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在所谓的都市中，总是生活着一群所谓的外地人，他们在建设着都市，他们却被都市排斥着。他们常常被那些所谓的都市人称为“外乡人”或“乡下人”，对此官方的说法是“进城务工者”，大众的说法是“农民工”，北京则把所有的外乡人称为“北漂”，其实称作什么并不重要，他们同你我一样，也是一群谋生者，也有自己的血和泪……
一、恼人的双百
放暑假啦，这是丹丹人生的的第四个暑假，虽然她或许不明白“人生”二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她觉着在这里应该叫人生，因为她明白这个暑假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需要她一生进行铭记的暑假！在这个暑假结束后，她需要做出一个选择，一个对于她这样的小孩子来说难以选择的选择，一个或许足以影响她一生的选择！
暑假对孩子来说就是解放就是快乐，暑假是应该留下美好的回忆的！可眼下的小丹丹就有一个烦恼，一个很大的烦恼：期末考试她的语文数学又考了双百！当老师大声的叫喊着自己的名字，当面对同学们那一对对艳羡的目光手捧那闪闪的奖状时，小丹丹一下子木然啦！快乐和自豪是短暂的，剩下更多的是茫然与烦恼，嗨，那恼人的双百！
这成绩她应该感到自豪，毕竟双百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虽然班上也有考一百分的，但双百的就她一个，她觉着自己的付出终于有了收获，考试取得好成绩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奖励！唯一的遗憾就是英语，只有可怜的87分，竟然没有过90，其实这个成绩也不错，在班上是第二名，但她觉着还是没有考好，她应该过九十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觉着英语越来越难，甚至感到了一点吃力。英语这一门对于全班的同学来说好像都比较难，同几乎所有的农村孩子一样，大家学得都很辛苦，它不同于语文和数学，不会的可以回家问问爸爸妈妈，虽然他们不一定也会，但至少他们学过，英语就不一样，英语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天书，有的家长也学过，但也停留在点头“yes”摇头“no”的初级阶段。当然英语也有考一百分的，就王天歌一个，这个孩子有点调皮捣蛋，可英语学习好，其实也没有什么秘密，就是他有一个英语点读机。他爸爸虽然也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打工仔，可他爸爸身体好，很能干，人也活，在同学们当中属于比较好的。
丹丹爸爸的身体就很不好，他得病啦，一种叫做“职业”的病，这种病很可怕，爸爸几乎天天不停的咳嗽，咳的很厉害，还有黄色的粘稠的痰，有的时候甚至咳血，丹丹就见过一回，有一次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她就在痰中见到了黑色的血块，当时丹丹吓得哭啦，她自己偷偷哭着，她不敢告诉别人，她怕见到妈妈哭泣，她怕听到爸爸叹气，这成了她心中的秘密，一个沉重的秘密。记得小时候爸爸的身体是很棒的，她还清晰的记着爸爸让她骑大马，一次次将她高高的抛起，又一次次轻轻的接下……这应该怎么来形容，应该是当年的爸爸体壮如牛，她找了好多词语觉着还是这个最好。可现在爸爸的身体很弱，他再也不能将孩子高高的抛起，在记忆当中，爸爸就从来没有举过弟弟，更没有让他骑过大马……她知道这一切只能成为美好的回忆啦！爸爸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力气也很少，每天早起摆摊都需要她的帮忙，这想起来就让人心酸！“职业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病，它怎么会让如此强健的爸爸变得这么体弱不堪？这种病实在太可怕啦！她悄悄的查过字典，她想搞明白这一切，可字典里没有这个词语，只有“职业”一次的解析：工作岗位。她明白这个意思，爸爸工作进行的就是职业，就如同学业一样，丹丹学习进行的就是学业。这应该是美好的东西，可她不明白职业为什么会成为一种可怕的病！“职业”应该是用来形容病的，也就是说这病应该是“职业”的，它如同爸爸工作、丹丹学习一样无时无刻不在侵袭毒害着爸爸，直到它退休为止……每每想到这里她就会感到不寒而栗：“职业病”如果退休啦，那爸爸肯定也就不在啦！
丹丹觉着最可怜的还是弟弟，弟弟从小在城里长大，爸爸妈妈工作都很忙，根本就无暇顾及他，自从丹丹被爸爸妈妈接进城里读书，弟弟才开始有人照顾。何况自己还小，有时候照顾弟弟真的很吃力，不像自己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农村长大，虽然也很苦，可至少有爷爷奶奶疼。更可悲的是最近一年多爸爸病了，工作也丢啦，全家人的生活担子都落在妈妈一个人身上，爸爸摆地摊修自行车虽然也有些收入，可还要看病吃药，家里的日子真的是……应该是揭不开锅吧，可丹丹觉着这词用在这里又不妥，这应该是形容万恶的旧社会的，自己家里也有吃的，虽然吃不好，但肯定能吃饱，新时代的人应该用新词汇，可丹丹知道的新词汇实在太少啦！……更让人着急的是今年弟弟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可家里如今的情况……
丹丹曾经在一天夜里听见爸爸妈妈的对话。爸爸：“小阳阳也六岁多啦！……”妈妈：“时间过得真快，唉，不觉出来已经快十年啦！……”爸爸；“小阳阳该上学啦！幼儿园没有钱让他上，小学不能再耽误啦！”妈妈：“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长久的沉默。爸爸：“都让我的病给耽误啦！”妈妈：“事情已经摊上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啦！……”爸爸：“嗨，我这病估计是好不了，还是孩子们要紧，不能再让他们像我们一样啦！”妈妈：“你也不要担心，大夫不是说了吗，你这病关键在养，不再干重活，营养跟得上，好好养几年就好啦！”爸爸：“瞧这命，穷家摊上个富贵病！你也不用宽慰我啦，我的病我清楚，再也不可能跟以前一样啦！”妈妈：“就这样也行，干不了体力活，你就做点小买卖，饿不死的！”“可孩子们上学该怎么办？”又是短暂的沉默。妈妈：“一个孩子上学就已经很吃力啦，两个一起上确实受不了……”爸爸：“我的意思是把我的药给停了，孩子们不能因为我的病给耽误啦！”妈妈：“那不行，这一年多为了给你治病把家里积蓄都花完了，还拉了饥荒，好不容易见效果啦，如果停了药出现反复怎么办？那钱不白花了！”爸爸：“怕的就是我的病治不好，这是个无底洞！”妈妈：“那也得治，再说大夫已经说啦，现在只要慢慢养着就没事！”爸爸：“可孩子们的学习怎么办？”长久的沉默。妈妈：“我的意思还是让丹丹继续上，这孩子学习好，现在如果不上啦，就彻底给耽误啦，日后就不容易再拣起来啦，那就太可惜了，阳阳还小晚一点上学没关系，再说丹丹一直在教阳阳学习，我看也不错！等以后条件好了，再上学也不会耽误的！”爸爸：“就是丹丹这孩子太懂事啦，懂事的让人心痛，我怕不让阳阳上学她也就不上了……”妈妈叹了口气：“这倒有可能，两个都挺懂事的，还真怕因为这个闹起来！”爸爸：“到时候再说吧！……”
正是无意中听到的这一次谈话成为丹丹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她明白在学习这个问题上她和弟弟只能选择一个，而任何的选择对于她来说都是残忍的！学习，多么美好的事情，她是多么的热爱学习，她是多么的渴望学习，可弟弟该怎么办？弟弟这么小，连一天学都没有上就辍学啦，这对他不公平！她恨自己，为什么考试要考双百？你不是决定考不好吗？只有这样让爸爸妈妈对自己失去信心，才有可能劝爸爸妈妈放弃自己让弟弟上学，可到考试的时候为什么会管不住自己，为什么要把所有的题目都做完？……
今天回家的路太长啦！路的尽头或许就是就是尽头，她学业的尽头！路的尽头或许应该是起点，弟弟上学的起点！是该做个选择啦，为自己也为弟弟，可这恼人的双百又该怎么办？我怎么才能让爸爸妈妈放弃自己让弟弟上学？……正在这时丹丹看到了正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低头走路的王天歌，她的眼睛不觉一亮……
二 、地下地上
远远的就看见了爸爸的修车摊，烈日下爸爸一身汗水。丹丹快步走上前去，帮爸爸把杂乱了一地的家伙什给收拾了一下。爸爸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又低头干活啦。有人买雪糕，有人要饮料，丹丹费力的推拉着冰柜的门帮爸爸支应着，不觉已是汗流满面。终于爸爸的活完了，人也走啦，只剩下丹丹和爸爸两个人。爸爸用毛巾擦了一把汗，又拿起大大的塑料杯子扬起脖子，“咕咚”“咕咚”水下去了一大半，擦了一把嘴转过头来朝丹丹笑了一笑：“考试卷子发啦？”“嗯！”丹丹打开书包怯怯的把卷子递给爸爸。爸爸笑眯眯的接过卷子，低头看起来。笑容凝固在爸爸脸上，而后慢慢消失，沉了下来，一片乌云，眼睛也睁得越来越大，冷冷的光。时间凝固了许久，爸爸轻轻叹了口气：“回家做饭吧！”……
期待的暴风雨没有来，丹丹长吁了一口气。在回家的路上，丹丹与王天歌交换了试卷，其实很简单，只要把名字改一下就可以啦！本来唉声叹气满脑门子官司的王天歌一下子蹦了起来：终于不必再经历爸爸的暴风雨啦！而且根据协议两门超过80分便可以去吃一顿肯德基，两门过90就可以去动物园啦，现在三门一百分动物园游乐场都可以去啦，实在太高兴啦！丹丹明白交换试卷的后果，王天歌考得太差啦，语文54分，数学只有可怜的46分，他雨过天晴了，可自己就要面对爸爸的暴风雨啦，虽然爸爸从来没有打过她，可以前成绩好，现在的成绩实在太差啦！当然她能够想象得到爸爸妈妈看到双百成绩后的笑脸，可如今只能让他们失望啦！一路上丹丹都在想象着爸爸看到成绩后是什么样子，是暴跳如雷还是破口大骂，抑或是拳打脚踢，她没有想到爸爸只是叹了一口气，那是深深的失望，那一刻丹丹的心碎啦！
爸爸车摊东边不远处便是一座小区，这座小区在开盘时候在这座城市也曾经风光一时，后来随着各种豪华小区的上市入住，便没落啦。进了小区，绕过一条不太长的绿荫小路，便看到一条长长的通往地下的通道，通道口有两个灯箱，上边写着“旅馆住宿”的字样，后边有一张红色的价目表，上面标着旅馆各种房间的价格。这是一座典型的地下室旅馆，所有的房间都在地下，价格每晚30元—50元不等，也是这座城市最便宜的旅店之一。又深又长的楼梯尽头便是一张破烂的标有“服务台”字样的典型旅馆柜台，正在看报纸的老板娘看见了丹丹，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丹丹放假啦？”“嗯！”“考的怎么样？”“不太好！”丹丹的头低了下来。老板娘满脸疑惑：“进去吧！……”
“姐姐！”正在老板娘屋里看电视的弟弟听见姐姐的声音一下子从屋里蹦了出来，一脸惊喜。丹丹轻轻的摸了一下弟弟的头：“陪小京京玩吧，别欺负人家！”“净是他欺负我！”弟弟满脸委屈。京京是老板娘的孙子，这孩子小阳阳两岁，很调皮捣蛋，也许都是小孩子的缘故吧，非常喜欢与阳阳玩，阳阳却总是躲着他。“看电视吧，姐姐要做饭啦！”丹丹知道弟弟讲的是实话。“姐姐你也来看吧，演的是《喜羊羊与灰太狼》，那灰太狼太好玩啦！”弟弟拉着丹丹的手不愿意松开。“阳阳，快点，又演啦！”小京京探出脑袋来，对阳阳极尽笑脸，生怕阳阳会飞掉似的。“快点，进去吧，别打架！”弟弟仍有些不舍，可架不住电视的诱惑，随京京进了屋。
整个地下别有一番天地。地下室是由一个地下停车场改造而成的，老板娘将其改造成了两大部分，东南部用于旅馆住宿，房间条件当然与地上旅馆有天壤之别，不过也能住人，关键是价格便宜，便有市场，生意也不错。西北部分则进行了简单而细致的分隔，用廉价的板材分成了一个个小房间，窗户是用不着的，一个破木门一把锁便是一个窝，主要用于外来务工者租赁。老板娘极尽想象力，整个地下空间都得以充分利用，角角落落里也布上了房间，有的房间甚至不足两平米，推开门便是床。通道也绝对是合理分配，两个人并行刚好合适，三个人则需要侧行。由于房间分布规则而错乱，整个地下通道便四通八达，如蜘蛛网一般，不熟悉的人进了地下便容易迷路，还是老板娘聪明，在通道路面上铺了胶纸，上面布满箭头标示和文字说明，这样迷路的话看看脚下的路便知道自己在哪里。对于通道出口和厕所等关键部位，不同的路口便有了标志牌，分别指向厕所和出口。
丹丹不担心迷路，回家只需按照标志牌沿着厕所的方向走准没有错，出来自然照着出口的方向走。走过又深又长又暗的潮潮的通道，丹丹并不害怕，相反的她有一种甜甜的暖暖的感觉，那应该就是家的感觉。通道上有声控灯，轻轻咳嗽一声灯便亮了，很方便的。丹丹却喜欢静悄悄的轻步走路，她喜欢安静，她喜欢黑暗，多年来她也已经习惯了黑暗，她记得住在旁边的那个漂亮的如天使的范丽丽姐姐曾经给她讲过一个黑人的大作家的故事：作家的爸爸就要远逝了，他劝诫自己的孩子：“您们不要难过，你们应该感到高兴，因为下边是黑暗的，就再也分不出黑人白人啦！”那一刻她想哭，她知道黑人与白人的区别，不单单是黑与白的区别，就像她知道住在地下和地上的区别，不单单是穷与富的区别。她感到黑暗是安全的，黑暗是温暖的，地下也是安全温暖的，因为地下是黑暗的，地下就应该是黑暗的，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分不出来，看不到点读机，看不清穷人和富人，更分不出城里和乡下。
“路的尽头是厕所，厕所旁边我的家！”嘴里轻轻的念着，丹丹不觉到了自己的家门口。地下室西北角最深处便是厕所，厕所旁边便是丹丹的家。这是地下整个西北住宅区唯一的厕所，门虚掩着，一股怪怪的蒸发了的味道飘了出来。其实住厕所旁边除了空气与别处有所差别，还是挺方便的，首先是上厕所方便，尤其这是地下住宅区唯一的厕所，其方便待遇自然不可言说；其次赁房租金便宜，这个很好理解；关键的是由于靠近厕所，这每天打扫厕所的任务便落到了小丹丹的身上，为此老板娘还免除了丹丹小房子的房租。当然小丹丹的房子很小，拉开屋门便是床。这原本是一个小小的储藏室，专门放置打扫厕所工具的，小丹丹来到城里，老板娘便腾了出来给了丹丹，自然每天打扫厕所的任务也归了丹丹。后来弟弟大了也从爸爸妈妈屋里搬到了丹丹这里，爸爸便给丹丹床上又加了床，成为所谓的双人双层床，唯一的遗憾就是天棚有的低，一开始是弟弟睡在上边，后来碰了头，便换成了丹丹，丹丹也会碰头，头疼了便学会了躺在床上脱衣穿衣的习惯，时间长了习惯便成了本能。更绝的是爸爸竟然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架了学习桌，由于房子空间太小，只能摆下一张床，爸爸便在两边床头架起了活动板，拉下来是学习桌，推出去便是床头柜，也是丹丹放课本书包的地方。丹丹把书包放到床头柜上，打开书包掏出了自己的卷子，考的成绩太差啦，她要找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好好藏起来，可地方太小啦，实在藏不下东西，无奈之下丹丹只好藏在褥子底下。
做饭其实很简单，只需把妈妈做好的饭菜放在锅里打开煤气罐热一下就可以啦，唯一的麻烦就是拿放饭菜的时候要借助凳子，不过这一切小丹丹已经很熟练啦。做完这一切，丹丹满意的注视着黑暗中的灶火：住在城里还是很方便的，像做饭只要打开煤气灶就可以啦。在农村帮奶奶做饭就很麻烦，那里是大锅大灶台，烧的柴禾如果不干就很呛人，还要拉大风箱，实在有点吃力。
整个走廊里静悄悄的，这个时候大家大多在上班做生意跑业务奔波，妈妈也上班去啦，要晚上才能回来。远处的入口处有点点声响飘过来，是弟弟他们在看动画片。灶火也有声音，在黑暗中特别的响，丹丹小心的关注着，她知道这后边的危险，老师讲过，爸爸妈妈更讲过。
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脚步声，森森的，脆脆的，在地下飘得很远，丹丹惊奇的扭过头来，脸上是迷惑和丝丝的恐惧。声控灯自远处一盏一盏的燃了起来，这情景有点像探险电影，一阵“咯咯”的笑声也随之飘了过来，丹丹知道是谁回来啦。
摇曳的身姿，如画的面孔，曾经认为的美丽，现在的丹丹对这张曾经倾迷如天使般的脸竟然有些许的厌恶，骚货！妈妈曾经在背后这样骂过她，丹丹开始的时候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但知道这肯定是骂人的话，她恨奇怪，记忆中妈妈根本就没有骂过人，或许是在大城市里呆过的缘故，妈妈毕竟不同于村里那些没有文化泼妇一样的女人，可现在她竟然骂人啦，而且是背后当着丹丹的面，骂的竟然是丹丹一向崇拜和爱戴的丽丽姐。丹丹后来在字典里查到了那个词语，那是对女人极其蔑视的称号，她不知道妈妈为何如此骂丽丽姐，她也慢慢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就她自己的能力和想象力，她有些信啦，可她仍有些不甘心！
她的身边又换了一个男人，一张与她年纪极不相符猥琐的脸。“丹丹在做饭呢？”范丽丽看见了丹丹也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现在地下还有人。丹丹轻轻“嗯”了一声又低头看自己的灶火。“快进屋，我等不急啦！”那张猥琐的脸上透着色迷迷的光。“怎么啦，不高兴？”范丽丽没有理他，低下头来关切的看着丹丹。“你们放暑假了吗？”望着面前那张曾经美丽关切的脸，丹丹心中不觉有些不忍：自己为何要如此待她？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姐姐，我想听你弹钢琴！”迟疑片刻，丹丹诺诺着，她多想找回以前的姐姐！范丽丽的身子一颤，面前的脸也有所扭曲：“今天姐姐有事，改天姐姐一定弹给你听！”“你居然会弹钢琴？！”身后的男人一脸的惊愕。“以前的事情啦！”丽丽扭身进了屋。丹丹的心沉了下去。
墙板很薄，里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小点声，外面有人！”“一个小孩子吗？”“你王八蛋！”之后是一片呻吟声！这种声音丹丹也听过，在黑黑的夜里，爸爸妈妈房间也曾经有过，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为何爸爸妈妈之间叫做恩爱而姐姐却被称作骚货，大人之间的事情真的太复杂！
外边正是烈日当空。一走出地下室，便如同出了冰箱进了烤炉。阳光是灿烂的炽热的，照着人懒懒的乏乏的。爸爸的生意也很清淡，偶尔有人过来要雪糕取饮料，这些丹丹都能够支应。
爸爸大口的吃着丹丹送来的饭菜，偶尔喝一大口水，很香的样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爸爸的吃饭声，那么刺耳！“姐姐！”弟弟不知什么时候蹦了出了，从身后一下子抱住了丹丹，正在收拾饭盒的丹丹吓了一跳。“姐姐，下午带我出去玩好吗？”弟弟一脸的期待。丹丹询问的看着爸爸。“去吧，别走得太远！”爸爸摆了摆手。“啊哦，能出去玩啦！”弟弟高兴的蹦了起来。爸爸妈妈天天工作，姐姐又要上学，这些天把他闷坏啦！
柏油路烫烫的，走在上边如进了炒锅一般，泛着油油的光。路边的树木也如同被蒸了一般，耷拉下了脑袋。拐了一个路口，行人便多了起来，这个城市的繁华也慢慢峥嵘起来。弟弟如同出笼的小鸟一般，不停的叽叽喳喳，蹦来跳去。丹丹懒懒的支应着弟弟，要他小心汽车，当然也没有忘记不停的教他学习路旁店铺招牌的字，弟弟的积极性很高！
在一间不太豪华的店铺前，丹丹停了下来。那是一家点读机专卖店，里边摆满了各种型号的点读机。“小朋友，进来看一看！”导购员小姐一眼看出了小女孩眼中的期盼。丹丹没有忍住自己的脚步，漫步走了进去。导购员小姐很卖力也很能说，不停地向他们讲演着不同型号的产品，还取来一台点读机进行演示，并要丹丹他们自己亲自动手体验。虽然他们只是没有大人陪同的小孩子，虽然他们看上去像农村出来的孩子，可她相信现在的父母为了自己孩子的教育都舍得花血本，只要孩子们满意动心啦，肯定能够把他们的家长带过来。丹丹确实满意动心，弟弟也满脸兴奋，小手不停的摁来摁去。丹丹特意悄悄的留心了一下王天歌的那款的价格，698元，太贵啦！自己一学期的学费尚不足600元，弟弟和自己还面临着上学的难题，想拥有一款点读机，对自己这样的家庭来说那简直就是奢望！……不知道过了多久，丹丹和弟弟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两个人沿着马路漫不经心的走着，弟弟一脸的兴奋，嘴里不停的诉说着点读机的种种好处，种种新奇的体验。丹丹默默着听着，她实在不忍心打断弟弟，她明白有希望的日子是甜蜜的！上学的事情如大山一般压得她的心沉甸甸的，点读机的影子又似永不消失的梦魇一样牢牢的缠着她。忽然丹丹睁大了眼睛：不远处一个满脸皱纹拾荒的老太太捡起了一个矿泉水瓶子，然后费力的将它跺扁，塞进了身后拖着的麻皮袋子……如电流击中一般，丹丹脑中快速的运转着：她捡瓶子干什么？当然是卖钱！我和弟弟上学不就是缺的钱吗？一个瓶子一毛钱，如果……那么……甚至点读机……丹丹被自己的想法兴奋着，如同地下那声控灯的光一样给她带来了光明和希望，不，如同那地上炽热的太阳一样让她灿烂激动……
“阳阳，我们也捡瓶子好吗？！”阳阳转身就一把拉住了弟弟。“为什么？卖钱？”弟弟一脸的迷惑。“当然是卖钱！你想啊，一个瓶子一毛钱，一千个瓶子就一百元钱！”“一百元！”弟弟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在他意识中，一百就是很大的数字。“一百元可以买好多的雪糕！吃也吃不完！”“我们不买雪糕，我们可以用这钱上学，我们可以买点读机！”丹丹耐心的劝说着弟弟。“点读机？！那样行，不过我们也可以买点雪糕，你也可以吃！”点读机的诱惑是巨大的，当然他没有放弃自己的雪糕。“行，我们也可以买雪糕，但要你自己捡瓶子攒钱！”丹丹面对固执的弟弟也适当做了妥协。“那我们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人达成了协议，便立即行动了起来。以前没有注意到，等到细细寻找的时候，收获还真是不少。就这样两个人一路低头寻着，一路走了下去，不一会儿，两人的手已经满了，后来丹丹又捡到了几个大塑料袋，他们便将瓶子踩瘪放进了袋子里……
太阳如醉酒一般脸红红的，自西边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马路边的路灯却如天边的繁星一样一盏盏闪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城市。人们如蛰伏般一下子涌了出来，下班回家的，夜里外出的，街道上的人渐渐拥挤了起来，也渐渐的热闹起来。路边的各种店铺也灯火通明，透着不同色彩诱人的光，整个都市正按部就班的步入夜的轨道。时间过得真快，该回家啦，不然爸爸妈妈会着急的！……
整个地下也热闹起来，在外奔波的人们趁着夜色匆匆的赶回地下的家中。几乎家家都亮了灯，闪着幽幽的光，声控灯也变成了长明灯，走廊也忽的一下亮堂拥挤了起来：洗菜的、洗衣服的、炒菜的、煮饭的，在洗涮间甚至有人在冲凉水澡，人竟然不少，有人在排着队……老板娘的叫骂声在此起彼伏：“洗点菜用这么多水，水不要钱啦!”“王峰家的这个月的水电费该交了！”“张得贵！你家这个月的电费这么少，是不是偷电啦！”“老板娘，冤枉啊！”同以往一样在洗涮间门口，老板娘停了下来：“孙明，洗澡钱没有交洗什么澡，快滚出来！”“包租婆，有本事你就进来，这里面正缺个搓背的，还是异性按摩！”“王八羔子，你认为躲在里边老娘就治不了你啦！”依旧是一片笑骂声……那一刻，老板娘真的成了《功夫》中的包租婆，丹丹也有这样的感觉。远处忽然传来一片打骂声，接着是孩子咆哮杀猪般的哭喊声，丹丹知道赵振鹏一定是期末考试又考砸啦，他爸爸一定是在教训他，当然并不一定在打他，赵振鹏这是在向老板娘求救，这家伙太狡猾啦。“赵旭刚!是不是又喝猫尿啦，拿孩子出什么气！”老板娘果然上当了，一路咆哮着奔了过去，洗涮间里的孙明趁机溜了出来……
走廊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有的门紧闭着，有的门虚掩着，一家人开始围在一起吃饭，也有独自一人泡方便面的，有的人则打开了电视机……丹丹与妈妈一起帮着爸爸把修车摊上的家伙什搬进了家，冰柜则留在了小区门岗处，地下地上搬运太麻烦。丹丹打开锅端出了饭菜，妈妈则将屋里的小饭桌端到了走廊里。赵振鹏的哭喊声没有啦，丹丹知道老板娘已经替他化解了危机，他与丹丹在一个学校里读书，只是不在一个班级，这孩子很捣蛋，喜欢上网吧玩游戏，学习成绩一直不好，他还曾经欺负过小阳阳，丹丹并不喜欢他，他爸爸与丹丹爸爸曾经在一个地方打工，只是丹丹爸爸现在病倒啦，再也没有上班。丹丹特意留意了一下丽丽姐家的屋门，一直紧锁着，她又出去啦，那一刻丹丹的心很凉很凉！“阳阳，吃饭啦！”丹丹喊了一声。正在老板娘屋里看电视的弟弟不情愿的探出了脑袋，丹丹一把把他拉了出来。“呀，鸡架炖土豆！”弟弟跳了起来。所谓鸡架是肉鸡退了肉以后剩下的鸡骨头，当然肉也不少，价格又不贵，爸爸需要补充营养，这应该是这个家庭最好的选择，没有办法，猪肉太贵啦！同以往一样，爸爸先动起了筷子，架起一块鸡大腿先放到了弟弟碗里，看上去肉不少，弟弟惊喜的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爸爸又架起了一块鸡翅膀，看了一眼满怀希望丹丹的眼睛，迟疑了一下，然后放进了嘴里。丹丹的头深深的低了下去，如同犯了罪一般。妈妈看不下去了，架起另一块鸡腿放到了丹丹的碗里，丹丹把碗里的鸡腿又夹给了弟弟。爸爸又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起来。丹丹知道，爸爸平常不喝酒，只有高兴或者特别烦心的时候才喝酒，今天喝酒肯定是不高兴啦，而这一切皆源于丹丹的成绩单。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吃饭的声音不停的闪烁着，全家人之所以来到紧靠厕所的走廊里吃饭，也是源于这声控灯，这样可以把电费省下来。整个饭都吃的很沉闷，没有人说话，声控灯又暗了下来，同往常一样，弟弟不失时机的干咳了一声，走廊里又飘起了幽幽的光。“咳什么咳？看不见还吃到鼻子里去啦！”爸爸瞪了弟弟一眼，弟弟一脸疑惑，手足无措的低头啃着鸡骨头……
躺在床上，丹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天的收获不错，捡了大约六十多个瓶子，整个暑假有近两个月的时间，看这样子很有可能凑够学费，不过明天要早点去，晚点回来……爸爸妈妈对我的成绩单很不满意，他们一定很伤心，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爸爸妈妈也没有睡觉，他们的谈话声透过薄薄的墙板清楚的透了过来：“丹丹的语文和数学真的不及格？”妈妈的声音！“那还有错！”爸爸很不耐烦。“那你打算怎么办？”“实在不行就让她退学，正好阳阳的年龄也够啦！”长久的沉默。“我还是不相信丹丹会考的这么差！”“我也不相信，可那是丹丹的卷子没有错！”“那也不一定！”“你什么意思？”“丹丹这孩子心事重，我怕她知道些什么！”又是长久的沉默，丹丹的心一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如果两个孩子非要选择一个上学的话，现在我只能选择阳阳，这只能怪丹丹不争气！”“我还是不相信，我自己的孩子我清楚！”“那你打算怎么办？”“明天我先看看丹丹的卷子再说，实在不行的话我跟她张老师见个面，放暑假啦，她也没有工作，前段时间见面还托我能不能帮她在厂子里找点活！”“嗨，张老师也不容易，一个女人家的，难为她啦！”“即使丹丹真的成绩不好，我也想听听她的意见！”“手心手背都是肉，阳阳也很可怜！”“他还小，日后会有办法的，丹丹可不能再耽误啦！”丹丹的心不觉悬了起来……
三、 平常的一天
丹丹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打扫厕所。首先打扫的是男厕所，她要在别人起床前打扫干净。第一件事情是将每一个蹲位旁纸篓里的卫生纸收拾起来，这很简单，只要不怕脏就可以啦。麻烦的是打扫卫生，本来可以架起水管来冲洗，可老板娘怕费水不愿意，丹丹只好拖着大拖把擦地，对于一个没有拖把高的孩子来说确实很吃力。终于打扫完了厕所，丹丹也已经满头大汗啦。
妈妈已经做好了饭，一边快速的吃着饭一边向丹丹交代着什么，主要是一天的活的安排和主要问题。吃完饭后妈妈便急匆匆的上班去啦，爸爸也随之起床啦，丹丹马上端上了洗脸水，而后又把刚收拾完毕的饭菜端了上来。趁着爸爸吃饭的时间，丹丹开始收拾规整屋子里爸爸的家伙什。爸爸吃完饭后两个人便一起往地上搬东西，冰柜也被挪到了马路边。终于忙活完啦，太阳也懒懒的升上了枝头……
弟弟还没有起床，丹丹把手伸进他被窝里，两个人“咯咯”笑着滚作了一团。玩闹了一会，丹丹便帮弟弟起床穿衣服，然后是洗脸梳头，两个人围坐在小饭桌前一起吃饭。地下依旧是漆黑的一片，姐弟俩不停的说笑着：“姐姐，我的粥进了鼻子里！”姐姐笑：“耳朵里有没有？！……
弟弟被京京喊去一起玩啦，丹丹开始收拾碗筷，然后就是打扫卫生，丹丹打扫的很仔细很干净。忙活完后，丹丹不放心爸爸，就又到了地上。马路边，爸爸的生意很忙活，活一个接着一个。这个时候是没有人买雪糕买饮料的，丹丹看了一会见帮不上忙，便又回到了地下。老板娘和她雇佣的张阿姨正在打扫旅馆客房的卫生，丹丹便过来帮忙。老板娘和张阿姨不停的夸丹丹懂事，弄的丹丹倒不好意思啦!三人说笑着不觉就忙活完了，张阿姨把退换下来的床单扔进了洗衣机里又开始洗衣服啦。老板娘朝丹丹神秘的招了招手，丹丹怯怯的疑惑的靠了过去：老板娘递给丹丹一个熟鸡蛋。丹丹死活也不要，最后还是架不住老板娘接了过来。老板娘劝丹丹趁着热乎抓紧时间吃了，不要再留给弟弟啦，她已经给了他一个！丹丹一直不吱声，老板娘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走了。
又忙活了一会，丹丹应弟弟之邀一起与他们看了一会儿电视，演的是《喜羊羊与灰太狼》，那灰太狼太好玩太搞笑啦，丹丹与弟弟和京京一起肆无忌惮的笑着，一起高声的谈论着，那一刻她由一个心事重重的小姐姐变成了一个快乐活泼的小女孩，或许这才是她应该的生活。
到时间啦，今天丹丹需要提早做饭。给爸爸送饭盒的时候，丹丹悄悄的把那个鸡蛋放了进去。上边的太阳暖暖的，艳艳的，丹丹知道这新的一天的城市的闷热开始啦。爸爸的生意也因此清淡起来，雪糕饮料也开始有人买啦，要出发啦！叫上弟弟，拿着饭盒和袋子，在爸爸的叮咛声中，两个小家伙义无反顾的走进了这圣夏的热浪中！
公园里在沉静中热闹着，晨练的人尚未完全退完，新的游玩避暑的人又涌了进来，闷热的夏中，这应该是一个美好的所在。情侣们在树荫中卿卿我我中陶醉，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草地上、长廊下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有快乐的，有忧伤的，有在忧伤中寻找快乐的，也有在快乐中遇到忧伤的，在这里忙碌的人停下匆匆的脚步，卸下生活的包袱，肆意践踏着难得的清闲，在人造的大自然中寻找着那一处心灵的所在！两个弱小的蹒跚的生活的拾荒者却在这里仔细的寻觅着生活中的希望……
公园里的塑料瓶子易拉罐确实不少，随便乱丢垃圾在这里依旧是好习惯。一个袋子已经满了，战利品却越来越难以寻觅啦。仔细做了分工，两个人便行动起来，目标是那些正在喝水和饮料的人们。一对情侣喝完了饮料，男孩子将饮料瓶高高举了起来，在女朋友面前他要展示自己的力量……“哥哥，瓶子给我好吗？”一个怯怯的声音从地底下冒了出来。扭身一看，是一个拾荒的小女孩，两只眼睛正紧盯着自己的瓶子，透着渴望热切的光，仿佛自己手里握着就是两个汉堡一样。男孩子囧囧的笑了笑，把瓶子递给小女孩。“谢谢!”男孩子一怔，与女孩子对笑起来……在正在喝水喝饮料的人们的旁边，总是不失时机的有一个小女孩或者小男孩站在旁边，他们正在等待收获自己的垃圾品。有的人不好意思起来，便匆匆的喝下自己的饮料，将瓶子递给他们……
饿了，该吃饭啦！在公园的石头椅子上，丹丹打开了带来的饭盒，与弟弟一起匆忙的吃了起来，在这本该清闲游玩的所在，他们两人却成了生活中奔跑的谋生者。不远处，一家幸福的三口人正在草地上放着风筝。爸爸高举着风筝，妈妈与孩子拼命的奔跑着，风筝飞了起来，慢慢的飘上了天空，小女孩高兴的蹦着跳着……
丹丹怔怔的望着，慢慢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收获不少，第二个袋子也快满了，为了腾地方，丹丹又把一个个瓶子易拉罐费力踩扁……该转换战场了，今天这里不会再有什么大的收获，领着弟弟，拖着自己的战利品，两个人又开始一起开拓新的根据地……
广场上的人则相对稀少了许多，不一会儿姐弟两个便打扫完了战场，瓶子也变的难找起来，姐弟两个只好又进行了所谓“盯人战术”的分工，效果依旧不太明显，毕竟炎炎烈日下的广场不是一个好所在。为了盯一个瓶子，姐弟两个人竟然跟了他近十分钟，那人终于不好意思起来，为了摆脱，也为了解脱，他将没有没有喝完的半瓶饮料递了上来，丹丹依旧怯怯的接了过来。这是意外的收获，丹丹将剩下的半瓶饮料交给了弟弟，弟弟扬起脖子“咕咚”一声就下去了一大口，而后意识到了什么，便将瓶子递到了丹丹面前：“姐姐也喝！”“姐姐不渴！”丹丹知道她是姐姐。弟弟仍在坚持着，丹丹便接了过来，不渴是假话，弟弟听的出来。细细的抿了一小口，一股透切心底的清凉，甜甜的、爽爽的……炎炎的夏日饮料确实是一个好东西。姐弟两个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慢慢抿着这夏日中的清凉，高声的谈论着，高兴的忙碌着，那一刻他们仿佛成了这城市里的主人……
太阳完成了使命，带着一地的滚烫滚进了山坳里，月亮漫不经心的爬了上来，如剥了皮的鸡蛋一样渗着惨白的光，城市却被太阳蒸沸了锅一般沸腾了起来，恢复了它夏日夜晚特有的节奏，宁静在喧嚣着，如同白日喧嚣在宁静中一样，忙碌的人们在完成了白日的忙碌后，便又匆匆的投入到了灿烂夜色中悠闲的忙碌，这或许就是生活，城市的生活，真实的存在，你我的存在。
华灯初上夜未黑，这儿便开始了它特有的宣泄似的热闹。这样的小吃街在这样的所谓的都市中至少有几十条，他们因各自的需要而存在你我的身边。一天的忙碌后，约上几个朋友，也可以叫上各自的家人，有的干脆是一家人聚在一起，来到地摊上，来到大排挡，三五成一桌，六七成一群，围坐在一起，喝着啤酒，吃着炒菜，嚼着羊肉串，在一起胡吹神侃着，聊聊过去，谈谈将来，吹吹自己，叨叨别人，一天的疲惫和委屈便在海吃胡喝中散去。这是一种消遣，一种快乐，一种生活的消遣，一种麻醉的快乐，如同你我的神经一样在贪欲中生活着，生活的继续，生活的一部分。在这里有贵贱却分不出贵贱，有你我却不存在你我，这里的一切很平常，平常如你我。拾荒者的存在也很正常，如我们平常的生活一样正常，我们被正常麻醉着，被平常娇惯着，如同生活的麻木不仁，我们无视他们的存在，因为他们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我们漠视着，哪怕自己也是不堪的。于是两个弱小的拾荒者便游荡在你我的身边，他们在小心翼翼的收拾着我们顺手的垃圾，小心翼翼的收拾着我们的漠视，他们只是存在在生活中的一部分。在漠视中被呵斥，在生活中被重复。他们忙碌着，同你我一样，为生活，不同的只是他们的肩膀……
这儿的收获确实不少，不过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人们的吃喝仍在继续，垃圾也在继续，不过人也越来越少了，收获也会越来越少了，何况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小吃摊老板，他们比自己更明白，垃圾也是财富，于是这个世界上便不缺财富。又累又饿，关键还有弟弟，爸爸妈妈恐怕还在等我们回家吃饭……
吃过晚饭后，同往常一样，姐弟两个一起来到了小区路边的路灯下。丹丹立起了小黑板，从书包里拿出一年级的自己的课本，她还有一个任务，教弟弟学习，这很关键。丹丹教的很仔细很认真，她在努力扮演着自己的老师的角色，可学生有一点不认真，不一会儿便打起瞌睡来：“姐姐，我困啦！”丹丹叹了一口气，这不应该是她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应该有的。丹丹抱起了弟弟，轻轻的拍着，阳阳很快便沉睡了过去，今天他确实太累啦，时间有点晚啦。丹丹又拿起了自己的课本，她还有自己的暑假作业要做……在淡淡的沉沉的灯光下，一个小女孩抱着自己沉睡的弟弟在认真的写作业，她的神情是那么专注，那么认真……
夜在慢慢的沉睡，深了下去。在户外乘凉的老人们也陆陆续续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在一处灯光处他们不约而同的的慢下了脚步：弱弱的灯光下，一个小女孩抱着自己的弟弟扒在石桌上甜甜的睡着了，她的睡姿是那么甜蜜，那么惹人心怜：嘴角飘着淡淡的笑，口水在轻轻的淌着，淌在她面前的书本上……
丹丹睡着了，她实在太累啦。她做了一个甜甜的梦，她梦见自己和弟弟正背着书包高高兴兴的走在上学的路上，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唱着歌，一起欢快的蹦跳着，如同她在作文中写的一样：小鸟在唱歌，小树在跳舞，太阳公公也笑了……忽然一个人从旁边蹦了出来，一把抢走了弟弟，她在拼命叫喊着，拉扯着，挣扎着……
丹丹一脸冷汗的醒啦。妈妈正从她怀抱里把弟弟抱了起来，她连忙收拾书包……夜确实深啦，小区深处一桌打麻将的人也正在散去……丹丹默默的跟在妈妈身后边慢慢走着，她在想着自己刚才的梦，那个和弟弟一起上学的梦……
四、 卖瓶子
丹丹决定自己去卖瓶子。原因很简单，这样可以多得一些钱。像一个普通的矿泉水的瓶子，如果要收破烂的来收的话，只能卖一毛钱，可如果也像收破烂的一样送到垃圾回收站的话则一个瓶子卖将近一毛五分钱，这里边的差的不是小钱。当丹丹摸清这里面的猫腻后便决定自己去卖瓶子。
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要劝说爸爸妈妈同意，可他们一听说这件事情便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离垃圾收购站太远啦，一个小孩子带着这么多瓶子，路上太危险！丹丹只好做他们的工作：三轮车我已经骑得很熟，瓶子也不沉，路途虽然有点远，可路好，一个上午便能打个来回！白天只有小心就不会有问题，万一有事情的话我可以打电话！好说歹说，他们总算同意试一试，这也算是基本上同意了，谁叫大人们病的病忙的忙呢，看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第二件事情就是借车子，拉货的人力三轮车老板娘就有一台，可一听说丹丹要借去用卖瓶子，老板娘回答的毫不犹豫：不行！这么小的孩子骑车子万一出现什么事情就不是小事情，我不能冒这个险！事情有点麻烦啦，丹丹明白要想借到车子就只有向老板娘证明她行！于是没事的时候就骑着老板娘的三轮车带着阳阳和京京在院子里转悠，甚至跟老板娘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来的时候骑着三轮车带着老板娘和满满一车子菜一起回来，菜当然比瓶子重！事情架不住死缠烂打的死泡，终于在帮老板娘买了两回菜的基础上，在帮老板娘洗了几回衣服打扫了几回卫生的前提下，老板娘终于松口啦，贿赂有的时候确实挺管用。
送瓶子的日子是经过专门挑选的，老板娘为此专门看了天气预报：首先不能下雨，其次不能有风！出发的那天丹丹起了一个大早，她希望早点回来，下午还要继续捡瓶子！在经过往常的忙碌后，丹丹便和爸爸一起往车上搬瓶子，老板娘也来帮忙，近两个礼拜的辛苦，爸爸妈妈的屋子几乎被瓶子堆满啦，这是丹丹与弟弟的成果。货物一过了顶，老板娘便不同意再装了，两个人便争执起来：丹丹当然希望多装一点。在丹丹近乎执拗的坚持下，在顶上又装了两袋子，爸爸便开始进行捆绑，捆绑的很仔细！应老板娘之邀，丹丹先在院子里骑着转了一圈，爸爸和老板娘都挺满意！最后引起争执的是弟弟要不要跟去的问题，大人们不希望弟弟去，感觉他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添麻烦；丹丹和弟弟当然坚持一起去，弟弟则拼命证明他不但不会捣乱还会帮忙推车。大人终究拗不过孩子，终于在一个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的日子里丹丹和弟弟一起出发啦!
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麻烦，车子对丹丹来说虽然有点重，但路很好走，一路平坦畅通无阻。丹丹骑得很小心，也很自豪，惹的不断的有路人顿足侧视：一个小孩子骑着三轮车带着另一个小孩子与一大车垃圾在马路上行驶，也是一段不可多得的风景！该上坡啦，这是这一段旅途唯一的坡道，弟弟不失时机的跳下车子，在后面拼命的推车，坡子有点长，但不陡，唯一作恶的就是当空高照的艳阳，不一会儿丹丹和弟弟就已经满头大汗啦！，虽然有些吃力，但两个人终于爬到了坡顶，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啦！
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下坡！下坡的路比上坡要陡的多，为了安全起见，丹丹让弟弟跟在车后边走。车下的足够慢，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中。忽然斜刺里一辆高级轿车蹦了出来，车速很快，丹丹急忙躲闪，车把一扭方知道方向扭错了，真是愈忙愈乱，等到丹丹意识到不对重新再要扭车把的时候，已经晚啦，只听到“砰”的一声，三轮车被轿车给撞的歪向了一边，紧接着是“哗啦”“哗啦”的声音，瓶子“噼里啪啦”掉满了一地，丹丹后来坚持装上的两袋子瓶子全撒了，三轮车也就势倒在了路边栏杆上。司机探出头来瞄了一眼：“瞎眼啦，找死啊！”汽车绝尘而去。
汽车是在半坡中的一条小路上冲出来的，路被围墙挡住了，丹丹在下坡中看不见很正常，找死的也许是丹丹，但瞎眼的绝对是轿车司机。丹丹的腿被车子蹭了一下，掉了一层油皮，血珠衬了出来，火辣辣的疼，所幸弟弟和车子都没有事情。对于这点小伤丹丹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破了一点皮，就如同摔了一跤一样，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的关键是车子倒在了栏杆上，不知道能不能扶起来，另外车子上的货物也散架了，需要重新绑。丹丹与弟弟手忙脚乱的捡拾着散落在地上的瓶子，弟弟不停的询问着丹丹腿疼不疼，丹丹很烦，第一次骂了弟弟，弟弟便不吱声啦，闷着头捡着瓶子。倒在栏杆上的车子很重，丹丹与弟弟拼命拽拉着，眼看要成功啦，两个人的力气也到了尽头，车子又“咚”的一声回到了原位，他们的力气毕竟有点小。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有成功，弟弟先泄气啦，低头哭了起来。丹丹也无力的倒在了路边：真的没有办法啦？汗水随着大腿滑落，渗到了伤口处，加了一点盐，滋味确实不好受。
马路边上，两个小孩子在不停的招手，嘴里还在不停的叫喊着什么。旁边一辆满载着垃圾的三轮车斜倒在栏杆上，车子旁散落着几个袋子。车子在一辆辆的过，没有人停下来，大家都是那么匆忙，为自己为生活，在生活的琐碎中沉淀了心灵的麻木。他们的叫喊也许是一首歌，一首与己无关的歌，哪怕那歌声是那么动听感人，惹人心碎。他们的伫立就是一道风景线，路旁风景一瞥，平静如生活，凄惨如残阳。
没有车停，也没有人理，丹丹终于也泄气啦，蹲在路边拥着弟弟一起哭泣。他们不知道在哭什么，他们没有太多的感悟，他们只知道他们没有办法，他们无助，他们只有哭泣，他们只剩下哭泣，有的时候哭泣也是一种诠释，一种生活的感悟。不知道过了多久，另一辆三轮车挺了下来，是一张沧桑的拾荒的脸。
垃圾回收站里，丹丹一瘸一拐的跟在老板的后边在低声哀求着什么。她不敢争执，虽然她有理由争执，可她明白她只有哀求，哀求她应得的理由，哀求生活的赏赐。老板终于不耐烦啦，骂了几句娘，又挥了挥手，丹丹终于心满意足的走啦。收获不少，卖了332元，这应该是丹丹挣得的单笔最大的一笔钱，不到两个礼拜的时间便有如此成绩确实不错，照此下去，弟弟甚至自己的学费都有了保障，甚至还会有余钱买自己梦寐以求的点读机。弟弟也很高兴，他像跟屁虫一样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他在低声哀求姐姐兑现对自己的承诺：一支雪糕，一瓶饮料。丹丹小心翼翼的把钱收起来：可以给弟弟一些奖励，但钱不能从这里出，爸爸冰柜里的饮料和雪糕倒是可以，不为别的，价格便宜，关键是爸爸挣钱。
回家是欢快的，两个人几乎是一路高歌的。丹丹车子骑得很快，她要急着回家去，回家的第一件事情是赶紧换条裤子，千万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另外叮嘱弟弟也不能说，她太明白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另外耽误的时间太多啦，下午要尽量早点出来捡瓶子去。得到的实惠巨大的刺激了她，她心中就犹如一团火在燃烧，腿上的伤痛也早已经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忽然“砰”的一声，车子倒在了地上，两个人也一起滚了下来，真是乐极生悲。丹丹急忙去看弟弟，两个人都没有受伤，车子也没有事情，虚惊一场，两个人你看着我的窘态，我瞅着你的着急样，哈哈大笑起来……
五、 洗澡
应该洗澡啦。
在闷热的夏天，工作了一天的人们回到家中痛痛快快的冲个凉水澡，一天的疲惫和尘埃便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确实舒服的很。这应该就是城里人的生活。可对于那些在城里租房子生活的外乡人来说，这一切便成了奢望，毕竟能租得起有洗澡间房子的人太少，尤其对于那些地下生活者来说，洗澡确实麻烦，在夏天尤其如此。
地下的生活洗澡本身就是个难题。老板娘在地下室有一个小小的洗澡间，可以允许两个人同时洗澡。洗一个澡一元钱，如果是住宿的客人则要二元钱，比地上的澡堂是便宜多啦，对于那些长期赁房者老板娘还有优惠，每个人每个月额外交15元的水费，便可以天天洗澡。房客们却并没有领情，一边洗着一边骂着老板娘心黑，水流便开的很大，时间也尽量的拖，仿佛这样便可以把那十五元给洗回来似的。老板娘自然有办法，于是便规定了每一个洗澡的人每天洗澡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水管也进行了改装，再怎么扭也不会“哗哗”的。老板娘也有苦衷，在洗澡间流的不单是哗哗的水，也是一张纸钞票，骂几句没有关系，身上又不会掉什么，挨几句骂便可以省好多钱，合适！何况他们有嘴，我难道就没有嘴，我也可以骂他们，反正他们也不会跑，反正他们还得洗澡，对此老板娘很自信：我的条件不好，可我的价格便宜，这就足够啦。
埋怨归埋怨，可澡还得照常洗，一身的汗臭和怪味确实没法见老板和客户。老板娘虽然有点苛刻，可大家也能理解，骂几句就算啦，毕竟这应该是全城最便宜的澡堂。地下的人们便拥挤着来，人多便会有人趁空子，于是每天晚上老板娘便拿着一个小板凳堵在澡堂子门口，即维护了秩序，又避免了给有些人以可趁之机。想法与现实总是有些差距，何况老板娘热心肠，东家长李家短的闲心事情操的不少，一不留心便会有人蹭了进去，于是里边和外边便有声有色的叫骂起来，祖宗王八蛋全搬了出来，这便成了整个地下最有特色的一道风景。老板娘气的要命，可也没有办法，像孙明之流的不要脸皮的人你总不能跑进去把他揪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洗完澡后赶紧锁门，洗澡的时候再打开，于是澡堂的门便成了整个地下开关最频繁的，大家也墨守着这个规矩，玩笑归玩笑，如果撬了门就是打老板娘脸蛋瓜子，这可是不得了事情，除非你不想在这里住啦。虽然有人蹭洗澡，但总的有人配合，对此整个地下的人们乐此不彼，他们最喜欢看到老板娘的笑话，这也是工作之余的一种不成文的消遣，生活是需要一点乐趣的。快乐之余，蹭洗澡得人便会把钱交上，老板娘有时候笑骂着接下，有时候一脸寒冰的故意不接，交钱的人便开始骂自己，要多贱有多贱，终于老板娘便大度的原谅了他，笑呵呵的把钱接下了，这又是一种乐趣。
其实老板娘没有必要那么辛苦，如果大家都乖乖的交了水费，澡堂子根本就不用看管，可每次总是交不齐，有的时候还差的挺多。这里边有不堪拥挤到外边洗澡的，有的甚至在单位就可以解决啦，更多的是像孙明之流故意捣蛋的，水费非要晚交不可，哪怕多交点也愿意，就为了找点乐子。但也有人确实是交不起水费的，像丹丹一家，一家四口每个月就要六十元，这不是个小数目。对此老板娘也理解，可她不能开这个口，毕竟这是一大家子人，看的人不少。丹丹爸爸妈妈便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到水管里接水回屋子里洗，有点不光明正大，偷偷摸摸做贼似的，这就是做贼，按规定每个月上交的水费是不包括洗澡的费用。对此，老板娘也清楚，也睁只眼闭只眼的默许啦。丹丹爸爸妈妈心知肚明，见了老板娘便颤颤的笑，一脸媚笑……
丹丹和弟弟自然也有洗澡的地方。虽然丹丹知道如果她和弟弟坚持去老板娘的小洗澡间洗澡的话，老板娘肯定也会同意，并且不收他们一分钱，可她不愿意。今天丹丹就决定带弟弟洗澡去，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洗澡啦，弟弟身上是又脏又臭，自己身上也有味道啦。一听说洗澡去，弟弟便高兴的蹦了起来，两个人带上香皂毛巾和换洗的衣服，便兴冲冲的出发啦！
走了大约两站路的行程，两个人便轻车熟路的从一个小门拐了进去。这是一个大学校园，这在丹丹心中是那么神圣的地方，如今她却要在这里谋生活。校园里很安静，正值周末，路边的石凳及草丛中便有了一对对情侣拥在了一起怯怯私语，偶尔会发出“咯咯”的笑声，间或是毫无顾忌的互相抚摸，这是一种习惯的景象，对此丹丹和弟弟已经见怪不怪了。两个人很知趣，习惯性的沉默，眼睛在不停的探索着，手里在不停的忙活着。他们依旧在捡瓶子，这几乎成了他们习惯性的生活，走在哪里眼睛都在地上寻摸着。情人们视他们如无物，继续着自己的所谓的浪漫与情调，哪怕它已经变成一种糜烂与腐臭！丹丹与弟弟也很默契，他们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彼此不打搅，那是他们的日子，这是我们的生活。
收获不少，大学校园里被视为垃圾的东西更不少，也许你我都在其中。瓶子越来越难捡到了，对丹丹们来说这里应该就是讨生活的象牙塔。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捡瓶子垃圾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像丹丹这样大小的孩子，他们拉帮结派，一起在垃圾中讨生活，看来这的确成为一些人的生活。为了抢地盘，他们甚至打架，他们害怕陌生人，对自己人却毫不客气。丹丹就曾经被他们驱逐过，瓶子滚落了一地，丹丹与他们扭在了一起，脸也被划伤了，弟弟在后边一边哭泣着一边无力的捶打着……最后王天歌不知道什么加入了进来，他打的很勇猛，拼了命的厮打着，也许他在报答丹丹换卷子的恩德吧，他们没有赢，却赢得了尊重。他们之间有了默契，他们没有再驱逐过他们，他们一天天的彼此交换着场地，互相不干预的继续自己的拾荒生活，他们甚至帮丹丹打架，一起驱逐外来入侵者，毕竟丹丹是这些地盘的第一个拥有者，她应该得到尊重，对他们来说，生活更重要。
该洗澡啦，丹丹决定先给弟弟来一个淋浴，弟弟喜滋滋的点头答应啦，于是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来到了学校广场的喷泉边。夕阳正在进行垂死挣扎，憋着红红的脸，无助的慢慢堕落着。喷泉如花朵般在怒放着，喘着气喷涌着，高高的升起，又犹如泄了气的雨滴似的砸落下来。喷泉旁，两个孩子在嬉戏着，玩耍着，他们的笑声犹如喷涌着的喷泉般在散落着，搅合着这校园的沉静，动荡着如血的夕阳，点缀着如画的傍晚。夕阳很美，傍晚很美，喷泉很美，大学校园里的一切都很美，包括这两个不属于这里的孩子。如画般的美丽，让人心醉，让人心碎。行走在校园里的人们偶尔也会停下脚步，他们在欣赏，他们在漠视，他们不忍心捅破这画中的美丽，他们知道这一切都那么破碎，破碎如心灵。一声呵斥便会将它震得粉碎……
淋浴完毕，丹丹便带着弟弟来到了男生宿舍，涮洗间才是今天洗澡的真实所在。宿舍里几乎没有人，周末了大学生们都在忙活，他们忙活着寻找着自己的乐趣。偶尔有人经过，也大多是漠视，有的甚至上去打招呼，这姐弟俩与他们已经熟悉啦。丹丹替弟弟全身抹了香皂，拼命的搓洗，弟弟身上太脏啦，一条条泥巴与污垢像虫子似的钻了出来，把弟弟拖到水龙头下冲洗，激切的水流下，虫子挣扎着被冲跑啦。最麻烦的洗头，弟弟不停的在自己手下嚎叫着，哼唱着，那一刻丹丹想起了乡下，想起了在乡下替自己洗澡的奶奶，水一瓢接着一瓢的倒下来，自己也是如弟弟一般在嚎叫着，哼唱着……
替弟弟换上了衣服，交代了几句，丹丹便朝女生宿舍走去，她还没有洗澡呢。弟弟则习惯性的又低头在院子寻摸起瓶子来……
六 、煎药
今天丹丹的主要任务就是替爸爸煎药。
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妈妈就把爸爸的药给带回来了，满满的六大包。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妈妈又是千叮咛万嘱咐，仔细的交代煎药的细节，丹丹听的很仔细，虽然她不是第一回替爸爸煎药。她喜欢这个差事，她喜欢替爸爸煎药，因为爸爸只有吃了药病情才会好转，才有可能好起来，这就是全家人的希望。
依旧是往常的忙碌。丹丹帮爸爸准备好了中午的饭盒后，便开始忙活煎药的家伙什，今天的药有的多，满满的六大包 ，以往一般只有四包，药罐子一定要带的，火柴也不能忘了拿，最好带点纸，最后是一小瓶汽油，这个东西很危险，一定要小心。收拾完这一切，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带着自己的饭盒，丹丹便领着弟弟出发啦。以往大多是妈妈领着丹丹和弟弟一起去，后来便是丹丹与弟弟一起去，这是权力的下放，信任的开始，丹丹需要对的起这样的信任，这是她的责任。
药是不能在地下室煎的，因为药味很浓，整个地下室都会被布满，既使邻居们不说什么，老板娘也不会同意，她的客房里还有居住的客人，她需要做生意。城里其他的地方更不可能用来煎药，住在城里的人们都知道，一旦被举报或被相关人员发现，将会很麻烦。没有办法，只有去郊外，很远的郊外，那里没有城管，那里不属于城里管，对丹丹来说，这是住在城里最大的不方便。
出了小区，西行不远便是一个公交车站。车来了，丹丹与弟弟带着大包小包便往车上挤，长期的城里生活，他们也练就了一身挤公交的本领，这也算是他们对城里生活的适应，他们需要掌握这门技术，这门城里生存的技术。“小朋友，等一等！”司机叔叔喊住了丹丹。丹丹一脸的迷惑与惊慌失措，随即明白了什么：“我弟弟不到1米2！”司机瞄了一眼阳阳，随即挥了挥手，还好虚惊一场，丹丹连忙拉着弟弟往角落里窜……
公交车走的很慢，一路上走走停停，人也在不停的上上下下。车里人很多，整个如同一罐挤满了的沙丁鱼罐头，在城里做公交是不得不有的时尚。有人腾出来一个空位子，丹丹眼疾手快，迅速占领让给了弟弟，随即又缩在一旁的角落里，紧紧的搂住自己的包裹，最好不要被人注意到，带的那瓶汽油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如果被人发现了就不得了啦，还好瓶子遮的很严实，气味根本出不来，只要小心就没有问题。阳阳趴在窗户上，探头看着外边，一脸的好奇与兴奋，不停的大呼小叫，对于他来说，坐公交的机会还是少了一些。丹丹一直没有吱声， 弟弟叫唤了一会儿见没有人理，也觉着无趣，靠在椅子上，舒服的很，不觉竟然打起瞌睡来……
换乘了一辆公交车，到了终点站，丹丹与弟弟又走了一段山路，终于算是到了目的地。这是妈妈千挑万选找好的地方，这儿是地地道道的郊外，连公交车也不过来的郊外。在一段断壁前，丹丹找到了上回煎药的锅灶，已经被人给推倒了，一片狼藉，断壁上一块熏出的黑证明它曾经的生活，估计是不远处村里捣蛋的孩子。这难不倒丹丹，将几块石头一拼凑，在弟弟的帮助下，不到五分钟一个灶台便垒成了。丹丹又取出药罐子试了试，很合适。弟弟：“我去取水！”丹丹连忙拦住：“你在这儿看东西，就近找点柴禾，我去取水！”在这荒郊野外，丹丹还是有点不放心弟弟。弟弟悻悻然的坐了下来。
取水的地方也不远，爬过这道山坡便看到一汪的潭水，绿绿的，如碧一般。潭水是不能喝的，这是山里人的共识，这是动物们喝水的地方，也可能是放牛的人用来给牛饮水的，潭水边上丹丹就看到了牛粪。潭水上方不到两米处有一汪泉水，清澈见底，一股股山泉正从石头缝里喷涌了出来，它才是水潭不枯的真正源泉。这是真正的山泉，是城里人花钱也买不到的山泉。丹丹首先喝了一口，透人心肺的凉甜，那一刻丹丹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家乡的山比这里大多了，家乡的水也比这里甜多了，那里到处是望不见的山林，到处有各种不同的走禽山珍，当然也有讨厌的毒蛇，真是一座取不尽用不尽的宝藏。不像这里，山几乎光秃秃的，林木也少的很，虽然也可以说有山禽，可除了几只野兔就是山鸡，山鸡倒很漂亮，但不多。家乡就是太偏僻啦，需要走三天三夜的山路才能看到公路，才能搭上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客车。家乡也太穷了，穷的让人心凉，爸爸妈妈虽然在城里收入不高，可妈妈一个月的工资抵得上村里有强壮劳动力的富裕人家一年的收入。家乡上学也很不方便，天天要走四五个小时才能到学校，路很陡也很险，偶尔会碰上野兽和毒蛇，需要几个人一起走。校舍也很破旧，在屋里就能看到天，蓝蓝的天！可天不是用来看的，天是要下雨的，家乡的雨水很频，教室里的雨水也很频。丹丹知道自己应该知足，虽然她明白自己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地下，虽然那是这个城市的最底层，可爸爸妈妈毕竟是村里走出那座大山的第一人，在家乡是完全值得骄傲的。城里上学的条件虽然也很差，校舍也很破旧，四方的教室里竟然看不到一个直角，操场甚至没有篮球架，可这里不漏雨，也看不到太阳。上学也很近，步行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虽然路上也很危险，可只要小心汽车就行啦。她这么小的年纪在城里甚至能够挣钱，挣好多好多的钱，她一个礼拜挣的钱就能够的上在老家上学一年的学费，那可是好多家庭紧巴巴一年甚至也凑不够的学费！这一切与家乡简直是天壤之别……
丹丹迅速的将饮料瓶子装满了水，满满的一大瓶子。回去后，弟弟已经拾到了不少的柴禾，在山林里捡柴毕竟不是一件难事，关键这里有松树，干枯的松树枝是最好的劈材！丹丹将药倒在罐子里，然后倒满水，轻轻的搅拌着，水一定要把药泡透，这样煎出来的药效果才更好。瓶子交给了弟弟，弟弟接过来便扬起脖子“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他也渴坏了。该生火啦，丹丹将柴禾架在锅灶里，又小心翼翼的倒了一点汽油，然后盖上盖子，将汽油瓶子小心的放好。从包里取出一张废纸，卷成细条，用火柴点燃，极为小心的慢慢递向柴禾，火苗“腾”的一下串了出来。待火势减弱后，药也已经泡好了，丹丹便将药罐子放在了灶台上。又添加了几块柴禾，火势渐渐稳定下来，丹丹便将看护火势的任务转交给了弟弟，交代弟弟一定要小火慢煎，水开了以后还要继续煎，待不冒泡了便叫我倒药。弟弟满口应承下来，他知道姐姐要干什么去。
山林很静，偶尔有风吹过，树木便轻轻摇摆，发出“哗哗”的声音，似在唱歌又似在跳舞。丹丹小心翼翼的寻觅着，她在捉蚂蚱，一边捡柴禾一边捉蚂蚱，蚂蚱很狡猾，飞的也不低，可这对在大山里长大的丹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弟弟在呼喊，丹丹急忙扭身赶下山去。药煎好啦，这是第一遍，药效最好。丹丹用两根柴禾将火舌上的药罐子轻轻架起，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药液倒在弟弟撑起的塑料袋子里。
两服药已经煎完了，弟弟也饿了，该把饭菜热啦。在断壁的另一侧，丹丹用几块石头又架起了一个炉灶。这是一间倒塌了的破屋子，当初可能是山下村里人用来看护林子的，靠着破损的残垣断壁刚好可以支火煎药热饭，即少了许多麻烦，又可以用来抵挡山风。丹丹先用一根木棒挖了一个不太深的坑，然后将用纸包住了的刚逮住的货物放进了坑里，轻轻的培上土。这是两支剥了皮的青蛙，丹丹在第二次取水的时候在水潭边逮住的，没有带刀，丹丹便找了一粒锋利的石头给它们剥了皮动了手术。这次收获真不少，光蚂蚱就逮了有一百多只，全都被丹丹用长长的茅草给穿了起来，它们只能可怜而无力的蹦着，挣扎着，它们也不甘于自己的命运，可碰见了丹丹这样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它们只能自认倒霉啦。如果有可能丹丹甚至想用石头打只野鸡，丹丹试过，只是打下几片鸡毛，它们应该感到幸运，幸运丹丹年纪还小。弟弟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丹丹在灶台里生了火，然后将饭盒架在火苗上……
饭菜好了，丹丹小心的从灶台上取下饭盒，然后将那些还在蹦跶的蚂蚱培进了已经燃完了的柴火灰里，两个人便围坐在一起吃饭。弟弟吃的很快，不一会儿就结束啦，眼睛便紧巴巴的瞅着那堆柴火灰。丹丹知道他在想什么，用筷子轻轻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等一下，小馋猫！”终于好了，丹丹自柴火灰中首先取出了已经烤熟的蚂蚱，递给了一边望穿秋水的弟弟，弟弟接过来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真的太香啦，有的竟然有籽。扒开柴火灰下的灰土，丹丹将两只青蛙取出来。拨开已经烤焦了的纸，闪着油油的光，太香太诱人啦……
今天是愉快的一天，吃到了久违的野味，药煎的也很顺利。如果有点麻烦的话就是后来捡的柴禾有点湿，火堆都差点灭了，丹丹与弟弟便拼命的吹，烟很浓，两个人被熏得直咳嗽。终于还是弄好了，两个人也变成了大花脸。替弟弟洗了脸，丹丹便自己来到水潭旁洗脸取水，这地方不能让弟弟来，太危险。水很清，很凉，丹丹甚至把头发和脚都给洗了，女孩子还是天生的爱美丽。真难为妈妈啦，她竟然找到这么一个煎药的地方，这实在是这个城市最合适的煎药的地方，不但有野味吃，风光也美。这儿的风光虽然不能与家乡相比，但也别有一番恬静美丽。一层层的梯田错落有致，这不应该是登天的路，至少看上去它没有地下室通道的楼梯长。山下是两座相隔不太远的村庄，似有人烟存在，偶尔有狗叫声传出，一切仿佛那么熟悉。唯一不同的就是远处有一座大烟筒，正喷着浓浓的白眼，没有一丝风，如凝固一般。天边的云被太阳烤的通红通红，似在燃烧，发着颤颤的艳艳的光芒。不好，是火烧云，丹丹听奶奶讲过，这意味着要下雨，要下大雨，要下大暴雨。药还有两幅没有煎完，以往这个时候一般只剩下一副，他们要早点回去，不能错过这里的公交末班车，可今天要煎的药实在有点多，得抓紧回去，丹丹几乎是滚着下了山……
暴风雨还是如期下了下来，如瓢泼一般。幸好药已经煎完了，两个人东西还没有收拾完毕雨便泼了下来。看不清路，雨太大，天也已经完全黑了，只听见雨水的“哗哗”声和狂风的怒吼声，偶尔传来“咔嚓”声，那是风吹断树枝的声音。两个弱小的身影在风雨中摇曳着，似汪洋中的一片树叶。他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在大自然面前他们还是那么弱小，同所有人一样。弟弟摔倒啦，药罐子碎了，药也撒了，在暴风雨中飘走啦，像“哗哗”的雨水一样。丹丹哭了，弟弟也哭了，他们的哭声在暴风雨中连点缀也算不上，可他们只能哭，只有哭泣。丹丹踢打着弟弟，她在生气，她在发疯，她恨弟弟，她更很自己：药罐子打了，药没了，那是爸爸治病的药，那是妈妈用自己的血汗钱买的药，那是全家人的希望，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啦，她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对不起这个家……
远处传来叫喊声，是妈妈，是妈妈找来了。暴风雨中三个人簇拥着在一起，他们在泥泞中艰难的前行，他们在哭泣，如雨泼一般……
七 、齐律师来了
今天齐律师来啦。
他来的时候，丹丹正在打扫卫生。丹丹听到老板娘的招呼声，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迎了出去。齐律师与丹丹打了声招呼，他今天来主要是找赵旭刚的。难道赵振鹏的爸爸也病了？丹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赵旭刚与爸爸一直在一个单位工作。齐律师搞了一个专门的救助网站，他的律师事务所专门替农民工讨薪和提供法律救助，工伤和职业病也在救助范围内，他绝对算得上一个好人，他也许是这个城市少数能帮得上丹丹一家的好人之一。至少丹丹这么认为，他一直在为爸爸的病与单位交涉。齐律师进了赵旭刚家没有一会儿便一起走了出来，一直候在地下通道门口的丹丹一脸忐忑：“齐律师，我爸爸……”“今天我与你赵叔叔一起出去办点事，晚上我再去你们家！”齐律师轻轻的抹了一下丹丹的头，他能感受到这个孩子的不安与期待。“丹丹这孩子比我家大鹏懂事多了，唉！”在印象中一直乐观快乐的赵叔叔今天也是满脸愁容，他的脸色竟然有点苍白，他的身体可一直是比爸爸强壮的多！
齐律师走后，丹丹连忙去了地上，她将齐律师的到来以及齐律师的话甚至自己的疑惑完完全全的告诉了爸爸。爸爸一直在忙活，一直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他只是静静的听着。短暂的沉默。“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去，叫她晚上早点回来，弄几个菜我和齐律师还有你赵叔叔一起喝几杯！”丹丹诺诺的答应了，今天的爸爸也有点奇怪，他是明白齐律师是从来不在家里吃饭的，以前来过多次的，更别说喝酒啦！
同往常一样，丹丹替爸爸准备好了午饭后，与弟弟又一起出去捡瓶子和垃圾啦。这个可不能停，自己和弟弟学费的希望全在这里边。最近瓶子越来越难捡到了，丹丹和弟弟便什么都捡，只有垃圾回收站要的，只要能卖钱的他们都捡，现在他们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拾荒者，这已经成为丹丹这个暑假生活的主旋律。丹丹今天工作时一直心不在焉，她有点魂不守舍，这对她这个职业来说是比较危险的，有一次过马路的时候竟然差点叫汽车给撞了，幸亏弟弟及时拖住了她。她有心事，司机的谩骂与呵斥也没用让她清醒：齐律师好久没有来啦，不知道他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好消息会是什么？坏消息又会是什么？在记忆当中齐律师来过多次，可大多带来的是坏消息，一家人往往在希望中期待，又在期待中沉默。可他们还是盼望齐律师来，也许不会再带来什么好消息，可他毕竟还是带来了消息，这或许就是希望！
丹丹最担心的还是自己和弟弟上学的事情，她不知道齐律师的到来会给这个家带来什么消息，她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到他们上学，毕竟这件事情再也经不起一点折腾啦，这个家再也禁不起一点折腾啦。前不久，张老师到丹丹家来做了一次家访，她主要是找妈妈帮忙，希望在暑假里能在妈妈厂子里找份工作干，她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丹丹回家时，正赶上张老师要走，她见到了丹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就走啦。丹丹一见到张老师就知道坏了，她改卷子分数的事情一定败露啦。她知道这件事情败露的后果，这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果然几天后的一天晚上，爸爸妈妈把丹丹与弟弟一起叫到了屋子里，他们首先讲了家里的情况，丹丹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啦，弟弟也很快明白啦。他们要他们姐弟两个进行抓阄，以决定他们各自的命运，听起来这是最公平的。可丹丹知道这是爸爸和妈妈几天交战后的结局，他们一定进行过密谋，这之间他们的立场也曾经转变过，可在生活面前他们还是妥协啦。结果自然很明白的，弟弟一句话也没有说，扭头就出了屋子，他是含着热泪走的，丹丹看的很清楚。丹丹“扑通”一声就给爸爸妈妈跪下了，她在哭诉，她希望爸爸妈妈能改变他们的决定。她取来了这个暑假她和弟弟卖瓶子所得的所有的钱，她在向他们表明她和弟弟完全有能力自己挣够自己的学费……妈妈也哭啦，抱着丹丹一起哭啦，她知道自己的孩子长大了，两个孩子都长大啦！弟弟后来也加入进来，只有爸爸低着头一声不吭……
天越来越黑啦，路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今天的成绩不太好，最近的瓶子就一直不好捡，可丹丹还是决定回家啦！弟弟一脸愕然，自从发生抓阄的事情后，弟弟比以前更卖力啦！他知道机会的来之不易，那是姐姐一直坚持的结果，虽然那一刻他是那么恨爸爸妈妈，恨这个家，甚至恨姐姐……可很快他明白了，明白了爸爸妈妈的苦衷，明白了姐姐的不易，明白了这个家所面对的一切……
回到家时妈妈正在地下室里忙活，丹丹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去帮忙。弟弟什么也没有说，扭头去了地上，爸爸那里也需要人帮忙。今天的晚宴很丰盛，有香肠，有猪头肉，有烧鸡有烤鸭，妈妈甚至买了大虾。爸爸也早早撤了摊子，丹丹与弟弟一起帮了忙。客人来了，齐律师满面笑容，赵振鹏的爸爸却是一脸愁容。赵叔叔今天还带来了两瓶酒，这不多见，印象中他一直很小气，爸爸住院的时候他也只是带了点水果而已。
桌子已经摆好了，满满的一桌子菜，真是难为妈妈啦！屋子里的灯也早早的打开了，爸爸甚至换了一个高瓦数的灯泡。彼此客气的坐了下来，在齐律师的建议下，爸爸居然招呼弟弟也一起坐了下来，看来爸爸今天挺高兴。弟弟调皮的朝丹丹眨了一下眼睛，一脸的得意。酒喝得很融洽，爸爸与赵叔叔轮番向齐律师敬酒，齐律师不一会儿就有了醉意。弟弟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贪婪的吃着菜，他好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晚宴啦，简直有点狼吞虎咽，吃的不停的打嗝，爸爸摆了摆手，弟弟忙站起来走了出去，他去老板娘屋里与京京一起看电视去啦。他也招呼了丹丹，丹丹没有理他。
丹丹守在酒桌旁，不失时机的给拿点什么。妈妈则还在忙活，她在做打卤面，喝完酒客人还要吃饭的。陆陆续续的谈话中，丹丹首先证实了一件事情，赵振鹏的爸爸确实病了，跟爸爸一样，得的也是职业病，今天齐律师与他就是一起到医院查体确认的。丹丹首先想到了赵振鹏，他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怎么想，以前他见到自己和弟弟一直是趾高气扬的，他甚至不时的欺辱弟弟，可现在他们只能同病相怜啦。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像以往一样继续去网吧上网玩游戏，他会改变的，在生活面前谁都会改变。不知道为什么，丹丹心中并没有一丝得意，虽然她曾经那么痛恨过赵振鹏和他的爸爸，为他们的不仁。她甚至有的失落：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可怜的人。
剩下的应该是好消息，首先是爸爸的职业病诊断鉴定书在齐律师的帮助下，总算下来啦。看着那几页薄纸，丹丹也不由的感叹：真是太不容易啦，为了这几页纸，爸爸与齐律师几乎跑断了腿。第二件事情就是爸爸单位已经同意赔偿了，当然赔偿的费用还在商谈之中。但单位有个前提，那就是这次赔偿后，不允许爸爸再与原单位有任何瓜葛，也就是不允许再闹事。爸爸仔细的看着协议，一直没有说话，赵叔叔也拿了过去，他甚至比爸爸看的还仔细。这张协议意味着什么，也许丹丹不明白，可爸爸与赵叔叔知道，齐律师更明白。齐律师只能做工作做解释：目前虽然鉴定书下来啦，可毕竟不能直接证明爸爸就是在现在这个单位患的病，毕竟爸爸以前也在类似的单位呆过。虽然也要求上级有关主管单位查过爸爸他们的工作环境，可检查结果竟然是合格的。这次如果不是赵叔叔他们几个也一起被查出患了职业病，单位里有顾虑，恐怕一分钱也拿不到。爸爸考虑了一会儿，没有办法，恐怕也只能这样啦，他应该相信齐律师。另一件事情不知道应不应该值得庆贺，那就是国家正在出台有关职业病的相关政策，以后如果找不到赔偿单位，或者赔偿单位破产了，可以凭着职业病诊断鉴定书到相关政府申请救助。虽然只是听说，可毕竟也是希望，为这一个爸爸与赵叔叔又一起敬了齐律师，齐律师恐怕真有点醉啦……
齐律师先走了，赵叔叔与丹丹一家人一直送到小区门口。回来后，爸爸与赵叔叔又一起喝上了，两个人都有点醉意，他们不停的彼此述说着什么：为共同的遭遇干杯，为彼此的命运干杯，为了孩子干杯，甚至为了一起骂了单位干杯……他们喝着，他们咒骂着，骂着单位，骂着领导人，骂着狗屁上级……最后两个大男人竟然抱在一起哭了起来……丹丹冷眼静静的看着：赵叔叔没有吃亏，他把带来的酒都给喝回去啦！
这一夜，丹丹无眠，妈妈也没有睡。
八 、姐姐走了
没有任何征兆，姐姐走了。
姐姐走的那天，丹丹与弟弟一大早就去垃圾回收站卖瓶子去啦。
上午十点多钟丽丽姐就来搬家啦，她是故意在这个时间赶过来的，这个时候地下室里几乎没有人，大家上班的上班，做买卖的做买卖，跑业务的跑业务，大家都在为生活忙碌着，就连丹丹也不在，她也在忙碌自己蚂蚁般的人生。她是与一个男人一起来的，还带着四五个搬家工人。要搬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一架钢琴，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很快就装上了车，可丽丽没有走，她靠在轿车旁呆呆的望着通道口那通往地下的长长的楼梯，痴了一般：就要走了，就要告别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了，整整四年，也许今天真的要走向所谓新的生活啦，可这儿难道就没有什么留恋的？也许应该有，有的是痛苦的回忆，不堪的回首，生活的沉重，生命的挣扎；也许没有，没有阳光，没有希望，没有天日的生活……
男人有点不耐烦啦，几次催促，最后被丽丽瞪了几眼，没有再说什么，支吾了几句缩回了头，挥了挥手，搬家工人拉着东西走了，自己则气呼呼的上了轿车，“砰”的一下关上了车门。老板娘也上来了，一向喋喋不休的她看到丽丽的样子竟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叹了口气，与丽丽靠在一块，一起望着那长长的楼梯发起呆来。她知道丽丽在干什么，她在等人，她知道她在等谁，这两个曾经都是她最喜欢的孩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板娘终于说话啦：“走吧，你知道她也很忙，这个时候没有回来，恐怕等到天黑也不会回来的！实在不行的话你再回来一趟就是啦！”“我再等等吧，我怕我以后再也没勇气见她啦！”丽丽依旧执拗着。“按理说，这个时间她应该回来啦！”两个人便靠在一起继续等待，开了话匣子，老板娘恢复了多言擅语的本性，开始不停的询问丽丽今后生活的打算……嘴里随便支应着，丽丽不慌不乱的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也许是被老板娘的絮叨搞烦了，也许是她想早点离开这伤心之地，早点离开这住了四年厌倦了的家，丽丽准备走啦！
车还是开动了，缓缓的走着，如丽丽沉重的心情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点不舍。这儿虽是伤心之地，可还有难舍之情，一下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确实难以接受。也许她真的舍不得走，也许她在期盼着什么……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叫喊声，车也下意识的猛然停了下来。丽丽回了头，看见一个弱小的身影吃力的骑着一辆三轮车在狂奔着，嘴里在不停的呼喊着什么……丽丽的眼睛一下子模糊起来。
地下室丽丽的房间里，丹丹与丽丽姐一起收拾着东西。屋里倒不太乱，除了那架钢琴，丽丽姐几乎什么都没有带。丽丽一边收拾着，一边给丹丹交代着什么，剩下的东西她都交给了丹丹，虽然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最多的是书，满满的一大书柜外，还有两大纸箱子。丽丽姐给做了仔细的分类，文学的居多，其中近两箱子全是动画书和童话故事，这些丹丹都用得着，这是丽丽姐从小到大所有的积蓄，女孩子都喜欢童话书，都希望自己是童话中的白雪公主，都希望找到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丹丹以前就是天天泡在这里缠着姐姐讲故事的，姐姐讲的与奶奶讲的完全不一样，不再是小白兔与大灰狼的故事，不再是狐狸精妖鬼的传说，她讲的几乎全都是童话故事，在这里丹丹第一次听到了七个小矮人与白雪公主的故事，第一次知道了木偶的奇遇，第一次明白了人鱼公主爱情传奇的美丽，她知道了小红帽，知道了阿里巴巴，知道了那个可伶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在这里，就是在这个凌乱不堪暗无天日的小屋里，丹丹可以趴在这里痴迷的看一天书，天天沉浸在书的海洋中；在这里，丹丹可以听姐姐弹琴，美妙的琴声中她也学会了陶醉，甚至在姐姐的指导下跳起了舞蹈；在这里姐姐给她讲习作业辅导功课；在这里两个人一起做游戏玩乐疯闹；在这里，丹丹学会了唱歌，学会了跳舞；在这里，丹丹学会了写人生的第一篇日记，有了自己的秘密；在这里，丹丹开始有了自己的梦，一个所有女孩子的梦；……可如今姐姐要走了，她真的要走了，不要难过，她应该为她高兴，她终于不再过着这地下的生活啦！她应该生活在地上，她应该是属于这个城市的，那才是她应该的生活，她是那么的多才多艺、那么的纯洁、那么的美丽、那么的高贵，如童话中的公主一般！虽然她也有过堕落，她也有过不堪，她甚至被妈妈骂作“骚货”，可风尘中的她依旧灿烂，如蓝色妖姬般，在生命中怒放!
“姐姐，这些书您带走吧!”那是丽丽上大学用过的书，丽丽的心一酸。在大学时候她就来到了这座城市，她是在这座城市读的大学，那是一所在圈内很有名气的大学，她曾经是天之骄子。可大学毕业后，她就来到了这座地下室，她希望留在这个城市里，她雄心勃勃，她希望干出一番事业，她希望出人头地，她甚至希望自己万众瞩目，她拼搏过，奋斗过，可在生活面前，她败了下来，浑身伤痕累累，她开始明白在机会面前人人并不是平等的……
“我用不着了，你留着吧，实在不行就卖了吧！”丽丽倒希望丹丹能用得上，虽然她知道这个机会很少。她真是非常喜欢这个爱提问题爱看书的聪明的小女孩，从她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曾经的不屈的倔强，那是一种勇于面对生活的执着，她真心希望她能够有所出息，不要像自己一样，在生活面前败下阵来。
丹丹有些诧异，在姐姐的声音中她听到了一种疲惫，一种生活的无奈，这不是姐姐一贯的风格。记得第一次见到姐姐时，她是那么意气风发，那么的朝气蓬勃，可几年生活的沉淀磨砺了她，这一刻她看上去是那么憔悴，那么的无助，这一点不像一个即将奔向新生活的人的气象。她的眼角甚至有了鱼尾纹，那是青春的尾巴，虽然她是那么年轻，看上去是那么美丽。丹丹知道这些年姐姐过的实在不容易，有好几次她都听到她一个人趴在小屋里悄声的哭泣，一个弱小的女孩子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都市中流浪生存，其中的艰辛很难想象，虽然她是那么的顽强，那么的倔强!
这是最后要交接的东西，是四个日记本，这里面记录了姐姐四年来在这个城市生活的一切，她的奋斗史，她的屈辱史，她的所有的生活的艰辛与拼搏。日记本是锁着的，丽丽姐希望丹丹能够好好的替她保存，有机会的话她会回来取的。也许这只是一个借口，她在制造能够再一次与丹丹见面的机会，也许她根本就不会再回来，毕竟这段生活是那么的沉重，那么的让人心痛，那么的不堪回首！
该走了，那个男人已经催了好几回啦。这不是上一次丹丹见到的那个男人，丹丹悄悄的瞥了他一眼，他看上去比爸爸还要老，这绝对不是一匹白马！姐姐把丹丹叫在一边，开始最后的叮嘱，她拿出了五百元钱，要丹丹收下做学费用，丹丹死活不收。“你是不是嫌弃姐姐！”姐姐下了最后通牒，丹丹只好收了，她绝对不能嫌弃姐姐。“答应姐姐，做生活的强者，千万不能辍学！”这是姐姐最后留下的话，丹丹含着热泪死劲点着头答应啦。
姐姐还是走了，丹丹哭了，她哭得很伤心。令丹丹奇怪的是老板娘竟然也在掉眼泪，印象中她与丽丽姐是有仇的，她们两个甚至打过架，打的很凶，两个人一边厮打一边谩骂着，骂的很难听，丽丽姐骂老板娘老不死的，老板娘则骂丽丽姐骚货狐狸精……
几天后，丽丽姐屋里又来了新邻居，是一个戴眼镜的刚毕业的男大学生。他很少说话，却喜欢与阳阳一起开玩笑打闹，阳阳也很喜欢他，就像丹丹喜欢丽丽姐一样。老板娘很会做生意，她与丽丽姐的那场吵架厮打现在看上去也像是在做生意，不过她没有像大家想象似的赶走了丽丽姐，在这件事情上她当初选择了容忍，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这也是生意经。地下生活也没有因丽丽姐的离去而有所改变，大家已经习惯了麻木，习惯了来来去去，生活一切照旧，生活仍在继续……
九、 最后的暑假
暑假终于结束了。
在这个暑假里，丹丹与弟弟收获不少，他们凭自己的能力挣够了自己的学费，甚至还有余钱。在爸爸的坚持下，妈妈甚至给丹丹买了点读机，不但丹丹用得着，以后弟弟也用得着。接过那沉甸甸的点读机，两个孩子欣喜若狂，这可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这背后是爸爸妈妈殷切的希望！这个暑期是难忘的，在这个暑假里，他们经历了太多，他们也学会了许多，在生活的现实面前他们没有低头！
开学的那一天，丹丹与弟弟起了个大早。弟弟或许一晚上都没有睡觉，他一直都在摆弄那个点读机。该上学啦，丹丹领着弟弟出发啦！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我们太高兴了，我们又可以上学啦，我们是那么的热爱学习！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太阳公公一大早就露出了笑脸，小鸟在唱歌，小树在跳舞……在路上丹丹甚至想好了今天日记的内容，这篇日记老师说不定会在课堂上念的！
弟弟背着的是妈妈连夜缝制的新书包，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都在蹦蹦跳跳，他实在太高兴啦，上学真好！丹丹也很高兴！
上学的路并不远，穿过一条马路再走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远远的就看见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他们在激烈的争吵议论着什么，他们是送孩子上学的学生家长。学生们则三五成群的靠在一起，有的在低声谈论着，有的干脆一句话也不说。他们的脸色很难看，脸上大多乌云密布。有的同学则紧紧的跟在爸爸或者妈妈的身后，怯怯的眼神，一眼就看出是新入学的一年级小同学。
丹丹意识到可能发生什么啦，她看到曾经的校园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断砖残瓦，偶尔有破碎的黑板露出来，片片的白是散落了一地的纸张和试卷。弟弟也楞了，一脸的茫然，手足无措。家长们在围攻校长，一个老实的满脸愁容的瘦巴巴的可怜中年人，旁边有几个老师在拉扯着，劝说着，大家都很激动。那个可怜的老实人在结结巴巴的解说着什么，家长们没有听，他们只是推搡谩骂着。他们不用听，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丹丹也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不忿，他们需要发泄，而校长就是他们最好的发泄对象，他们把所有的不满和委屈都发泄在他身上。
校长哭了，这个在丹丹心中一直尊敬甚至有点害怕的威严的校长竟然哭了，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了，他哭得很伤心：自己多年的心血一夜之间全没啦，政府拆迁，暑假里一张薄薄的拆迁令就把他所有的希望都给毁掉啦！一夜之间，几乎是一夜之间，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学校就变成了一片废墟，他甚至没有来得及通知学生家长，家长们住的太分散啦，暑假里压根就没有办法通知！他也跑过政府，他希望政府能够改变主意，保住自己的学校，毕竟自己学校如果被强拆就意味着近一千多个孩子失学，可他失败了，他办的学校不达标，他的学校没有资质，他甚至在这场拆迁中得不到一分补助。他后来希望开学后开个家长会，给家长们解释一下，他甚至希望家长们能够闹起来，闹的越大越好，也许这样就能保住自己的学校！可政府压根就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破产了，背着一屁股债破产啦!
家长们停止了围攻，他们知道这样做是没有任何结果的，在现实面前他们需要冷静。有的家长开始打电话联系孩子上学的学校了，虽然他们知道希望很少，可他们仍然在努力着，哪怕有一丝希望。更多的家长在沉默，他们知道学校的拆迁意味着什么：附近虽然也有学校，可那是城里的公办学校，借读费高的吓人，即便如此，恐怕也没有名额啦；别的农民工学校也许是个选择，可太远啦，恐怕要搬家了，人家还不一定要不要；要么要孩子回老家读书，可家里的老人有能力照顾吗？孩子们会习惯吗？他们毕竟大多在城里长大！
弟弟哭了，王天歌哭了，赵振鹏也哭了，好多同学都哭了，这里面竟然有一些调皮捣蛋的出名、学习一直不好的同学：原来大家都是那么的热爱学习！受到了感染，有的家长也哭啦，他们在为自己的无能哭泣，他们在为自己孩子的命运哭泣！老师们也哭啦，他们在为这帮失学的孩子哭泣，虽然他们曾经那么的捣蛋，那么的调皮!他们在为自己的命运哭泣，他们失业啦!一大群人在哭泣，老的少的，在学校的大门口，在挂着“新希望小学”牌子的学校大门口!拆迁中，学校的大门奇迹般的没有倒，那块“新希望小学”的牌子依旧高挂着，破破烂烂的，似在哭诉：希望在哪里？! ……
丹丹没有哭，她只是感到迷茫，感到不解：自己的学校不达标，是的，自己的学校与城里的学校条件确实没法比，可那也是一所学校啊，怎么说拆就给拆了……她很困惑，她为大人们的这种做法感到不解，她茫然的呆呆的望着那片废墟，望着废墟边上新涌起的一栋栋高楼大厦，如痴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渐渐的散去了！弟弟也来拉丹丹，该回家啦，生活还得继续！可他没有拉动，丹丹一动不动，目光痴痴的！弟弟吓坏了，拼命的拉扯着她！……
丹丹猛地一把推开了弟弟，疯了一般跑向那片废墟，拼命的在用力的扒拉着什么，那是被废墟掩埋的课本书……弟弟愣了一下，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也涌了上去帮忙，拼命的在废墟中扒拉着……手被划破了，一滴滴鲜血流了出来，没有痛，只有伤悲……
废墟上两个孩子在拼命的忙活着，旁边堆着一摞摞散破的书本……
残阳如血……
二0一二年元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