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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L

  • 作者: 寻梦
  • 发表于: 2015-06-17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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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从街上走回来时,天色已慢慢暗淡下来了,街道上店铺的灯一盏比一盏亮。无数同样的今天过去了,他仍然无业。他不停咳嗽的同时,两个小肩膀往胸膛里挤,天生瘦弱的身板子,使注视他的人也肥不起来。这个冬天冷极了。才走了几条街,就开始预感身体愈来愈虚弱了,这反而唤起了他抽烟的欲望。

打开九平米的出租房房门,模模糊糊的灯光中,L的母亲侧身躺在铁架床上,蹲在墙下的是L的妹妹,她一动不动,他的哥哥上班还没回来,每个学期都会准时到这里。L必须卸下背上的书包, 可不知放在哪儿,放错位置会惹来他母亲的唠叨,有事没事的从嘴里扔几句话出来,L恐惧她那双血丝的大眼睛。把自己小心的放在角落里,垂着两只手。然后,用向来的不耐烦对他的妹妹说话。

“你坐这么大位置干嘛,给我让出点位置来。”

“别靠这么近,坐床上去!你身上有股怪味道,叫你去洗澡又不去洗,这么懒。”

“只要床一动妈妈就会醒啊。”

“你可以坐在阁楼的木板上,你也睡在那里。才不给你坐我旁边。 ”

他恼怒的伸长脖子,用力瞪着,嘴里吐出一口气。

L一声不吭的爬上楼梯,上面像地下室一样黑,寒风从那个大大的铁 丝网挡住的窟窿吹进来,那几块塑料板被风吹开了,露出一丝丝蓝色的可怕的微光。坐定,点烟,黑暗中露出了一个红点,孤独的L陶醉在烟雾中。

来到这个花花世界的中心以后,他父亲不在阻止L抽烟,而是拍着他的肩膀说:“你需要它”。他没有多想,父亲向来的宽容他是知道的,但这话既来的陌生又复杂,似乎包含了他和父亲的一切。烟从嘴巴进 入肺部,又从鼻子嘴巴出 来,感觉软塌塌的身体暖和许多了,如一个干瘪的气球鼓了起来。烟头 的红光印在他的两只眼睛 里,变成了两个红光, 烟气缓缓上升,天花板上印着黄黑色的痕迹。下面是走廊(走廊两侧是出租房房门),L常常小孩子气的听下面复杂的声音,猜测发出声音的东西到底是人,还是电视机的,有时神经质的很气愤,抱怨他们吵架的声音跟电视里的一模一样,每次都无聊的因为同一个原因吵架,一到晚上还有人嘟嘟囔囔的,便一股脑儿的钻进父亲的床窝里,什么也不管了。

L父亲的床顶装有一 个小型吊风扇,不过在冬天积累了灰尘,他看着有点亲切感,但它只要天气一热就能用了,又不像人。想到这里,他闭起眼睛想着:黑夜把 我从外面赶回来,白天又把 我从这里赶出去。回到这里 L郁郁闷闷的,因为一 个月都没有了工作,跟这里的每一件东西一样平白无故的存在着。他什么都不想吃,有时两天都没有洗 澡,有时像个怨妇的唉声叹气或者一天也不说话,他什么也看不见仿佛幽灵一样。他们没有问他为什么会 这样,大概现 在是死沉沉的冬天,大概他的习惯让他们习惯了!L沉默的随时间 想着一些残留在脑袋里的东西,只要身体静止时,他就跟牛一样反刍东西,虽然什么意 义也没有,但这是不能摆脱 的。在吃晚饭之前他眯了一 会儿,当醒来时下面的吵 闹声从楼梯口冲了上来。这是即将吃饭的讯息。

轻声轻步的下了楼梯,他们已经 环坐在那张用大泡沫盒子支撑 起来的桌面,他们 挪了挪位置,发出难听的嘎吱嘎吱的噪音。L屁股刚沾床,他母亲便严厉的呵斥他,甚至还激动的拍了一下他,很担心 她的床沾有饭粒,于是他被塞在妹妹和哥哥中间。桌 上的菜是从他父亲卖肉的市 场上拿回来的不用钱,所以他的母亲没有这么恨父亲。坐下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和L 的哥哥说话。

“阿德,最近听说我们村里有个学医的都在城里买房子了,一家人都不在村里了。唉,人家多好。你不也是学医?可要努力点,争气点。现在学的怎么样啦?”L母亲的声音,说的很柔和。

“还行吧,在背那些七七八八的药名,这个学 期开始了解剖,累啊,太多东西,难学,不过,慢慢来吧。”

“要学好啵,不然就白出那 么多钱了,你也知道钱来的 不容易。我跟你爸在外工作 了10多年了,你看还住在 这个地方,是你爸没有本事啊(声音有点颤抖)。所以要读大学, 出来才能找更多钱。” 说话有些大声,因为她在餐 厅里工作养成了这个习惯。 L毫无表情的认真吃 饭。

“知道了。”哥哥语气很 弱,因为自己患有病。接着好 像没有什么话题了。对妹妹 说的话也讲完了,电视某个 节目也讨论过了,饭也就吃 完了。他一声不语,表情 有些窘迫,身体固定在椅子上。当他母亲走进 狭窄的洗澡间后。父亲抽了 根烟就说话了,他听着一个字比一个字沉,但语气是淡淡的。

“找到工作了吗?”

“还没有”,停顿一会,感觉不好意思,解释道,“服装店招在外 面叫喊的工作,我担心吃不 消。餐饮店现在不要人,超 市里也暂时不招人。”

“过几天你妈做的餐厅可能有人辞工。”

“是吗?嗯,那我去床 上处理一下我的东西。”

他点了一根烟,在抽烟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头脑饱满起来,一下子,所有事情都在大脑里走动。从床铺底下摸索着,也不知为什么,写日记一直成为他不愿丢掉的习惯。今天,他写了这样一个开头:

天天都这样写,又有什么用呢?把东西从 心里拿出来只是把它复制。做着这于事无补的事, 真是可笑。可我怎么忍得住呢。

他想了一想,继续写:

世界上最容易做的是撒谎, 因为我可以不止一次的重复 同一个谎言,而从不脸红。 今天我没有去寻找工作,也 不希望工作找到我,慵懒为何抓着我啊?在公园 里随意的散步,想事情,看 风景。我想这就是生活,体 会它带给人的舒适宽松。我 的情绪不容易激动,因为激动 是没有用的,从身旁走过的 老人,他们脸上的宁静,让 我愉悦,坐在椅子就是一 天,幼稚的孩子躺在草地晒 太阳,有些跑来跑去……自然 的声音偶尔在空气中乱飞。 眼前躺着一个人工的大湖,真 希望自己就是梭罗,它是清澈的瓦尔登 湖。

自己呢?像鸟吗?像风吗?还是孩子吗?呵,我躲在公园里看书,文学图书的魅力像花草树木一样温暖自然,在普通平凡中给阅读它的人一个感受,它如同一股祥和的气息让人苏醒,令人焕然一新。《雾都孤儿 》《大卫科波菲尔》 《悲惨世界》等,还有没读完的《艰难世事》。这些作品的 精神力量把我的精神世界支 撑起来,让我知道世界上还有很多的东西要去尝试,对于我这个年纪来看,世界只展示了极小部分, 我必须面对剩下的部分。只有一种 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 活的真相后依然生活,我很欣赏罗曼罗兰这句话 ,似乎我真真切切看到了她如此勇敢的模样呢;我对卡夫 卡感到亲切,一个在城堡里孤独的 人,他把生命燃烧在自己的世界里,却照亮整个文 学的神殿;在自传的图书中你发现经历15次拒绝出 版的凡尔纳,最终出版了《气球上的星期五》;在艰苦中写出《热爱生命》和《铁蹄》的杰克伦敦。一些不幸总是在向不清楚生活的人指示,不要 沉迷于它伤害人心的阴影 里,而是从生活的强者获得 站起来的力量,更不要被生活的现状所引诱而沉沦其中。当我们获得一个生命开始的权利时,就不能够在半路逃避尚未完成的责任……

那把竹梯摇晃了几下,他惊慌失措的把东西藏起来。

“睡觉吧。”

“嗯,把烟抽完先。”

L听着父亲沉重的呼吸躺下去时,下面的灯光 熄灭了,幽静布满整个空间,他也闭起眼睛。L最幸福的时间时常就这样结束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有一天,睁开眼睛,L发现有窗口的地方看不到阳光了,就像夜空抹掉了星星和月亮。他也从来没有知道,住的地方居然黑呼呼的成这个模样呢,什么也看不见似的,好像无缘无故的变得清醒了,如蚯蚓长出了眼睛,目睹了它所蜗居的洞穴。父亲的床铺呢?窗口的微光病恹恹的,他惊恐的脑袋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似乎看到了墙上的暗光植物,它们由于这里得天独厚的环境而萌生了。它们有没有长出叶子来呢,想到这他好奇的准备向四周摸索,可又害怕,又希望那是真的,可以让人知道它们到底是怎么样的。墙上光秃秃的,冰冷冷的,像一个死人的脸,摸上去皱巴巴的,像一个被冻死的老头的脸,发现没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植物,他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电灯的光线把这里的一切都暴露出来了,这里不但作为卧室还是一个仓库,一堆堆一包包的衣服一件压着一件一件比一件肥胖,像这个人挤人的社会的各个阶层一样,它们被放在他枕头(拿个袋子塞几件衣服进去而已)旁边的角落里,安然睡下的时候,L头顶顶着它们它们也压着他。可他知道每天晚上还是睡着这么香,一如既往的流口水,头发乱糟糟的。显然他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可能是偶然,他清醒了,他也长出了蚯蚓的那双眼睛,他看到历经漫长的时间消磨,人的习惯派上用场了,习惯似乎跟对某种东西没了感觉一样,可以让他好好的沉浸梦乡,让那些失眠的人嫉妒,这种习惯还有个特点,令他抛开一切的躺在这里,可以说达到了一种超凡脱俗的状态,使他十分舒服,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痛苦。他意识到习惯是一种十分有效的精神药物,但它对人的精神作用却值得怀疑。

一股若隐若现的气味蹿进鼻腔,令他更加清醒了,气味在窗口翻滚,被楼房挡住的镶着锈迹斑斑的防盗网的窗口,冰冷冷的看着他,每到深夜,防盗网上跳动着动物的身影,仿佛那是盛典上的舞会,叽叽喳喳的呦呵,他见怪不怪了。L伸长脖子,窗下有个驼背的老乞丐,在垃圾堆京京有味的吃着他手里的美食,他非常认真的看着那个乞丐。

L让身体慢慢蠕动起来,像蚯蚓在泥土里,他的动作变扭极了。楼梯下的世界又是如何呢,这里的整个空间除了狭窄,还有很多东西占据着,简直是楼梯上的复制版,单调得有点冷漠。他运用着克制的力量,躲过那些有棱角的东西,扶平在此景中的恶心复杂的情绪。周围的东西迫使我不会对它们使用一点文字!他找到一面镜子,那是张马云脸,阳气匮乏似的白色,黯淡无光,鼻头红彤彤的痘痘。L吃过早餐,便无所事事了。他站起来,看看周围,摸摸电风扇,把电灯扭下来,黑乎乎的,只听到闹铃的跳动声,又拧回去,向一个角落走去,好像有什么东西,最后什么也没有,常常如此。

过了一会,L又习惯了这的空间,压抑,气味以及内心的压力。跟生活在附近的人一样了。他蹲坐在外面的石头上,脑子却浮出这样一个念头:再也不想在这里找工作了。

过不了多久,这里就见不到L了。他像一只当初尖尖的铅笔,历经断断续续的写了好多次,直到写不出来了。也许他太年轻了,脑子不像别人以及他父母一样成熟吧,L还是选择了离开,放弃了习惯,因为那天他明白了,这种习惯跟对某种东西没了感觉一样,他突然间发现那太可怕了。

香辣味在喧闹人群中飘忽不定,春季,只是一种清冷,不像冬天的刺冷。他拖着一个皮箱,背着书包,挤在人群里,磕磕绊绊的走着。

昨天晚上,他的父亲睡得比较早,睡下去的时候,发出骨头松动的声音,接着长叹,很长很长,L目不转睛的看着父亲的蚊帐平静下来,忍不住了。

“爸,明天我要去我朋友那里。”

“哦,几点的车?”他似乎坐了起来。

9点。”

“路上小心点,记得打电话回来。”

“知道。”

他似乎躺下了。安静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了。

“爸,工作不要这么拼命了,注意身体。”

“嗯,睡觉吧。”

后来,L有过回想他父亲的样子,却总是模模糊糊,感觉他是那个阁楼。他又去了其他地方,从其他地方又继续去,就像一只蚯蚓在圆圈里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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