说冰柱子,“

  “正月寒死龟,二月寒死牛,三月寒死播田夫“,冬雪男人们出门是‘圣诞老人’,女人们就是‘白毛女’野地里撒泡尿就把小鸡鸡冻住了……腊梅塞了一块点心,笑嘻嘻地说。葛如林头一次听到女人说话这么野性,不知该如何往下问,只好附和着笑起来。

  葛如林还在和腊梅聊天,夏蓉蓉已经下厨去。腊梅见状,忙抹了抹嘴巴边的点心屑,憨笑着说:姐夫,你坐着,我也去弄几个菜给你下酒。两女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也不知蓉蓉说了一句什么,腊梅伸手在她腰间掐了一把,她娇俏地一笑,扭身躲开了。葛如林心想,女人的友谊真是奇特,可以手拉手逛街,可以旁若无人地拥抱,中学时有女同学时常相约着去上洗手间。男人若是这样,几乎是判为离经叛道的同性恋,女人却可以堂而皇之,女人心海底针,说到底,女人就是奇怪的动物。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女子,而且无所顾忌,真的有点把自己当作主人的味道。葛如林有点暗暗的担忧,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从良心上说,自己是愧对蓉蓉的,不说背叛的隐私,就是因为自己的性无能,清醒的时候也暗暗自责,但是绝对不能去看医生的,他知道现在医学发达,倘若医生问起不勃起的原因来,他怎么回答?撒谎?骗得了医生吗?他的秘密泄露了,怎么做人?他的前途和未来就会被葬送?因而他只有偷偷去不正规的小诊所,吃了不少的药,花了很多的钱,结果背道而驰,有了欲望也不能,只有变本加厉地蹂躏蓉蓉,事过之后便是深深的自责,可是酒后又控制不住自己,如此恶性循环周而复始。好在蓉蓉是好样的,他怕他泄露他们的秘密,一年多了,没有一丝有关他们夫妻的风言风语,内心里对蓉蓉多了一份感激,毕竟青梅竹马走过来的,蓉蓉牺牲了自己,保守了秘密,这一点就让葛如林清醒的时候颇为惭愧,也尝尝补偿蓉蓉,这就是外表看起来他们亲密无比,那只是一个虚伪的假壳,他能理解出蓉蓉的痛苦,失去性的欢悦的痛苦,他也曾担忧那么优雅妩媚的蓉蓉红杏出墙,暗暗观察和跟踪,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这反而让葛如林陷入了自责的深渊,希望蓉蓉有外遇又怕,矛盾彷徨之中,有的时候,看看蓉蓉天井的睡容,葛如林吸一支烟,久久沉思,他到情愿戴顶绿帽子,那个想法只是一瞬闪过,现实中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看夏蓉蓉有了一个说话和亲近的人,心里葛如林是有一丝欣慰的,只是对于这个大咧咧的腊梅还是有点不如意。这个女孩太男性化了,不拘小节的人也没什么,但是腊梅似乎超出了这个范围,有点主人的味道。先是她的梳妆打扮,一身男人化,头发短短的,戴了顶鸭舌帽,清秀白皙的脸庞,在远处看就是一位俊俏小生,牛仔裤白球鞋,走起路来没有女孩的矜持,风风火火快如一阵风,她可以为所欲为地大笑,也可以在葛如林身边抱着腰跑到卫生间,哗啦哗啦冲击马桶的声音在客厅船的很响,每每这个时候,葛如林都会紧锁眉头,没有矜持的女孩,还没有对象,行为就像一个无所顾忌的妇人,让他怎么不暗暗惊诧。

  让葛如林始料不及的还在后面,腊梅能喝酒,而且很能喝。

  晚饭时,腊梅拿出一瓶老家带来的玉米酒,老家酿的,自家的玉米,孝敬姐姐姐夫的,跟外头买的不一样,那个掺了水,喝起来不劲道,辣不出味道鼻涕眼泪,不舒坦不得劲。葛如林发现腊梅不仅言语豪爽,酒量更是过人,推杯换盏,毫不含糊,几杯下肚,他就有些上头,脸红耳赤。腊梅提议划拳,他趁着微醺醉意欣然应允,两人撸着袖子直着嗓门吆喝,蓉蓉见两人喝得高兴,也闹着要陪一杯。

  葛如林笑道:你平常又不喝酒。

  蓉蓉擎着酒杯轻声说:今儿高兴,少喝一点无妨吧?仍斜眼望着他,柔顺地等着他定夺。

  腊梅微皱着眉头,嗔了她一眼,笑说:姐夫说得对,女人家,喝什么酒,你胃又不好,回头又该闹肚子疼,我来,我来。说罢接过蓉蓉的酒杯,一饮而尽。蓉蓉斜乜着一双秋水,吃吃一笑。葛如林心想这假小子也还细心体贴,做闺蜜也算称职。

  这晚的夏蓉蓉与往日有些异样。

  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等安顿好了腊梅,喝了几杯酒的蓉蓉满脸绯红,葛如林恍惚看到了初恋的蓉儿,心底涌出了一股暖流。让葛如林感动的是,蓉蓉拒绝了腊梅同床的要求,那边腊梅像个孩子,一个劲地央求,姐,我要和睡在一起!撅着小嘴,能栓头小毛驴,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下次吧。蓉蓉意味深长地笑着,把腊梅推到了另一间卧室。

  往常蓉蓉最怕葛如林喝酒,闻到酒味,她就会蜷缩在一边,怕酒后的葛如林施暴,就像受惊的小兔,又不敢违背葛如林的欲望,只有默默忍受,而性头上的葛如林在酒精的刺激下,变换着花样摆弄着她,而身下的蓉蓉却像一具木乃伊,往往是葛如林乘兴而来败兴而返,失败会变本加厉,便有了暴力倾向的屡屡发生。

  今晚夏蓉蓉含情眸眸,久违的眸子闪现着恋人的多情,娇嗔的小嘴撅起,熟悉的动作在葛如林的脑海一一晃动。而且夏蓉蓉去了浴室,那回眸一笑让葛如林浮想联翩。

  夏蓉蓉出来的时候,仿佛散发着无比清香的一株鲜艳欲滴的植物,白皙的皮肤滚动着晶莹的水珠,柔柔的长发扎里一条粉红色的蝴蝶结,高高挽起,披了一条浴巾,包裹不住两只呼之欲出的玉兔,性感的小腿洁白汝瓷,浑圆的小屁股微微上翘,让葛如林心血澎湃。

  从不见她这般浪荡,刻板的圣女一旦开化,倒比娼妓更有占有和征服的趣味。葛如林半是惊喜,半是不适,带着几分酒意淋漓尽致地纠缠了一场,尽管没有进入,夏蓉蓉第一次主动用手、用嘴去吸吮,尽管最后没有成功,但是他发现蓉蓉高潮了,好久没有听到蓉蓉酣畅淋漓的叫床了,两个人就像久别的夫妻,做得很投入也很执着。最后葛如林筋疲力竭,预备昏然睡去,夏蓉蓉殷勤地靠过来,一手撑着头,一手在他起伏未定的胸口闲散地划着。腊梅,她在他耳边吹着细碎的暖风,这孩子可怜,父亲过世得早,自己来城市打拼,婚姻受挫,很不容易,但是要强豪迈,男孩家脾气,敢爱敢恨,我们挺投缘的,我没经你的同意,冒昧让她来,你不会生气吧?

  葛如林半闭着眼睛哼了一声,她以为他盹着了,试探着推了他几把,他睁开眼笑说:你尽管说,我听着呢。蓉蓉又说:“公司的宿舍漏了大半年的水,也没派人检修,这次干脆连暖气也不供了,其他女孩子都投亲靠友找地方借住,腊梅是外地人,没地方可去,一女孩子家,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也不安全,我寻思着让她来咱们家住上一阵子,给她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女孩子家正长身体呢,咱家牙花子里不缺这点花费,你说呢?”

  葛如林打了一个哈欠,道:好话你都说完了,好人也都是你做,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再多说一句,我就是白脸曹操了。

  夏蓉蓉也笑道:你正好今年出差多,家里没个伴儿怪冷清,正好让腊梅来陪陪我,就当多个妹子。

  葛如林没有说话,看夏蓉蓉的意思,腊梅有在家里打持久战的意思,不好拒绝也不好赞成,只得叹了口气,随你。

一夜无语,他清晰听到了夏蓉蓉沉重的叹息

 

  五、

  葛如林在腊梅搬进一个月后,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危机。

  首先是夏蓉蓉的变化。

  夏蓉蓉原来是不化妆的,素面朝天的她也别有一番风韵,可是腊梅来后,两个人最多光顾的就是那些卖化妆品的专柜,香水越来越高级,而且夏蓉蓉还买了胭脂和口红,两个人热衷于化妆,蓉蓉把眉毛绞成细而长的一条,眉笔描了尾线,颤悠悠地直飞到云鬓里;去理发店里烫了大波浪的卷发,额前吹成“一片云”,耳垂上夹着大流苏耳环,素色的衣服也都换了鲜明的颜色,苍白色的蓉蓉变成了粉红色的蓉蓉,每日粉面桃腮地妖娆着。

  从前葛如林也让她多少置办些护肤品,女人嘛,哪个不喜欢这些粉香脂腻?她总是摇头,细声说:我不喜欢化妆,你看电视台的董卿,卸了妆吓人。别看葛如林嘴上说着让她化妆,其实他也不喜欢娇艳的女人,看看那些风月场所的女人,描眉涂红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相反他喜欢蓉蓉这样固执的保守,好女子从来都是安分守己的。

  他们家成了三口之家,夫妻俩真正地变成了“三人行”,不论何时何地,蓉蓉总要叫上腊梅,两人同进同出,情同姐妹,偶尔陪着葛如林应酬也罢,每晚饭后散步也罢,腊梅也嚷着跟着去。散步的时候,葛如林成了旁观者,两个女人亲密地挽着手,搂搂抱抱,咬着耳朵说着体己话,这是葛如林很落寞。

  一件事的发生让所有的人知道葛如林家里多了一个人,而且一贯的道听途说添油加醋又是八卦增添了神秘和猜测。

  葛如林家来了个剽悍而又漂亮的女人,至于女人的身份很多人笑而不语,或者缄默不言,但是那暧昧的笑容和眼睛里的羡慕抑或嫉妒,星星点点地散发出来。小三?八卦的抑或就是夏蓉蓉怎么能和小三平安相处,她们共享一夫吗?

  无人得知。

  可是腊梅因为一场壮烈的防卫而是整个玫瑰花园名声大噪。

  那是葛如林去北方考察的日子,家里就她们二人,上班吃饭购物睡觉,一切都像钟表那般准确平淡。

  偏偏一个漆黑的夜里,家里来了小偷。

  那个小偷也许窥视多时了,发现了两个女人同住一室,而且夏蓉蓉的红色法拉利,手提的名仕包,还有脖子上的项链,一切都无声地显示她是一个富婆级别的女人,而且那么妩媚动人,身边的女孩青春张扬,面容娇媚,作为一个惯偷,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她们的房间。恰逢那天腊梅的大姨妈来了,凌晨三点,从卫生间出来的腊梅就和那个蟊贼撞了个满怀。

  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漂亮的女孩,蟊贼并没有慌张,使出了惯用的技俩,拿出了一把长长的刀子,学着电视剧的蹩脚镜头:抢劫!抱起头,蹲下,把钱交出来!劫钱不劫色。

  腊梅开处还有些紧张,看清了只有一个劫匪,暗暗发笑,心里盘算着让你尝尝姑奶奶的厉害,便装着害怕的样子,举起了双手。

  灯光一些昏暗,但是掩饰不了腊梅性感的大腿,她只穿了一条短短的裤头,粉红色的,胸前的乳罩刚刚遮住美丽的蓓蕾,深深的乳沟让劫匪直咽口水,他淫邪地笑了,看来今晚艳福不浅,想入非非伸出了那只咸鱼手……

  就在这当儿,腊梅一个箭步,一拳记在了劫匪的鼻子上,嗷的一口,劫匪猝不及防,感觉到鼻子一算,有涩涩的东西流出,还没缓个神来,腊梅的扫堂腿过来了,劫匪噗通一下,脑袋和木质地板来了个亲密的接吻。这个时候惊醒了夏蓉蓉,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腊梅镇定自若,看着一脸痛苦的小偷,冷冷地说,起来!这边夏蓉蓉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能吞进一个鸭蛋。腊梅,还真的会武功啊?

  只身女子智斗小偷,腊梅成了新闻人物,一下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关于她的绯闻和猜测也劈头盖脸地接踵而至,以至葛如林很被动,在外人眼里,他成了一个风流放荡的人,让他郁闷之至。

  葛如林想把腊梅赶走,嘴巴张了张没有说出口。说实在的,腊梅有了那次和小偷的经历,他心里竟然有点后怕,腊梅剽悍,而且不是那种深有城府的人,她太强势外露,话不投机,起了冲突怎么办,和夏蓉蓉说了好几次了,蓉蓉只是一味地后推或者替腊梅说好话,葛如林只得暂且放下,因为临近年关,公司忙碌了,他也不常回家,但是决定过了春节,一定找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让腊梅搬出去。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地进入了腊月门,看看大街上商厦门前和各个单位都挂起了红灯笼,城市的上空弥漫这一种温馨的年味儿,原来马上就要过春节了。

  这一天葛如林出差回来,第一次没有在楼下鸣笛。每次回家,他招牌似的汽车喇叭一响,三楼的蓉蓉就会打开窗户朝他招手,认为到家,已经为他沏好了茉莉,这一点让葛如林很舒服,也是在公司里像同事炫耀的资本。结婚好几年了,这个习惯雷打不动,人们都羡慕葛总有这么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

  葛如林也不知为什么,这次径直上了楼,没有了夫妻的默契,他也揣着一个闷,看看蓉蓉在家做什么呢?也许自己的突然到来能带给她一个惊喜。

  蓉蓉和腊梅正在擦玻璃,本来每年过年的时候都要请家政来做的,腊梅听说让人擦擦玻璃,整个别墅要付一千多元,惊诧的嗷嗷叫,说蓉蓉你们上流社会真的有钱啊?多大的事啊,还请别人?我来擦。

  夏蓉蓉拗不过腊梅,只得勉强答应,这是这么多年,她家第一次自己清扫玻璃。

  腊梅站在椅子上,拿了一块纱布轻轻转动,伸长的胳膊是衣服往上露出了腰间的白皮肤,还能从下面清晰地看到腊梅小小的乳房,蚂蚱似的乳头。平日了蓉蓉就说腊梅平胸,怂恿她隆胸,说女人最有魅力的就是双乳,可是腊梅说我就希望小,和男人的那样才好呢,不喜欢丰乳,她说一看隆起的胸脯就让人感觉邪恶。

  看腊梅在上面专心地擦玻璃,下面的蓉蓉不老实起来,一只手抬着腊梅丰满的臀部,来回地摩挲。腊梅扭着屁股笑说:一边去,看弄得我那里痒痒的了!蓉蓉悄声说:小冻猫子发了春,骚痒!我来挠挠,看痒不痒?说着在她私处一捏,腊梅压低了声音叫起来:宝贝,叫不叫人活!再摸流水了啊!

  葛如林心里咯噔一下子,听着太不像话,蓉蓉往日言语小心,从不像今天粗俗,简直下流得不堪入耳。他重重咳嗽一声,两个女人不由得回过头来,蓉蓉红了脸,眼神扑朔,垂下头疾步赶过去接过他的行李,笑道:回来啦?腊梅却是镇定自若:姐夫回来了,捎来了什么年货?我和姐姐说好了,今年不回家过年了,我们一起过。

  葛如林没有说话,径直去了客厅,心里犯堵,他就纳闷了,怎么腊梅就像狗皮膏药怎么就粘上了,大过年的,也不能强让人家走了,据说回程的车票早就抢光了,想走也走不了了,可是她陪过年,关系不伦不类的,就凭和蓉蓉的同事关系,晕,不会让人指脊梁骨吗?唾沫星子淹死人,葛如林摇摇头,也想不出什么良策摆脱腊梅,只得长叹一声,默默吸烟。

  更人葛如林休恨交加的是腊月初八的夜晚。

  腊八腊八冻死猪鸭,进入了腊八,也就是进入了冬天最冷的季节,偏偏又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白茫茫的世界里。雪花像白蝴蝶般盘旋飞舞,高高的钟鼓楼,直插云端的摩天大楼,都穿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装,街道两旁落了叶的梧桐树挂满了雪花,像一对对银装的铠甲武士,一切都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

  公司越是到了年关越是忙得不可开交,葛如林连续三天没有回家了。因为需要回家那一份文件,吃了夜宵的葛如林小心翼翼地驾驶着自己的奥迪,在潮湿的马路上慢慢来到了小区的入口。

  此时已经半夜十分,大地一片寂静,远处的霓虹闪烁,映照着皑皑白雪,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葛如林悄悄下了车,夜深人静,楼梯静悄悄的,寂寞而又深远。

  不想惊扰蓉蓉,他悄悄打开门,蹑手蹑脚进了家。客厅里漆黑一片,主卧室的门虚掩,漏出一丝昏黄摇曳的光线。葛如林正要推门而入,想起蓉蓉并不知道他今晚回来,大概跟腊梅同睡了,便转身预备去客房将就一晚。

  客房里空无一人。

  他正纳闷着,黑暗里浮动着一种暧昧的动静,一种断断续续、迂回婉转的呻吟声,像是春日里的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又像泷着烟雾的暗夜里盛放着的罂粟花,妖艳而诡异。这样的叫声蓉蓉只有在新婚的几年发出过,现在听起来仍然那么让人心动,他心脏砰砰直跳,呼吸急促而艰难,忍不住伸手要去推门,这时听得里头的腊梅压低了嗓门闷声说了一句:“还要不要,我问你,还要不要?”“要,要,要,我的宝贝!”蓉蓉浪着声音呢喃着说。他呆若木鸡,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去,几乎要炸裂开来。他分明听见蓉蓉低低地悠长地“哦”了一声,那从灵魂深处喷薄而出的颤栗着的声音,凝集了世间极致快乐和迷醉的声音,放荡不羁,流淌一地,顿时将他击得粉碎。

  记不清自己就那么和腊梅结合在一起了,压抑的性欲,在腊梅的精心挑逗下火山般爆发了。那个夜晚,她们喝了不少的红酒,酒精的刺激下,腊梅那勾人的眼神预示着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抚就要开始,蓉蓉的心也痒痒的,扭曲着蛇一样的身体迎合着腊梅的挑逗,就在蓉蓉急不可待的时候,腊梅嘘了一声,说姐姐我要去沐浴,你,等着我。语音妖娆而又煽情。

  欲火焚身的蓉蓉感觉到时间过的如此缓慢,缓慢的她有点了坐卧不安。

  腊梅终于出来了,头发湿漉漉的,如一株清新无比的植物,带着一股潮潮的气息。她的手秀气纤长,指尖却冰凉,一路游走,攀上了蓉蓉的身体,动作轻微温柔,蓉蓉却觉得被一种东西灼伤烫,留下一路的游伤。

  腊梅一丝不挂地呈现在蓉蓉面前,量具无与伦比的胴体紧紧缠绕在了一起,如紧紧攀附的藤蔓,彼此沉重的喘息扑面而来,腊梅小小的乳房坚挺而有弹性,那红红的蓓蕾鲜艳欲滴,她的唇带着一种火辣辣的甜蜜,在蓉蓉的脸上、耳上悉悉索索地摩挲,一种奇异的疼痒从她的身体里升腾起来,她感受着和腊梅圆润饱满的身体,感受她和自己一样柔软细腻的肌肤,她的在她的身体一路游走,手指一圈一圈轻轻拨动着蓉蓉的乳头,暧昧的情色味道愈演愈烈。众多的情绪忽然蜂拥而至,第一次的蓉蓉委屈、不适、害怕,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期盼,蓉蓉的身体和神经都绷成了一张弓,很想嚎啕大哭。

  腊梅很疯,热情似火,尽管蓉蓉还不得要领,但是她努力的主动向她所求,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龟裂的花瓶,处处都像外渗水,她无法阻止那场崩溃,她的悲凉和欲望一起喷薄而出,她需要一场疯狂,以此掩饰自己崩溃后的脆弱和绝望。腊梅无休止地满足她,她能从自己的身体里感受得到,她们所拥有的共同点,但是不可说,只能这样相互占有,相互填满,才能发泄白天的落寞。

  蓉蓉体现到了久违的快感,她努力配合着,却又不知所措,有点慌乱,在腊梅的传授下,大力地拥抱和回吻她,像慷慨赴死一样把自己交付出去,眼泪一滴滴坠下,心也掉入了阴曹地府。仿佛看到了葛如林的脸,看着她,像看到了自己的坟墓,走向他,像走向自己的末路。她莫名其妙地把自己交给了同性,跟自己一样的女人,为了什么?她却说不清道不明。

  听人说,只要跟同性做爱,就无法再接受异性的身体,夏蓉蓉感觉很多,以后的日子她对葛如林的身体丝毫提不起一点点的兴趣。

  她们两个就像吸食了罂粟,沉迷不能自拔,最终还是被葛如林发现了这个秘密,一个不可告人不能启齿的秘密。

  葛如林那一夜冷得发抖,痛彻心扉地寒冷,整个身体掉进了冰窖,思维也被冻结住,脑袋里嗡嗡作响,心里像翻乱的扑克牌,不知道该出哪一张。他摸黑往外走,跌跌撞撞下了楼,他的身体在楼道里撞来撞去,仿佛跌进了万丈的深渊,那种被羞辱的痛让他头晕目涨。

  四下里皆是素白的颜色,没有经纬,没有来回,混沌不明的天地,亘古不变的荒莽。有几盏橘色的路灯矗在雪里,不是照明,是飘忽不定的游魂。硕大的雪花劈头盖脸地落下来,一朵雪花就是一颗微型炸弹,他只听见满世界都是噼里啪啦的爆炸声,落在肌肤上,炸得他生疼。有一瀑雪迎着风冲进他鼻腔和口腔里,他哭喊不得,呼救不得,几乎要窒息过去。那屋里的呻吟仍是鬼魅,阴魂不散地一路紧跟着他,撩动他的鼓膜,噬咬他的心。

  他漫无目的地狂跑起来,心里喊道,天怎么还不亮啊!

  天亮了,回到家里时,他成了个肥大的雪人。蓉蓉换上了过去素色的家常衣服,端庄地束着头发,粉黛不施,腰间系着围裙。回来啦。她一贯平淡的口气,掸去他身上的积雪,蹲下身子替他换上拖鞋,再递上一杯热茶。

  换换衣服吧,早饭做好了,去吃点吧。她想替他脱下外套,可他避开她的手,一径走进了客厅。

  他盯着她的脸,要从她脸上瞧出几分内疚或者羞愧来,但她神色十分平静,眉眼里只有从容和坦然。她显然知道他昨晚回来过,因为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忘记了关门。

  腊梅早早就去加班了,偌大的屋子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两人默默地对坐着吃早点,都是他素日爱吃的,豆浆,煎蛋,大饼,还有她自己做的腌黄瓜。他疑惑起来,昨夜大概是梦,一场噩梦,不是真的,梦醒了便一切如常。他不住地朝她脸上瞟,除了一点憔悴,她也还是老样子,白净的肤色衬着细眉长眼,温润得像冬日里的薄雾,很舒服顺眼的模样,可是昨晚的噩梦里——他无端地想起她那恶心的呻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冲到洗手间大吐起来。她低眉顺眼地跟在他的身后,适时递过去热毛巾。

  六、

  关于腊梅,她不再提起,他也不去问,就当从来没有这个人来过他们的生活里。夜里挨着她睡觉,他又有呕吐的感觉,仿佛身旁的是一堆秽物,腥臭黏滑。可是人总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想触碰污秽的冲动,酒后变成了暴兽,变着花样地蹂躏,把她弄得遍体鳞伤,即使这样心理也不解恨,长长一边折磨一边大声地问,我不行吗?你找到相好的了,你个破货,找个帅哥啊,为什么偏偏找个平胸的鸡!

  很多的时候夏蓉蓉只是默默忍受,结义回报对他的歉意。她平躺在那里,直筒筒地瞪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像寒夜里一盏孤灯,随时有熄灭的危险。她任他胡乱折腾,她是一具没了人气、尚存温度的刚死的尸体。他来了气,也逼问她要不要,让她说“要”,让她呻吟,让她蠕动,她不从,他又掐她,咬她,骂她“不要脸的婊子”。她横竖不出声,眼里含着一泡眼泪,再后来,她连眼泪也没了。

  他终于在极度的疲倦里睡去。她穿好衣服爬起来,远远地坐在一旁,冷漠地盯着沉睡的半裸的他,一半被子滑落在地,露出那白皙紧实的男性的躯体……她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她六岁还是七岁?那个酷热的黄昏,她去他家里玩,他也是赤裸着上身,笑着迎她进来,说有巧克力给她吃。巧克力是那时候的奢侈品,她听别人说起过,实物还没见过呢,于是无限神往地跟着进去了,葛如林不但让她吃了香甜的巧克力,还用赤裸的上身拥抱了她,说长大一定要娶她做新娘。那个时候她不知道新娘的含义,以为只要天天和他在一起,就是他的喜娘。

  长大如愿以偿,她披上了婚纱,在众人羡慕的眼光里牵手红地毯,她成了葛如林的新娘子。

  新婚的蜜月温馨无比,他们去了长城,不到长城非好汉,他们还去了泰山,见证了泰山的日出,那个时候,相伴几十年终成正果,他们从小到大一路走来,也成为了一段佳话和传奇。

  只是有一个遗憾,他们没有爱情的结晶。刚结婚的时候,他们都投入了事业,事业也顺风顺水的,尽管他们各自成为本公司的精英,但是压力和责任充斥着他们的大脑,忙得像个陀螺,都想过几年要个孩子。等一切的条件成熟了,夏蓉蓉突然发现,葛如林不行了。她知道那是因为工作的竞争和压力产生的焦躁,她看过很多书,在床上给他自信,放下矜持的架子,偷偷看了毛片,学着里面的花样挑逗他,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劝他去医院,他放不下自尊,最终一次也没有去成,再后来,她也麻木了,不再配合,反而激怒了葛如林,他酗酒了,喝了酒的葛如林常常失去理智,她成了施暴的对象,但又羞于启齿,只得以泪掩面,把所有的屈辱和痛苦吞到肚子里。

  她自从见到了腊梅,她的生活发生了蜕变,阳光和笑声开始走进了她的生活,她常常感激上天送给她的礼物,那就是善解人意聪明绝顶的腊梅。她们从相识到相爱一直到了如胶似漆不离不弃。

腊梅给了她新的活力和生命,如今她也做着爱情的梦了,五颜六色的乱梦在心里燃烧起硕大的火花,焚心似火,欲罢不能。腊梅,那个让她体会到深入骨髓的快乐和满足的女子,她深爱着,沉醉着,在云端飞翔,在巅峰狂喜,啊,那美丽洁净的女性的身体……那就是爱。

 

  七、

  这个春节过得索然寡味。

  春节过后,葛如林声称夏蓉蓉患了慢性心肌炎,需要静养,向她单位请了长假。他不许她出门,门锁也换过了,钥匙偏不给她,整天把她反锁在家里。她连电视和女红也没了兴致,终日枯坐在窗前,歪头靠着玻璃,看窗外光秃的枝条逐日泛出了鲜嫩的绿意,不久,夹道两旁的杜鹃花也轰轰烈烈盛放开来,一个姹紫嫣红、生机勃勃的小世界。她在这明媚的春日里迅速老去,眼角添了皱纹,眼神也呆滞起来。

  葛如林在人前还是儒雅君子,待她如初,一到夜里就换了一副心肠,生出许多古怪又恶毒的手段,她身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她一般都是缄默,实在忍受不住了,便向他求饶,求他念在夫妻情分上放过她,她一定安分跟着他过日子,养孩子。养孩子吗?你现在想起要养孩子了,起先干什么去了?不过,我的孩子不能有这样一个妈!他嫌他妈丢人!他冷笑着,拖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去,或是拿烟头烫她。

  有一次她跪下来,捂着脸向他哭道:求你,不要弄伤我的脸……

  哦,你说得对,不打脸,不然弄伤了,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呢!他捏住她的脸,抹去眼泪,一拳捅向她的下腹,瞅着她痛苦的模样直笑:不过,你还晓得有脸!

  有时夜半醒来,他坐在她身旁茫然地注视着她,她以为他又要动手,拥着被子在床角缩成一团,他却一反常态地抱住她,埋头在她怀里哭泣,一面向她说着对不起,一面牵着她的手疯狂地抽他自己的脸。

  “蓉蓉,咱不折腾了行不行,咱好好儿过日子行不行?”他流着悔恨的泪。那一刻,他就像个犯了错、束手无策的孩子,眼巴巴地期待着大人的宽宥。她也放声大哭,抱着他说:如林,咱不折腾了,咱好好儿过日子,咱养个大胖儿子。他捧着她的脸,拼命地点头保证:蓉蓉,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可是第二晚,他又故态重演。

  这样的日子让夏蓉蓉苦不堪言又忍气吞声,葛如林这么的越厉害,她的心里却越来越思念腊梅,思念她们一起的激情和快感,即使在葛如林毒打她的时候,想起了她们在一起缠绵的画面,蓉蓉的嘴角会扬起一种恬淡的微笑,这让葛如林大惑不解,会疯狂地咬她踢她甚至有一次把她吊了起来……

  三月里,蓉蓉公司老总亲自打电话给葛如林,公司清账,很多的事情离了夏蓉蓉不行,并许诺不让夏蓉蓉劳累,只是过去指导一下,葛如林和蓉蓉的老板是多年的莫逆关系,自然不再推辞。葛如林无法,只得让蓉蓉去上班。她偶尔也会遇到腊梅,隔着上班或者下班的人流,咫尺天涯,遥遥相望,腊梅有几次想过来说话,她凄凉地站在不远处,摇着头,在人群里微弱地向她打着手势。她不能让葛如林看见,因为他发过誓,说在要发现她和腊梅有染,便杀了她们两个人,然后同归于尽。说这句话的时候葛如林很清醒,一点酒也没有喝,他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喊,像一头野兽。而且自她上班,他天天开车来接送她。

  有一晚葛如林去了北京,蓉蓉正要睡下,有人轻轻地敲门,开门一看,竟是腊梅。

  她也瘦了一圈,两只明亮活泼的大眼深陷了进去,嘴唇苍白,神情黯淡。分别了不过两个月,竟像是轮回转世了一番,今生好容易相逢,分隔着红尘紫陌,前情未了,却又相顾无言。

  腊梅——她只唤了她一句,两人无声地落下泪来。

  腊梅关好门窗,拉上窗帘,将蓉蓉扶到床前,两人收住了泪,双手交织在一起,互相端望着,无声地微笑着,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惊惧。

  这些日子,还好吗?腊梅理着她纷乱的鬓角,轻声说。

  好——蓉蓉一开口,又忍不住滚下泪来,怕腊梅看见,连忙扭过头去拭干,你呢,好不好?瘦了,瘦多了。过年回了老家一趟,老娘还好吗?

  腊梅吸了吸鼻涕,笑着拿袖子擦去眼泪:都好,老娘身子硬朗着呢。还能下地干活儿。

  近在咫尺了,那些艰难无味的言语终于戛然而止,无数的悲伤和思念在两人之间滔滔流淌。沉默了片刻,她伸手抱住了蓉蓉,像抱住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她在蓉蓉耳旁说着贴心的话儿:姐,可苦了你了!我只恨自己不是个男人,不然,我带你远走高飞,咱去南边儿,去打工,那里谁也不认识咱,咱就安静过日子。姐,他,有没有为难你?

  蓉蓉不答,只是摇了摇头。腊梅放下心来,握着她的手抵在胸口摩挲着,说:唉,我真是担心死了,他冲我来倒不怕,我就怕他容不下你。

  一眼瞥见她手腕处有一条高耸的紫痕,腊梅顿时柳眉倒竖,气恼地问道:他干的?她诺诺地说:不是,不是,不当心碰的。捉住她缩回的胳膊,将衣袖卷了上去,那一条条伤痕简直触目惊心。强行解开她的衣扣,腊梅发现她几乎体无完肤。

  起初是啜泣,后来腊梅便止不住像受伤的兽一般撕心裂肺地低吼嚎哭起来,两人相拥而泣。哭完,她搬住蓉蓉的脸,不住地轻吻着,顺着脖颈滑落至乳胸至小腹至最隐蔽的去处,吻着那些伤口,吻着那伤口亦不能掩盖的柔软美丽的身体。蓉蓉神色迷离,嘴唇微张,销魂蚀骨的快意和呻吟又从身体深处游溢了出来。

  葛如林回来他发现蓉蓉眼里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活络的笑意。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见了他,她又成了没有生气的行尸走肉。

  又和腊梅疯狂了几次,腊梅是蓉蓉变得勇敢起来,抑或是情爱,反正蓉蓉开始抗争,不再做案板上待宰的鱼儿。

  蓉蓉不经常回家了,葛如林也渐渐起了疑。盘问她,她只说最近人手少,所以加了夜班。他逼视她的眼睛,想侦查出一丝端倪,她也定定地迎着他的目光直望过去,毫不躲闪。从来没有过,她的眼神日渐坚定,惧意全无,内里总有一团压抑不住的叛逆的火焰,跳跃着,燃烧着,蠢蠢欲动,喷薄欲出,他稍一触碰就有灼伤的危险。再动手打她时,她直勾勾地瞪着他,漆黑的眸子是无底的黑洞,随时要吞噬他。她嘴角微扬,挂着轻蔑讥讽的微笑,一句告饶的话也没有。事后自己挫挣着爬起来,坐在梳妆台前擦去伤口的血迹,仔细地抹着红药水,那份自顾自的爱怜和疼惜,仿佛不是在抹药水,而是在细致地梳妆打扮。

  她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了,她不再是他手里捏圆捏扁的小玩意。他就怕她那种不屑的眼神,直戳到他心里最恐惧的地方去。

  那晚她精心地化了淡妆,换上白色的确良衬衫,咖色碎花布裙,脖子上系着一条淡黄色的小丝巾,挎着黑色假皮的小皮包,漂亮精致。装扮好了,她垂着眼皮向他低声说:“今晚有个聚会,饭菜我已经做好了,我就不吃了。”

  他蹙着眉头问道:离了你不行吗?语气有了商量的味道。

  是客户,点名让我赔的。

  最近这么多应酬?离了你公司转不动了?他按捺住火气。

  领导的心思,谁晓得?她斜倚着门,抱着胳膊,漆亮的高跟鞋一下一下地踢着地板,目光虚空地越过他,飘过客厅,穿过窗户,透过窗外浓密的梧桐树银杏树。窗外有一哨鸽群飞过,她的心也跟着飞了出去,飞到辽远的淡蓝色的天际。

  他恨得牙痒痒,真想把这野了心、走了魂的贱女人揍一顿,但略一沉思,他举着报纸打了一个哈欠,装作不在意地说:你自己去吧,我也困了,想早点睡。

  她昂首走在街道上,嘴里哼着一支小曲,腰肢轻摆,清凉的晚风吹得她的裙裾飞扬,像一朵盛开的睡莲。她高跟鞋得得作响,步履匆忙轻盈,像是热恋中的女孩子,赶赴一场隐秘而甜蜜的约会。他紧跟其后,看她走进了一家旅馆,他点了一支烟,在长廊尽头的梧桐树后等着。

  一分钟,两分钟,一个小时,这个世界真安静,连一丝风声也没有,蛙声蝉鸣也都隐退到幕后,成为一点似有似无的声响,安静得只听见他的心在腔子里剧烈地蹦跳。

  他知道有个人会来。

  他焦躁地在原地踱着步子,发疯般地抽着烟,满地都是烟头,躲在他自己的烟雾里大概是安全的,可那些烟雾总也驱散不了他心底的绝望。

  天色暗沉,屋里点上了灯。他真想知道屋里的人在做什么,是不是和他一样在等着某个人——同一个人。

  有个男人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经过,车前的篮子里堆着一篮子青菜,把手处挂着一条鱼。他弓着身子把车子骑得飞快,衬衫敞开着,在风里扑闪着像一只大飞蛾子。男人一下子就骑远了,可见归心似箭。是呵,万家灯火,四处飘着饭菜的香味,真是温暖的时刻,他贪婪地嗅着最后一点属于他的暖意。

  他知道今晚有个结局,命中注定的,他只能在黑暗里绝望地等着她的到来。她还没来,她怎么还不来?然而,时间就像迟滞的沙漏,一点一滴地从他的伤口里漏了出去。

  她终于来了,还是一副假小子的打扮,趁着夜色闪进了旅馆的大门。窗帘被人拉上了,随即灯也灭了。

  有人敲门。短暂而急促,像夜半催命的战鼓。

  屋里的人被惊扰,隔了好一会,灯亮了,蓉蓉一面挽头发一面来开门。门外是他,她的丈夫,葛如林。

  她脸色绯红,鬓角毛糙,笔挺的衬衫被揉得皱巴巴的,胸前的扣子扣错了一粒。见了他,她略微一惊,立刻镇定下来,迎着他愤怒得变了形的脸投去平和的一眼。

  不要脸!他压低了声音,熟练地反手给了她一巴掌。腊梅怒骂了一句“操你王八蛋”,小豹子似的飞奔出来要和他拼命,被蓉蓉拦住。

  她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液,抚摸着红肿的腮,朝他微微一笑,说:葛如林,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和你说,我们离婚吧。

天色完全黑了。天边高挂一轮银盘似的满月。

 

  八、

  这是鲁北一个很偏僻的小县城。

  素秋带着围裙,套着皮手套,蹲在一堆滑腻腥臭的脏水里。她的工作是把这些刚捕捞上来的各种鱼开肠破肚,清洗干净。

  头顶是灼热的热带艳阳,她用手搭着凉棚,眯着眼睛去看一眼都觉得头晕。南方的太阳很炙热,尤其过了十点,天空就像个大火炉,就连空气也热得吱吱响,炎热可以摧枯拉朽地摧毁一切障碍和阻挡。

  拖了一段艰难的时间,经历了不少的争吵和折磨,来小城之前,葛如林终于同意了离婚,条件是她净身出户,并且与腊梅离开小城,你情感出轨,是有错的一方,不过我丢比起这个人,你和你那个贱货远走高飞,我们再无瓜葛。葛如林说。她默然,毕竟是她对不起他,她亦无话可说。他又提出,她必须支付他五年的“青春损失费和精神损失费”。腊梅坚决不肯,不过蓉蓉安慰了她,钱,不算什么,用钱买自由,划算。她签下了十万元的欠条,便和腊梅白手来了南方。

  下了火车,双脚站在南方的土地上,天空蔚蓝高远,空气中弥漫的清新的气息,一股从未有过的鲜活的生命力注入心底,她觉得从来没有这么轻松畅快过。

  谈不上喜欢这份劳累的工作,海边一家海鲜烧烤店的打杂,简直没法跟从前在公司里坐着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相提并论。海鲜的腥味也常常熏得她吃不下饭,之前,她和腊梅也曾去工厂流水线打工,住着二十几个人的大通铺宿舍,着实不方便,索性搬到了靠城边的郊区。

  只要在一起,什么都是可以忍耐的,都是好日子。

  夏蓉蓉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变买了仅存的一点金首饰,在农民家租了一间简陋的平房,家具寥寥,只有一张床、一瘸腿张饭桌和几把竹椅而已,不过好歹是个家了,她和腊梅共同的小家。又花了一些钱添置了家用,锅碗瓢盆是不可少的,凭着她出色的针线活,窗帘桌布她可以自己做,集市上一块钱的乡下土花布,印着艳俗的团花绿叶或者深蓝色的渔家女,质地粗糙,印染也马虎,但若绣出花边,挂在窗口也别有情趣。闲暇的时候,她连椅垫、床罩、枕巾也缝制好了,小小的蜗居里洋溢着温馨的风味。

  蓉蓉第一次干体力活,她身子弱,烧烤店帮工还算过得去,钱不多,但老板待她不错,每晚有剩下的边角料,大方地让她带回去。这样早餐和晚餐就省了不少的花费。闲暇时候,还是拿葱姜爆炒来得香,算是打牙祭。腊梅仗着体质好,在建筑工地上找了一份工作,少做少得,多做多得,虽说辛苦,但薪水不错。

  从烧烤店下了晚班,若时候还早,两人常摇着蒲扇在街道上散步,腊梅甚是感激,她舍弃了家庭的豪华和工作的安逸,决议来陪她到了这个默默无闻的县城,

  在她所爱的人面前,她是舍不得有一分聪明和矫情的,过往的悲欢都是烟云,她抛下三十年的阅历和安逸,毅然变成了最初那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大多数时候,她们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做,静静地依偎着,坐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看日月升落,斗转星移,那样安稳静好的岁月里,没人打搅这两个南方来的女人的爱情。和众多打工族一样,为了节省合租房子,搭伙过日子,再正常不过——在人群里,她们亦是再正常不过的姐妹。

  因为时常泡在盐碱水里洗涮,蓉蓉的双手生癣脱皮,晚上痒得睡不着,一抠便溃烂。腊梅心疼得不得了,一面替她抹着药水,一面连声叹气。她说:要不你仍旧回工厂里做事,流水线,你很快上手。

  蓉蓉摇头,悄声说:我去了,你怎么办?那大通铺,女人们都是贼精明的,人多嘴杂,唾沫子都要把人淹死。咱们搬出来单住吧,市区的房租又贵。咱又没有学历,大公司都是请大学生,哪里会要咱?不过,你工地上管吃管喝,你干得又好,你们老板不是答应升你做工头么?我们老板也赁了一爿店面,预备把生意往大里做,他也说升我做大堂经理呢。再熬熬吧,总能熬过去的。

  腊梅一拳砸在桌上,恨声道:只怪我没本事,养不活你,让你受苦。你跟着我,悔不悔?

  蓉蓉微笑说:“跟着他是苟且偷生,了无生趣,跟着你才是正大光明。腊梅口里有千言万语都表达不了对这女人的爱,只将她搂紧,发了狠地吻上她的唇去。

  腊梅此后早出晚归,在烈日下的工地上劺了劲头跟男人们拼力气活,两三百斤的水泥背起来不吭一声。加班她比谁都积极,又比男人们细心,哪里螺帽松了,哪里钢架裂了,她都一一跟工头汇报,夜里逮偷钢筋的贼,她比一般男人都豁得命出去。不出一个月,果然升了小工头。月底拿一沓钞票丢给蓉蓉,两个人躺在床上一遍一遍地数着,笑得合不拢嘴,一部分留着还债,一部分开销,竟然还有结余。

  升了小工头,除了一个月多了200元的辛苦费外,又出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腊梅不能在出租屋居住了,必须搬到工地,因为说不上工地出事,队长应急现找小工头,工头不在队长就会抓虾,工人们来自天南地北,一般情况是有带队的小工头安排干活。

  腊梅在工地上叫小五,她说自己在家排行第五,村里人都叫他小五,有心思的人问那你的身份证名字叫啥,腊梅笑而不语,那就是个符号,叫我小五亲切,每每有人问起,腊梅都拿这句话当作挡箭牌。

  腊梅所在的工地隶属州城鸿翔建筑公司,队长叫张老歪,他的名字还有一段典故呢。

  第一次随姨父去内蒙打工,张老歪在家里是“二把刀”,到了正式盖楼,他的胆子倒不小,摸起了瓦刀,干得也不算慢,可是墙面刚两人高,监工用眼就看出了墙体的倾斜,一翻张老歪的资料,目瞪口呆,对着队长就是一通臭骂:张老歪垒猪圈羊栏的一把手,弄到这里盖楼了,胆子真不小!

  那张老歪却不以为然,慢言慢语地说,歪点就歪点吧,兴许楼还没竣工,又赶上拆迁了呢?于是人们都叫他张老歪。

  就是这么一个人,颇为精明,来了工地不到一年,和建筑工地的一个副经理扯上了关系,不久就被提拔为队长。

  张老歪不到四十岁,脸上和沥青一样黑,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非洲人,不怕晒,伏天也不戴草帽,光着头穿一件大裤衩,在工地上晃来晃去,一般的人逃不过他的眼睛,被他逮着怠工的,免不了挨一顿臭骂,感生情绪不好,会扣你一天的工资,等到晚上收工,只要买上一盒好烟,毕恭毕敬地去认错,张老歪就会哈哈一笑,说你小子在偷懒,我罚你双倍!结果皆大欢喜,人们都喜欢张老歪,对工人还不错,雷声大雨点小,对民工也不算苛刻,不像临近的那个姓周的队长,民工都喊他周扒皮。

  张老歪很赏识小五。工地上的人一般都很豪爽,张老歪尤其如此,喜欢直爽实在的工友。小五来的时间不长,干活很卖力,从不耍滑,不像一些工友干活盯着张老歪,他在干得热火朝天,他走,偷偷去阴凉地方乘凉。

  腊梅晚上必须住在工地了。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和民工们住在简易的宿舍蛇,那是很简易的石棉瓦搭成的大通铺,一间屋子十来个人,屋子里零落不堪,到处弥漫着臭脚丫子的呛人味道,不到十二点灯不会灭,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打扑克,有的听音乐,屋里乱糟糟的人声鼎沸,喜欢安静的腊梅说什么也不会在那里的,还有鼾声如雷,她最听不见睡觉的鼾声的,自然坚决不和工人在一起,尽管有一百元的补助。

  第二个方案就是和队长在一起,腊梅也不愿意。工地上腊梅可是女扮男装,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果和张老歪住在一起,时间久了能不露馅吗?那么她就前功尽弃,刚刚升职涨了工资,她不可想失去,硬着头皮搬进了张老歪的房间。

  他们属于项目部,条件还不错,屋里有电扇和电视机,另外洗漱的工具也较为齐全,比民工的大通铺干净卫生了不少。

  腊梅搬进来径直去了墙角的那张床,并用一块布帘把屋子一分为二,她独立出一小间,这让张老歪疑惑不解。他说小五啊你是个黄花大闺女吗?怕看咋地,怎么和我也分居呢?腊梅遮遮掩掩地说,我失眠,容不得别人的喘气声。张老歪笑了,怎么?比个娘们都讲究,工地上都像你这样,还都不去旅馆开房间啊?习惯就好了。知道不?我才来的时候,工地守卫老憨夜里咬牙齿,妈呀,牙齿咯嘣咯嘣那个脆响,能把老鼠吓跑了,吵得睡不着觉,妈的,以毒攻毒,我喝了酒就打呼噜,每晚整上搬进小酒,结果怎么,把老憨制服了,一个劲地说好话,最终不能忍受,自己搬出去了!

  腊梅笑笑,队长,我神经衰弱,读书落下的根,要不早考上大学了。

  张老歪半信半疑,腊梅一切慢慢让他开始怀疑,心里也犯堵,心思是不是小五心理不健全啊,或者有什么缺陷,一只就是一个谜,深深隐藏在张老歪的肚子里。

  腊梅的装束很特别,你看看工地上都袒胸露乳的,大老爷们没有那么些讲究,散了工光着脊梁穿着裤衩,工地上连一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倘如来了个女监理,工友们的眼睛像钩子,齐刷刷地偷窥,人走了以后女人的相貌变成了永久的话题,他们意淫他们评判,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和腊梅一起干活的二栓和大锤就不明白,说小五你捂得这么严实干什么,阿拉伯妇女啊,光剩再围一个面纱了,不嫌热啊?

  腊梅每天都一身工作服,把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她呲牙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皮肤怕晒,太阳一照就起反应,没办法,热点就热点吧,习惯成自然。

  还有一件尴尬的事情,张老歪夜里放了一个便盆,内急了掏出了就放,哗哗的小便声让腊梅很不适应,而自己晚上从不喝水,为得就是不起来撒尿。有一个暴雨天,夜里的雨下得很急,腊梅正好赶上闹肚子,夜里去厕所,张老歪说雨这么大,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了,可是腊梅不干,最终打着手电披着雨衣去了厕所,弄得张老歪莫名其妙。

  腊梅终究没能瞒住自己的身份。

  有一天她身上来了月事,仍坚持去上工。大毒日头晒着,她汗如雨下,两眼发晕,小腹一阵发冷发紧。一大缸子凉水灌下去,她稳了稳心神,坐在一块烫得滚热的大石头上歇气。阳光里闪着耀眼的星光,飘着五彩的花朵,影影绰绰的,在星光和花朵里,她看不清对面的钢架和工人们。冷汗淋了一身,小腹像是坠着千斤重的石头,她开始哆嗦,想挣扎着爬起来,眼前一黑,便万事不知了。

  醒来时,她发现正躺在一张洁净的小床上。张老歪端了一杯热茶递给她,端详着她,笑说:“拼命三郎原来是个女的,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张老歪是个性情豪爽的东北汉子,待工人们如自家兄弟,从不拖欠薪水,也还护着工人,一年来没少帮助过自己,腊梅并不讨厌他。只是有一点,他一个单身的精壮男人,偶尔喝醉了便从街边发廊里捎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回来过夜。工人们多是背井离乡,和妻儿两地分居的,长时间不碰女人、不开荤腥,都憋着满肚子内火,一听到这事就来劲儿,张老歪最是夸夸其谈,多少还有点炫耀之意,第二天歇了工,他绘声绘色讲昨晚的女人皮肤如何白,叫声多么浪,他的床上功夫又多么厉害,弄得那女人瘫软告饶。又说湖南女人最火辣,四川妹子最白嫩,北方婆娘耐力好,本地姑娘皮肤糙黑,最便宜,但没啥意思。腊梅一般都是走开,不想去听那些下流话。

  此刻她意识到正躺在他的床上,顿时红了脸,推开茶缸,爬坐起来就要走。张老歪拦住她,说:“你是不要命,来了那个还上工,你这是往我身上推责任。”

  腊梅拧起来,反问道:我死我活,跟你什么关系?

  张老歪把手一摊,笑道:你死在我工地上,我不要负责?

  腊梅懒得搭理,扣上安全帽,拿起自己的毛巾往脖子上一搭,就准备出门去,张老歪一下攥住了她的手,发觉手滚烫,不容置疑地把她按到床上,斩钉截铁地说,你疯了,不要命了,在这里好好治疗,我和经理说了,工地上负责费用,还有——张老歪往门口看了一眼,低低地说,治病期间,你的工资照付!

  腊梅早就感知到了张老歪对自己的好,心里也很敬佩这样的汉子。其实她也知道张老歪在明白了她的女人身份的想法。他老婆前年因为脑瘤去世了,一直一个人过,如果不是因为蓉蓉,她也许能考虑下,从张老歪无限疼爱和呵护的目光了,腊梅读出了他对自己的真情实意,可是,那却是亘古了一座大山,他们两个那是没有一点的可能性。

  在小诊所一下输了五天的吊瓶,为了不让蓉蓉担心,腊梅打电话说工地加班,没有时间回家看看了。第六天,腊梅感觉好多了,婉拒了张老歪的好意,拎着张老歪买的一大堆营养品,急急忙忙回了她们的出租屋。

  在家只呆了一个小时,腊梅又出工去。她正砸着钢筋,张老歪端着茶缸踱过来,蹲在一块废弃水泥上头,眯着眼睛朝她笑:小五,我们打赌哩,我赌你今天一定来。

  她头也不抬,说没兴趣,打什么赌?不来,谁给我开工资?

  你呀,挣钱不要命。

  见她不恼,他又嬉皮笑脸:如今内地来的女人谁还干工地?有点姿色的都去深圳那边当二奶去了,白花花的身子换白花花的银子。就是那些发廊妹,挣得也比工地多。那活儿多舒服,往哪儿一躺,两腿一分,眼睛一闭,钱就哗哗地来了。

  她鼻子里哼出一声,说:无聊!

  他叼着一支烟,吐出一口烟圈,眼睛眯着远方,诚心诚意地说:大妹子,你一个女人家家,何苦来?找个男人养活,在家做饭生娃,何必干苦力活儿,女人的身子经不起折腾。”看她不理不睬,他也就自讨没趣地笑了一笑,扔掉烟头,跳下水泥,伸展开古铜色的蜂腰猿臂,紧身的汗衫下显露出紧绷绷的块状腹肌,臀部凸翘圆满,是个长年干着力气活的汉子。春玲从眼角觑见了,不由得心中一动。那也是瞬间而过的念头,想到了姐姐蓉蓉,她片刻心静如水。

  工程快完工了,腊梅第一次有了厚厚的一叠钱,那是自己辛勤劳动多半年的回报,她心里美滋滋的,照这样,不出两年就能还上蓉蓉签下的欠条。

  人逢喜事精神爽,腊梅快活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要和蓉蓉在床头一张一张地去点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还有,给姐姐买一身漂亮的衣服,对,还有那双鞋,都补了好几次了,买只贵的,反正有钱了。

  腊梅如一只欢快的蝴蝶,一路的蹦跳。虽说到了暮夏时节,空气不再燥热,相反阵阵微风有了点丝丝凉意,有杨树的叶子开始翻卷飘落了,此时天空滴答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有了秋的凉意,斜风细雨将空气割刮得极其清冽,丝丝凉意让腊梅倍觉爽快。

  回到家,腊梅一下抱住了蓉蓉,蓉蓉在清洗这土豆。她在蓉蓉耳边呢喃,姐,今天咱也出去潇洒一回,去吃火锅!

  蓉蓉戳了一下腊梅的额头,娇嗔道,疯丫头,中彩票了,看你乐的。

  腊梅拍拍鼓囊囊的口袋,姐,咱有钱了,发工钱了,一万六!

  多少——蓉蓉不敢相信,泪在眼眶里打旋,她知道,腊梅挣得越多,付出的就越艰辛。

  腊梅笑笑,姐,咱是个小工头,有提成的,还有——腊梅到了喉咙的话又活活咽下去了。因为发完工资,张老歪把她叫住,神色有些暧昧,目光有一丝犹豫。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把抓住腊梅,平时口如悬河的他此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只听到他沉重的喘息声。

  腊梅知道他要说什么,她目无表情地瞅着他,目光明亮而直率,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结结巴巴艰难地吐着他的心里话,你跟我走,去湖南,有个大工程,你跟我一起去。

  腊梅做出一个无所谓的撇嘴,男人般使劲在他胸口一捶,笑道:哥们,后会有期。她很潇洒地甩了一把短发,头也不回地朝他挥手道别。

  尽管拒绝了张老歪,回想他对自己的好多自己的照顾,腊梅还是有点小小的歉疚。

蓉蓉看了一眼腊梅,知道她为了替自己还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为了挣钱,她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累都可以受,眼眶发涩,搂过她,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望着远处沉入暮色之中的寂寥的天空,心中涌出莫名的遗憾和忧伤。

 

  九、

  张老歪走后,腊梅换了工地,薪水大不如从前,房东也来凑热闹,趁机涨了房价,两人逐渐捉襟见肘起来。所幸蓉蓉所在的海鲜酒楼生意日益兴隆,她勤劳肯干,又是老员工,很快升了大堂领班,洗洗涮涮的苦力不必再做,工资也涨了一些,好歹两人能应付着过日子,欠葛如林的帐却是不能按时支付了,葛如林打电话来催促过几次,扬言若不按时还钱,便将真相告知她老父亲。她亦无法可想,只得求他宽限几个月。

  她越来越知道如何从牙缝里省下钱来。酒楼厨房里的烂菜叶子收起来,洗一洗也可以炒着吃;丢弃不要的海鲜腌过料酒去腥,再用滚水煮过也能下肚;猪下水可以炖火锅,多加一把葱姜蒜就是,厨房里现成的佐料,大师傅受了老板嘱咐,也不多过问。

  她的老板姓廖,精瘦黝黑的广东人,西装革履,手指上戴着几枚杀气腾腾的大金戒指,又学知识分子的打扮,鼻梁上架着一副没有度数的金边眼镜,待她笑眯眯的,和气得很。我知道你一个单身女人不容易,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尽管开口。你好好干,我给你提大堂经理。廖老板拍着胸脯说。她受他恩惠颇多,此时更是感激涕零,除了含泪点头,别无他话。他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嘴里镶的金牙和鼻梁上的眼镜都闪着一股子她琢磨不透的金光。

  那一日正是她当班,小姐妹过来说有个男人在酒楼门外等她,样子似乎十分焦急。她在此地并无亲戚朋友,心里疑惑着,连忙走了出去。一个戴着破草帽的民工打扮的男人正蹲在酒楼门口,她犹疑了一会,问道:“是你找我?

  男人站起来打量着她,说:你是小五的大姐?”

  她心里一顿,来不及细想,忙点头说是,男人说:你妹妹从钢架上摔下来,右腿受了伤,现在诊所里躺着哩,你赶紧跟我走。

  她顾不得脱制服,托小姐妹跟廖老板请过假,叫了一辆黑摩托车,和这男人往诊所赶去。那诊所不过是一间简陋的小砖房,门口悬着脏兮兮的白布单,旁边挂着一块小黑板,写着几行粉笔字“专治各类妇科病,性病,男性功能障碍,牙科”,门楣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块牌子“妙手诊所”。掀开布帘进去,春玲脸色苍白地躺在肮脏的病床上,额头有几条伤口,刚缝过针,腿上绑着一大块纱布,外面渗出鲜红的一片血迹。见她来了,春玲咧嘴一笑:没大事,皮外伤,又没骨折,我皮实肉厚。蓉蓉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下来,坐在床沿握住腊梅的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抹了泪,回头去找医生询问病情。原来钢筋划穿了腊梅的小腿,虽然没伤及骨头,感染是免不了的,还得留院打针,一天就要一两百元。有人已经付了三天的住院费。三天,不够的,起码半个月。那位歪瓜裂枣、拿牙签剔着牙缝的大夫说。

  蓉蓉点了点口袋里的钱,蹙着眉头去找那男人,喝问:为什么你们老板不送她去好一点的医院?这是工伤,弄不好这腿就废了,他自己都不来看看?

  那男人苦着脸,塞给她几张皱巴的票子,说:老板说,是小五自己摔的,不算工伤,唉,大妹子,强龙不压地头蛇,胳膊拧不过大腿,你们是外地人,他是本地人,有来头,你不要去找他闹啦。闹也没用。我们几个老工友给小万凑了点钱,钱不多,就是我们一点子心意。说着他戴上草帽,佝着背走了。素秋捏着那点钱,心中愤闷着,再没有一滴泪落下来。

  夜风吹着白布帘,一轮昏黄的夕阳像腮边一滴浑浊的老泪,迟疑着不肯滴落下来。暮色四合,炊烟渐起,万家灯火都像是陌生的窥视的眼睛,有路边的野鸡逼尖了调子唱着周旋的老歌“夜上海,夜上海”,荒腔走板唱走了调,男人跟着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又是一阵尖锐荒淫的笑声。

  诊所虽小,医生也不见得有医术,收费却是狠的。腊梅执意不肯再住下去,蓉蓉熬不过她,只得接她回家。夜里她发着烧,头疼若沸,朦胧中来回徘徊的是她母亲,蓉蓉,张老歪,还有许多陌生的面孔,笑着的,哭泣的,狰狞的,像转换着的电影的胶片,梦里不知身是客,这终究是异乡啊,她奋力想苏醒,然而轻飘飘地游荡在云端,末了,还是坠落在无边无际的黑洞里。

  大半夜的,听到楼下房东夫妻吵架,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声叫骂,男人急促低沉的喝斥指责,听不清说的字句,伴随呼里呼嗵摔打东西的动静,隐约而清晰的一阵阵传来,偶尔,又渐渐消失了,恍如梦魇一般。她翻了一个身,在高烧的恍惚里喃喃唤出一个名字——“张哥”。

  有人在她耳旁轻唤着她的名字,一块冷湿毛巾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还有一条温热的毛巾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身子。那双手是她熟悉的,抚摸过无数次的,从前肤若凝脂,而今粗糙生茧,可是还是温暖的,亲切的,像极了她的母亲的双手——她的母亲,也像当年的蓉蓉,总是不快乐,秋日的黄昏,坐在满目荒凉的庭院里,眼里含着一泡泪,凄切地凝视着她,一双手抚过她的脸,从泪眼里吐出一句话: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替我顶立门户呢。

  所有的坚强都土崩瓦解,她抓住了那双手紧贴在胸口,要按到火一般燃烧着的胸腔深处,熨帖抚慰她多年的脆弱和不易。她婴孩般撒着娇,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妈妈……又沉沉睡去。

  清晨,房东太太来敲门。那个肤色黝黑、颧骨高耸的瘦女人堵在门口,挎着腰,用金挖子掏着耳朵,掏到痛处,半边脸都皱成一团,说起话来也带着嘶嘶痛意:不是我催你们,都大半个月了,我晓得你们难,你们也得体谅体谅我,我一家老小五张嘴就靠着这点租金吃饭呢,真正的等米下锅了。

  送走房东太太,蓉蓉守着昏睡的腊梅,一筹莫展。她在心里把熟识的人都过了一遍,忽然想起一个紧要的人,她立刻得了主意。下楼托付房东太太照看腊梅半日,那女人倒也爽快,满口答应了。

  一径回到酒楼,她把要说的话在心里演练了几次,腆着脸皮去见廖老板。还没开口,脸就红了,她揪着衣角,低头为难地说:老板,我家里有急事,想借一千块钱,您看方便不方便?

  哦,这事好说,你是老员工,还有什么不方便?男人笑着,嘴里和镜片后都晃着一片金光,晃得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给她到了一杯茶,安抚着她坐下,关切地询问她遇到了什么难事,她把“妹妹”受伤、急需用钱的事说了,他倒是关心得很,拖过她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温柔地摩挲着:你怎么不早说,你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我不把你当外人的。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沉,他的手摸上了她的胳膊,居心叵测地往她衣服里探。

  你不晓得,他喘着粗气低声说,我喜欢你好久了,北方女人就是皮肤白,又滑又腻,白糯米团子,不像广东女人,黑的,糙的,脱光了就像一条没刮鳞的熏咸鱼哩……

  她骇然地推开他,说:廖老板,你放尊重些,我不是那些街边的女人。

  男人翘起二郎腿,拍着膝盖哈哈一笑:傻女子,街边的女人是盒饭鸡,十块钱可以让你打几炮,那有什么意思?又脏!你不一样,我是真心喜欢你呢,你跟着我,别说一千,一个月我给你三千如何?领班也不做了,我一句话,你就是经理。那也是做做样子,你想干就干,不想干就闲着,要是再给我养个儿子就更好——就只别让我那醋坛子老婆抓把柄。

  她气的浑身打颤,冷笑道:廖老板的算盘太精了,不过,三千块钱买我,还是少了点。

  男人哼了一声,懒声道:你想清楚,别高估了身价,女人的身子不经放,放久了就连这三千都不值了。她冷笑一声,摔门而去。

  房东太太的脸是黄梅季节的天,阴沉时候多,放晴时候少。那女人正在给腊梅喂药,见蓉蓉空手而归,脸色一沉,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说:我没得闲工夫伺候两位大小姐,交不了房钱,我自己都要喝西北风,也只能劳烦你们走人。她垮着脸,解了围裙上上下下掸了几回,抽腿便走了。

  腊梅已经退了烧,斜躺着闭目养神,听见房东太太一番话,她睁开眼睛,说:“婶子你等等,还有件事情劳烦你。办成了,你的房钱也有了。”那女人喜笑颜开地又回来,腊梅半撑起身子,吃力地从枕头套里摸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她,纸条上头写着一串数字。她急切看着房东太太说,婶子你帮我去打这个号码,说小五病危,速来。她精力不济,说不上几句话,又虚弱地躺了下去。那女人答应着,寒暄几句便走了。

  蓉蓉在门口徘徊不前,屋漏偏逢连夜雨,腊梅的医药费,房东的房租,还有葛如林下最后通牒的电话,一切让蓉蓉头昏脑胀,钱,钱,她眼前一直晃动的就是钞票,因为没钱,腊梅营养跟不上,伤口不能愈合,看看她憔悴的脸,蓉蓉万箭穿心,她一闭眼,索性回头朝酒楼走去。

  廖老板仿佛知道她要回来,色迷迷看着她,说这就对了,女人不都那么一回事?你又不是小姑娘,害什么羞,再说了,陪哥哥玩一夜,伺候好我,别说三千,一万我也给你……

  夏蓉蓉在心里骂自己下贱,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会沦落到这一种地步,羞愧、难过、自责和不安表现在脸上,在廖老板看来更楚楚可怜,有一种别样的味道,那就是凄惨的魅力吧。

  廖老板不在说话,伸过来胖乎乎的手,一把搂住了蓉蓉,带有烟草味的嘴唇粘糊糊地贴过来,蓉蓉闭上了眼睛,有湿湿的液体慢慢涌出,廖老板喊了声宝贝,便迫不及待地扯下了蓉蓉的下衣……

  廖老板是个色魔,吃了药的他老当益壮,折腾了蓉蓉一夜还不算完,早上起来吃了早饭不顾蓉蓉的苦苦哀求,非把蓉蓉带到了洗浴城,和她来了个鸳鸯浴,直到下午四点,夏蓉蓉才精疲力尽地走回出租屋,口袋了有一叠厚厚的钞票。

  回来了!房东太太出乎意外地热情,满脸笑成了一朵黄菊花,语声带着谦恭和巴结。

  蓉蓉愣了,出租屋内空无一人,腊梅不见了!

  啧啧,想不到你妹妹有那么个有钱的老公,真不明白,她怎么和你来干这么苦的活,那人好气派啊,坐飞机来的,房费全付了,还给了五百元的小费。房东太太眉飞色舞,蓉蓉一句话也没有听见去,她闯进门,看看空无一人的屋子,马上就要疯了,扯住房东太太喊,腊梅呢?她去哪里了!

  房东太太被她的疯狂下得有点不知所措,等明白了蓉蓉说的话,恍然大悟,急忙递给蓉蓉一封信,那是腊梅留给她的。

  姐姐:对不起,我走了,也许我的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尽管我万般的舍不下你,我这个样子,只能连累你,看你终日在外奔波,而我却只能躺在床上,靠你养,我真的不忍心。

  姐姐,我也不想跟着张哥去,他是一个好男人,尽管我对他没有爱,只有感恩。他把欠葛如林那个王八蛋的钱全还上了,房租也结清了,还有,在梳妆台下面你的那双红色高跟鞋里,有五万块钱,是张哥留给你的,不要去上班了,张哥说安顿好我,等我的伤好了,一定会来接你,我们还是好姐妹,但是我们却回不去原来了,我答应嫁给张哥,原谅妹妹的选择,我不忍心你这样过下去了,是我害了您,我有罪,这一辈子我是报答不了你对我的好,假如有来世,我一定脱胎做个男人,堂堂正正的男人,好好爱你,好好呵护你……

  姐姐,我走了,保重,等我来接你,你要好好地善待自己,我在遥远的南方会默默看着你,盼望我们重逢的日子……

  夏蓉蓉看完这封信,万念俱灰,感觉到了房东太太惊恐的脸庞在急速地旋转,整个世界都在晃动,她晕了,世界变成了一个魔兽,张开了血淋淋的大嘴,咆哮着吞噬了她,她瘫坐在了地上。

  蓉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房东太太看她醒了,眼中充满了同情,说你太虚弱了,一夜老说梦话,吓死我了,再不醒,我打120了。

  蓉蓉抬头一看,太阳已经老高了,斑驳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罅隙,照到了蓉蓉憔悴的脸上,有点暖暖的感觉。

  她微笑这对房东太太说,谢谢你,我没事了,睡一觉就好了。

  房东太太诺诺而退,回头对蓉蓉说,我给你做点好吃的,不吃东西那行啊。

  她僵坐在窗边,整整一个下午,一动也没动。看着太阳从东面升起又落下,千帆过尽,来来回回,都是漂泊着没有归宿的一颗颗心。一整日她水米未进,也不觉得饿,到了晚上,房东太太端了一碗鱼肉粥来,她笑着道谢,仍是吃不下。房东太太东扯西扯了几句闲话,又撇嘴笑说:别说我多管闲事,我知道你们姐妹相依为命,可是妹子大了,迟早要嫁人,你这当姐姐的也留不住。你自己也要找个当家人。我就来做个媒,人呢,你也认识,对面那家杂货铺的张老板,老婆死了一年了,正想托我找个当家女人,我瞧着你们合适,他也挺中意你,不嫌弃你是二婚头。你看,你一嫁过去就是老板娘,多么好!她喜不自禁,像是这天大的好事就要办成了,蓉蓉下半辈子就要指望她这张嘴了。

  房东太太的话倒是提醒了她,是她一念之间想起了自己的归宿。她对男人不再抱有奢望,从离开葛如林那天起,这个念头已经在她的心里扎下了深深的种子,时光荏苒,接下的她,无法喜欢上现实的任何一个男人,无论他多么富有和倜傥,她的心底有一个地方是他人无法抵达的彼岸,那个彼岸她一直保留着,或者说留给腊梅的,她曾刻骨铭心爱过的女人,尽管是一段孽缘,她深爱,爱那个带着她一起飞,一起降落,飞到天上,跌到人间的女人。

  痛苦难挨的夜晚,她恍惚之中紧紧拥抱着腊梅的身体,当她完全进入她的身体时,时光飞速倒流,她又想起了腊梅,想起了她们做爱时沉醉的面孔,想起了她娇柔的呻吟,想起了她饱满的身体,想起了她令自己颤栗的爱抚,她一直把她当作心爱的男人去爱去索要,却不能够,不能够!

  她变成了她心里隐匿的一根刺,随时随刻,都会展露凌厉的锋芒,将她刺伤,伤痕累累而乐此不疲。

  那根刺,到底是爱还是恨?

  想的这么样了?房东太太的话拉回了蓉蓉的思绪。

  那杂货铺的张老板,形象猥琐,蓉蓉认识,去他的店经常买东西,那人对蓉蓉颇感兴趣,常常借故凑过来和蓉蓉说话,满嘴黄牙,大腹便便,浑身都晃荡着油腻的肥肉,蓉蓉一想就感到恶心,

  谢谢太太,我还没考虑好呢?我回老家去看看,征求下父母的意见。蓉蓉推辞道。

  好好,我等你的消息,那边我包下来,只等你一句话。房东太太乐颠颠地说。

  房东太太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腊梅虽说一定要她跟着去张老歪的老家,却是断然不能的。孤身一人留在广这个小城也是艰难,想一想,唯一能投奔的只有她北方的老家。想来十几年没有回家了,一丝惭愧慢慢涌上了心头,脑海里浮现了父母苍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腰身,泪水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人在无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家乡和母亲。

  她这样想着,下楼找了一家铺子打电话。母亲接了电话,陌生的不认识了她了,等确定了是她,很久才传来了母亲苍老的声音,蓉蓉,遇见什么事了,跟娘说,别怕,有娘呢。

  蓉蓉只有在传统的节日打电话问安,平白无故的日子打电话,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已经猜测到了什么。

  娘,没事,我很好,我想回家。蓉蓉强忍住激动,镇定了一下,装作欢喜地说。

  嗯,好啊,几天能到家,我给你收拾一下你的屋子。母亲那边传来了欣喜的声音。

  蓉蓉出嫁好多年了,母亲还留着她为女儿时候的小屋,屋内的摆设都是她喜欢的样子。每次回家,母亲总是说,到什么时候别忘了家,你的小屋永远给你留着。

  夏蓉蓉终于没有能回到家,她病倒了。

  开始的时候,她只是阴道带了血丝,他没有介意,可是一连三天,血块越来越多,她不得不去了县城的人民医院。

  挂号检查做了B超,她一脸疲惫地拿着片子走到了三楼的专家面前,专家是医院的权威,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带着高度近视镜。蓉蓉递过了检查单,等于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一生,忐忑不安等待医生的宣判。

  她感觉到了女专家严峻的目光,从她的目光里蓉蓉感觉到了无限的吝惜和无奈。

  她专注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你,早干什么去了?太不打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大夫,我得的什么病?挺严重吗?

  女专家拍拍片子,语气有些低沉,宫颈癌。

  短短的几个字,如一枚重型炸弹,把蓉蓉炸得体无完肤。宫颈癌,她患了不治之症!

  她心里砰然一声,像是沉重的步子从枯枝残叶上走过去,她听到浑身筋骨崩裂的声音,连五脏六腑都震碎了,一阵头晕目眩,几乎就要瘫坐下去。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完了,老天啊,我做了什么孽,上天竟如此惩罚我!

  窗前的街道车水马龙,枯叶兀自飘零,而病床上的她,似乎穿越时光,看见一个懵懂的少女,看见了一个充满野性,活泼泼辣的女孩,看见一段欲望无处安放的青春流年,那个相识的日子,排在常常求职队伍中小男孩般的腊梅,她那双清澈出水来的瞳孔,闪烁着狡黠和纯真,裹挟着爱恋与满满的欲望,呼啸启程,从那天起,她就跌宕起伏在那段寂寞岁月里,快乐也好,哀伤也好,痛也好,悲也好,性与爱的纠缠也好,对她的忏悔也好,总之,她再也逃不开,逃不开,逃不开那段欲望的缠绵。

  夏蓉蓉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医院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她赤着脚,散着发,一路沿着河岸线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河岸的深处,遥远的梦境里,有人在唱歌:

  世上没有为心而碎的石头

  却有为石而碎的心

  让自己相信你从此已远离

  慢慢在渺渺梦境里

  你我没有刻苦铭心的恋情

  我却有一颗痴痴的心

  啊从此一个人回忆

  从此各奔东西

  从此不会有好天气

  我知道你是风景

  你是雨后的彩虹……

  那摇曳的声音中似乎出现了一位带翅膀的天使,她要带着蓉蓉去美丽的天堂。

  世上没有为心而碎的石头

  却有为石而碎的心

  让自己相信你从此已远离

  慢慢在渺渺梦境里

  她重复着这几句歌词,河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裙子,她怪异地微笑起来。

天黑了,夜色浓得化不开,起风了,发出尖锐的啸声,月,星光隐去,天地就像没有尽头的深渊,看不到一线光明。黑暗里仿佛有一只发着怒的恐怖的怪兽,咆哮着,翻滚着,仿佛一口要将她全部吞没。

 

  十、

  腊梅一眼就看到素秋蓉蓉了。

  化成灰,她也认得那曾是她爱过的女人夏蓉蓉。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蓉蓉,她优雅高贵,身材纤细,不过眼里总是隐着不快乐,像极了她的母亲。唯一不像的是,蓉蓉瘦弱的身子其实是钢筋铁骨,每一寸肌骨都暗藏着巨大的热情和坚毅。如今,那钢筋铁骨的女人,那坚定不移的女人就躺在那里,浑身赤裸,被河水泡得浮肿而惨白。

  她面容安详,头发上扎着她最喜欢的花蝴蝶节,穿着她最喜欢的绿色连衣裙,像一个活泼的公主,小鸟依人温顺可爱。

  腊梅痴坐在人群里,长久地紧抱着蓉蓉,精心地整理着她湿漉的长发,她知道蓉蓉是个精致的女人,什么时候都是整洁素雅的,她怎么能容忍自己如此败落不堪呢?她又想,那样冰冷的河水,那样黑暗的夜晚,蓉蓉也不知害怕不害怕。

  有民警照例来盘问,她一味呆滞地摇头,置若罔闻。

  有警察来了,询问她。

  她如一尊雕像,轻轻抚摸着她,亲亲喊着姐姐。

  当警察提出要尸检的时候,腊梅疯了,她跳了起来,冲着警察吼道,你们都他妈胡说八道!我看谁敢!她又偏头古怪地微笑了一下,伸出手指在嘴边虚了一声,解释说:“你们太吵了,会吵着她睡觉。”

  初步的鉴定下来了,夜黑,失足落水,不识水性。看热闹的人觉得索然无味,都三三两两散去。四下都寂静了。

  她想起刚到苏州的那个夜晚,没有了北方的小县城,没有了葛如林,她和蓉蓉在傍晚的小路上,无拘无束,整个宇宙之间只有她和她,再无旁人,再无琐事,苦也罢,乐也罢,只要不离分,大抵就这么地老天荒下去。

  蓉蓉连片言只语都没留给她,也许到了最后,对于这个窒息的世界,她是无话可说,有话亦不能说?

  如今也是地老天荒吧,不过已是咫尺天涯,生死相离。

  寂寥的大地,一个孱弱的肩头还在抖动,只是欲哭无泪,腊梅静静看着西方的天空,深邃而又昏暗,她似乎看到了夏蓉蓉标志性的微笑,喃喃对她说,好好活着,我很好,我在天上看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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