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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那么严重

  • 作者: 权维伟
  • 发表于: 2015-06-21 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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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人儿总是喜欢对事情得过且过,对环境随遇而安,但当时间走了,经历多了,随遇而“危”的惨景也就距离人儿不远了。

  八月份的早晨,太阳犹如锅中炒到四分熟的鸡蛋,洒着淡黄色的柔光。这样的光泽让城市享受着平时难有的温馨和舒适,城市中因工厂和汽车等排出的废气也冷却下来了,空气不再那么干和热;农村中躺在家门口“呼哧、呼哧”吐着舌头的狗,也不再因为有陌生人路过而声嘶力竭地叫了,腿儿一蜷一伸的睡熟了。风也努力地吹走累积了一天的聒噪气氛,自然万物终于又熬过了一个燥热且漫长的夜晚,一切都从沉闷中苏醒过来,一切都从狂躁中走向恬静,整个大地荡漾着一股祥和之气。
  对于毗邻县城仅一条五米左右河流距离的南寨村来说,这条河流却长的使南寨村民感到窝囊和耻辱,这条河流阻挡了他们祖祖辈辈想成为城里人的梦想,迫使他们到现在都背着农村人名分的沉重“躯壳”。
  村中上了年纪,满嘴络腮胡,头发斑白和杂乱如旧扫帚样的老人们,总是喜欢聚集在村头柿子树下的石头上,围坐一团,发出那一声声似笛子声音般悠长的哀叹:“老天爷啊!南寨村人想当个城里人咋就这么难呢?”

  在南寨村中,“富裕”农户隋义是个“蜜蜂”人,他从不像周围的乡亲一样抱怨农民生活的苦,而是勤劳地耕作着那十亩农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节约勤俭,不爱动脑筋去想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爱问诸如十万个为什么那样的问题,更不会主动去自寻人生和生活中的烦恼根。
  别看老隋头好像耕牛一样埋头苦干,好像哑巴一样默不吭声,老隋头有自己的生活处世之道,正如他经常说的那句话:“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的妖魔鬼怪,事情更没那么严重,别整天瞎操心,想那些有的,没的。吃的时候有吃的,可以吃饱肚子;喝的时候有喝的,可以不受渴;拉的时候有拉的,可以拉的痛快;撒的时候有撒的,可以撒的顺畅。”生活是咋样就咋样,没什么值得自己操心的,所以老隋头整天乐呵呵的。
  当老隋头用自己艰辛劳作换来的血汗钱,在年过半百时盖起了南寨村第一座三间平房,房子中的家具也紧跟城里人的格调,25寸大彩电,电冰箱,一套时尚兼华丽的家具,太阳能洗浴房……老隋头可以说真正是生活在农村的城里人。面对老隋头的突然崛起,众乡亲的嘴惊讶的像朝人吐唾沫的骆驼嘴,眼睛也如被及激怒的牛的眼睛,通红通红的,挂着一道道深深的血丝。
  老隋头的老婆张氏时常听见乡亲们嘲讽的言语,平时住土房时交下的老姐妹们也刻意疏远着她。她有次看见老邻居曹家大姐迎面走来,正要热乎地打招呼时,曹家大姐却如出洞觅食的老鼠碰见了猫一样,一瞬间讯速地折返回了原路,弄得她像一根树被栽在地上,脸红彤彤的,好像小时候偷家里的钱,被父母发现一样狼狈不堪,害臊不已。
  张氏不只一次地问老隋头:“为啥住土房的时候大家关系都好好的,为啥我们一住进三间大平房,大家就像陌生人一样,谁也不认识谁呢?”
  老隋头总是用那口头禅来回答:“婆娘,你净操心那些没用的,事情没那么严重。”说完便躺在炕上,抱着外孙子看动画片了,外孙子笑的像蛤蟆嘴大张着,他也开心的陪着外孙子笑哈哈。
  不过,老隋头最喜欢看的是电视剧《西游记》、《封神榜》和《还珠格格》,看的次数如掉落在地上的芝麻,密密麻麻,可是每次他都看得如痴如醉。有一次,老隋头看着抗日战争剧,当中国人被日本军人如杀猪般杀死时,他的嘴唇一直被牙齿狠狠地咬着,直到嘴唇由淡红变得鲜红,并用蚊子震动翅膀大小的声音细语:“你们这群杀人不眨眼的王八蛋,中国人抢你农田了吗?中国人烧你屋子了吗?中国人抢你老婆了吗?老子要在那个年代,一定用包青天的狗头铡了你们的头,还要把你们的狗头用绳子串起来,挂在门前的柿子树下,忍受风吹雨打的折磨……”
  另外,老隋头最看不惯上大学的儿子,只要假期一回家,他就看不了自己喜欢的电视剧。儿子关心新闻和国家大事,如美军入侵伊拉克,非典病毒袭击中国,美军轰炸我国驻南斯拉夫联盟大使馆这样令中国人感到义愤填膺的事情,但是老隋头感觉不到这些事情有什么必要值得在电视里整天播放,他甚至厌恶电视上那些时事新闻的主持人,“叽叽喳喳”吵的他头痛不已。
  儿子同样也看不惯老隋头的行为,两人的矛盾犹如云团的相遇,只需找到适合的契机便能爆发出积蓄已久的“雷雨”。有次他们父子俩因为争夺电视,如两只竖起毛发,高挺胸脯,怒目而视的斗鸡。儿子鼓着两只眼睛对老隋头说:“你一天就知道看那些没营养的电视剧,你就不能关心一下国家大事吗?你除了种地,就什么都不懂,就是个文盲?没出息的窝囊废。”
  老隋头听儿子说完话后,便感觉到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径直地劈中了脑袋,晕晕的,沉沉的,闷闷的。老隋头喘着大气,张大嘴巴吸着空气,好像氧气不够一样,歇了许久,缓好精神,奔到儿子面前,朝着儿子脸上就是一巴掌,打完儿子的手紧接着也朝着自己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然后双手抱着头,蹲下来,呜呜咽咽地说:“老农民把庄稼种好就好了,不做坏事,不违法,别人就不能把我怎么样。那些国家大事是领导人操心的事情,庄稼收成的好坏这才是庄稼人顶要命的事情,庄稼才是心中的“国家大事”。”
  话说的在理呀,在这十亩农田上,老隋头就是古代治理国家的皇帝,只不过他做的是播种、驱逐害虫、锄草、施肥等事情。

  老理说得好,“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在县城逢集的早上,南寨村人早就准备好要在集市上卖的东西,如粮食,鸡,鸡蛋和蔬菜等,都笑咧咧着,但不说话。卖掉东西,就可以见到现钱,就可以吃一碗那惦记依旧的面,就可以给孩子买一包牵肠挂肚的干脆面,就可以买一包盒装香烟,就可以给娃娃们买些新衣裳……总之,逢集的日子,好哩!
  南寨村的农民隋义当然也不会错过逢集这个热闹的日子,但是今天他只是单纯地想去县城逛逛,凑凑热闹而已,不像以前每次去集市都是拉着满载农作物的架子车去集市贩卖。
  一大早上,老隋头就对老婆张氏说:“婆娘,今天我去县城转一转,你就不要给我做饭了。我早上吃了三个馍馍,喝了两杯开水泡了的粉末茶叶,吃饱喝好了。”
  说完,便一个箭步跑到院子里他的“座驾”旁,那架全身多半掉漆、铁锈斑斑的飞鸽牌自行车。老隋头跨上自行车,缓慢地踩着自行车走向了县城。年久失修的自行车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就如狗脖子上悬挂的铃铛声清脆和有节奏。
  风吹过来,土路两旁的梧桐树和白杨树的叶子“哗啦啦”的响着,一支母鸡“咯咯咯”的叫着,一群小鸡跟着,一只狗横卧在路上,头缩在两条前腿上,地里的庄稼长势都很好,老隋头心情感觉清爽极了。
  在农田里掰包谷的老李头,背着大背篓,用手猛地朝一个方向扯着包谷,包谷便如被砍倒的旗杆,立刻掉入老头手中,并被扔进了背篓。他老远就看见老隋头骑着自行车过来,眯着眼睛说:“老隋啊!又进城啊!怎么还骑着那架破自行车啊,早该换成摩托车呢!”
  老隋头用牛嚎的低沉嗓音,面带笑容地说:“地里的庄稼收拾好了,想进城转一下,看一下。能有啥钱哩,我的这个自行车看起来破旧,但质量好着哩,还能骑,坏得没有那么严重。”说完,便哼着秦腔铡美案中的戏词走了。
  老李头望着老隋头走远,朝老隋头进城的方向吐了一口黏稠的痰,接着呸了一口,嘀咕着说:“看把你有能耐滴!家里那么有钱,还装穷,整天骑着破自行车,好像谁要向你借钱似的。老子就是穷到去要饭,也不去你家门口要,不识抬举的老东西!”

  那座长约2米宽,10用长的用木头搭建成的桥,桥下河水哗啦啦地流着,河边的杂草猖狂地长着。河水在和煦的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银光闪闪,有几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穿着塑料凉鞋,手拿塑料袋,在捉着鱼和虾,笑声如寺院庙宇屋檐下悬挂的风铃悦耳动听。还有几个妇女拿着木头棒子,在一块稍微平坦的大石头上敲打着衣服,捶打衣服发出的“砰砰砰”声在清晨格外引人侧目。几个中年男子,挑着两只水桶,从河中舀起水,晃晃悠悠地往自家田里走去。河南岸的这些农田是城里人最主要的蔬菜供应地,可是不久也要被政府征用,每家每户的农田里都栽着一根水泥石桩,石桩上写着四个红色大字“土地征用”。这些石桩远处一看,就像是埋葬死人后立在坟头的墓碑,怪瘆人的。
  走过这座通往县城的桥,老隋头每次进城都要发出“哇哇哇”的惊讶声,也难怪他会如此不适应县城的“新容貌”。县政府不遗余力地实施着“改造城中村”、“拆除老县城东南西北四街”、“建设地下防空”等复杂多变和千奇百怪的政策,一方面,一幢幢高大的楼房如雨后春笋般蔓延,甚是威严;另一方面,县城主要街道被施工队伍挖得坑坑洼洼,犹如癞蛤蟆身上凸起的的小疙瘩,甚是难看。
  老隋头要去的集市在县城的西南边,集市上可热闹了,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不违法,什么都可以买到。不过老隋头最喜欢转悠的地方就是粮食买卖市场,询问一下小麦、包谷、黄豆、油菜籽等价格涨跌情况,这样才能预估自家的粮食什么时候出手才能卖更多的钱。
  逛完粮食市场,老隋头去了集市上最东边的生猪肉市场,一见到老隋头过来,那些买猪肉的人如草原上的狮群发现了一只迷路的斑马。外号“猪肉王”的乔大飞腆着大肚子奔过来,扯着老隋头的衣服,往自己的猪肉摊子上拉。不知道是不是乔大飞天天吃肉太多的缘故,脸上的流着的汗水,近处一看如炒菜时的菜籽油,满面油光。
  这十米左右的奔跑耗尽了乔大飞的力量,他气喘吁吁地对老隋头说:“隋大爷,可把你老盼来了。今天我去屠宰场新进的猪肉,肉质好,价格公道,秤绝对准,都是老熟人了,我如果敢欺骗你老人家,你就把我的头割下来当夜壶用。”
  老隋头眯起两只眼睛说:“我要你的头做啥啊!给我割五斤纯瘦的肉,我回去要给我儿子包饺子,炒菜吃。只要五斤啊,今天出门只带了100元钱,多了我可没有钱买。”
  乔大飞脸上的横肉如蚯蚓在泥土里的蠕动,当肉蠕动到嘴唇上时便可以说话了。他说:“隋大爷,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要五斤,绝对给你割五斤,分毫不差。”说完便拿上刀子,顺着那猪腿上一划,一大片肉如秋天被风吹过的落叶滑落下来。乔大飞拿着肉,放在了电子秤上。
  看完电子秤显示的数字后,乔大飞说:“隋大爷,一不小心,肉给你割多了,猪肉6斤半重,一斤15元,总共给我97.5元钱就行了,5毛钱就不要了,你给我97元钱就行了。”
  老隋头听完后,面露难为的色彩,汗水也知趣地流下来,左走一下,右走一下,头低着,脸憋得通红。
  乔大飞瞥见老隋头难堪的面容,肚子上圆鼓鼓的肉如海水中的波浪翻滚着,摇曳着,并扯开嗓子喊:“老不死的东西,肉都割好了,也过秤了,想不要可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你也不在集市上打听一下老子的名声,老子出生到现在,敢戏弄老子的人还不知道在哪个女人的肚子里了。”说完便把割肉的大长条刀戳在了旁边一条猪头脑袋的正中央位置,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猪肉王”的威胁吓得老人的腿软软的,一双手紧紧扶着旁边挂猪肉的木头架子上,这才没至于摔倒。老隋头心里琢磨片刻,一双脚挪到了“猪肉王”面前,声音低沉地说:“大飞贤侄啊,肉割多了就割多了,我儿子半年才会一趟家,这次就让我儿子吃个够,吃个饱,吃个好。”
  “猪肉王”听完老隋头的话后,摇摆着厚重的屁股,依偎在老隋头身上,肥胖的手牵着老隋头枯叶般发黄的手,用儿童撒娇样的柔和声音说:“这才是我最亲爱的隋大爷,我就知道隋大爷为人可仗义豪爽了。”话语刚落,利落地把肉装进了塑料袋中。

  猪肉放在了自行车前面的塑料框子里,老隋头刚才经过与乔大飞的“斗智斗勇”,腿还是感觉如一岁的婴儿走路,腿使不上劲,走得踉踉跄跄。
  推着自行车缓步行至石棉瓦搭建的房舍下,买油饼的张大爷吆喝着:“卖油饼了,1元钱一个,买个尝尝吧。”老隋头掏出买肉剩下的2元钱,说:“老张,给我拿两个油饼,要热的,热的好吃。”用油麻纸包住的两个油饼在太阳光下放射出金灿灿的光,引诱着老隋头的味蕾,老隋头双手掬着油饼,细嚼慢咽着,舌头随时舔着落入手中的油饼渣,嘴巴不时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此时,正值中午,炙热的太阳烧烤着大地,空气中飘荡着炎热,风也不知道蹲在哪个阴凉处了,马路上除了几辆汽车跑以外,只有零星的人撑着伞急走,燥热的气氛又升腾起来了。老隋头额头上渗出了黄豆大小的汗水,越积越多,老人掏出一块长方形布块,擦着脸,不一会儿,方布块如沾了水一样湿漉漉的。老隋头自语:“这天咋这么热哩?热得人胸中冒火,不转了,回家歇着去。”
  老人骑到平常人声鼎沸的广场时,发现广场上鲜有人群,卖水果的、卖冰糖葫芦、买棉花糖等小吃的不见踪迹,唯独在广场东南一角聚集着十几个人,踮着脚尖,脖子挺的笔直,身躯间看不到一丝缝隙,一颗颗脑袋如吊在绳索上。
  老隋头伴着议论挤到人群前面,一位30岁左右的妇女跪在一张纸板后面,看不到脸,脑袋低垂着,像是拴着几十斤的秤砣,马上就要触及到地面。头发蓬乱地披在肩膀上,板结在一起,红色的衣服上粘满了灰尘和油垢,灰色裤子上的洞露出发黄、发干的皮肤,右脚大拇指从黑色“千层底”布鞋中露出来,旁边的蛇皮袋子露出了旧衣服和破被子。在炎热天气的“烧烤”下,一股酸酸的臭味趁势散开来,人们呛得捂住了鼻子。虽然味道如此污浊,但是人们大多数没走开,嘴里仍然嘀咕着。
  老隋头鼓着眼睛,看到纸板上用黑色毛笔写着:XXX,男孩, 5岁,X年X月X日下午X点在X路出走,至今还没有找到,身高1米,身体偏瘦,显得文弱。走时上身穿深蓝色牛仔服,下身穿浅蓝色牛仔裤,家人非常着急,希望大家帮忙找找,联系电话:XXX。
  看完后,老隋头双手反复揉搓着脑袋,心里仿佛挂着寺院的大钟,被人猛力地敲着,头有点昏昏的,电视里经常看到的事情,没想到在现实中碰见了。他想:“平时自家养的小鸡不见了,自己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急得嘴唇都被牙齿咬破了,急得在院落周围找鸡,找不到躺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样子,那个绝望啊!何况这还是丢了一个人啊,这世道咋是这样子啊!不公道啊!瞎了眼啊!”
  越想越觉得跪在地上的妇女找孩子的千辛万苦和千难万险,恨不得把自己的肉割下来让那位妇女吃,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给那位妇女,恨不得陪着那位妇女找丢失的孩子。转念一想,可自己的钱都买了肉,没有多余的钱施舍那位妇女。帮没有钱,不帮心里过意不去,老隋头只能把头低下,羞愧难当,面露窘色,像输了的斗鸡,没精打采。
  那位妇女丝毫不理睬围观人群的注视和议论,缄口不言,身体还是保持原来跪着的姿势,像岳飞墓前跪着的秦侩。即使汗水已经浸湿了脸庞衣袖,她也没有去擦,活脱脱一个“落汤鸡”。
  时间走着,围观的人依旧站着,那位妇女依旧跪着,空气依旧混合着信任和怀疑两种味道。人群里有位大叔说:“这位母亲太可怜了,孩子应该被人贩子拐走了啊,这些人贩子真该千刀万剐。”旁边的中年妇女嘀咕:“千万别相信啊,现在骗子可太多了,想要钱作路费找孩子,谁知道真的假的?千万不要相信纸板上写的那些事,你还嫌骗得少吗?”众人莫衷一是,各抒己见。
一阵车轮滚滚翅过的喧哗后,要帮助的人也动摇了信念,如果是假的,自己不就是被人欺骗的傻瓜吗?不帮助的人更确定了自己推论的准确与严谨,仿佛自己是资深打假人士,揭露了一场惊天骗局,挽救了众多无辜受骗的群众,也为自己的“正义之举”而感动,几乎就要潸然泪下,钦佩自己的见多识广和足智多谋。思考过后,众人便鸟群状散开,买菜的去买菜,接孩子的去接孩子,回家的回家,独剩那位妇女依旧保持着一个小时之前的动作和模样。一切都没有变化,一切似乎又有点变化。
  “对啊,可千万不能被骗啦。新闻看得还少吗?现在的骗子多得像牛毛一样,事情没那么严重,孩子很快会找到的,日子该咋过还咋过,老天爷不会亏待谁的。”老隋头这样一想,心中千斤的重石一瞬间化作了齑粉,脑袋高昂,胸脯高挺,哼着秦腔,悠然地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你个糟老头子,你个挨千刀的,你个老不死的糊涂东西,家里出了天大的事情,你现在才回来,一天吃饱了只晓得乱逛,你还知道回家的路啊!”老隋头媳妇张氏风驰电掣地数落着,要把胸中积攒的怒气喷发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你个老婆娘!都五十好几的人啦,一遇到个事情就乱喊乱叫,有啥子事情,让你愤怒的没办法,像个疯狗一样,像个疯猪一样。事情没那么严重,什么都会过去的。急,顶个屁用!”别看老隋头平时像羊一样温顺,对谁都点头哈腰,和和气气,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但是谁想平白无故地骂他,他也会狗急跳墙,“狂吠”不止。
  张氏指着老隋头的额头说:“我让你装大丈夫,让你装男子汉,让你装有能耐,等一下你就怂了。”
  老隋头转身走向炕头,在炕头桌子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捉些茶叶末,放进洋钢子里,倒上开水,一股茶香扑面而来。老隋头对媳妇说:“要不要给你也倒一杯,天气真是热得离谱,喝一杯,消消火气。”
  张氏被老隋头慢悠悠的动作戏弄的怒不可遏,说:“你的宝贝外孙子不见了,你女儿说小阳阳早上出去后,到下午4点都没有回来。一起出去玩的孩子都回来了,就是不见外孙子。女儿家里人急的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全家人现在都在找,都快急傻了。”
  “怎么可能?我的老天爷啊!我外孙子怎么可能走丢啊?事情没那么严重,小阳阳一定是躲在哪里玩耍,忘记回家。对,一定是这样,绝对是这样,肯定是这样。”老隋头把才喝了一口的茶缸子托在手中,尽量使茶杯中的水不溢出来,身子斜靠着大衣柜,脑袋低垂,凝视着地板。
  窗外的太阳依旧不遗余力地释放着热量,此刻的老隋头却像被严霜袭击过一样,瘫坐在地上,心里冰凉凉的,冷飕飕的,他从衣柜拿出一件厚衣服披在身上。外面的热闹与老隋头无关,他只想世界在这一刻以后以寂静度过。
老隋头自语:“那个走丢孩子的妇女和家人是怎么过来的?那日子过得一定比黄连还苦得厉害啊。”

  “隋大爷在家吗?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比天都大的好事情。”院落中的狗闻见一股肉香味、酒香味从门外袭来,鼻子搜寻着味道的方位,亲昵地快速摇动着尾巴,希望来者能赏块骨头吃。
  村支书张大富迈着八字步进入老隋头家,臃肿的身材,肥大的肚子显示着与众不同的高贵和富贵格调,一般人即使有钱也没有这么大和圆的“官”肚子。
  “张书记,稀客啊,有啥子事情需要你亲自来啊。来,快坐下,我给你倒杯茶喝。”老隋头与村支书张大富平时是各走各的阳关道,绝少来往。他这次来,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隋大爷,乡里乡亲的,有好事当然需要亲自告诉你啊。你也听说了,我们县要扩建,县城周围的农村都要划归到城区。而你家中有七亩地正好在政府土地征收范围之内。这七亩地能获得政府发放的许多土地征用金,你将来可是南寨村数一数二的大富翁啊。有钱了,老哥可千万别忘了老弟啊。实不相瞒,南寨村人中,我最看好隋大爷您,也最敬佩隋大爷您,村里其他人都是“土包子”,竟然不愿意自己的土地被征收,死活要和土地连在一起,没眼光,没出息,没前途,一群井底之蛙。隋大爷,你可不要跟着他们学啊,要认清形势啊!嘿嘿!”张大富得意洋洋地说着,顺势拿起桌上的苹果啃着,翘起二郎腿。
  老隋头早就听说了南寨村要被划归到县城的风言风语,可是他没想到结果会如此之迅速。村里人没有一天不想做城里人,他们不想被城里人叫做“乡下人”,他们不想在泥地上走路,一下大雨,鞋上沾满泥巴;他们不想自己的孩子坐在简陋的教室上课,没有好的老师和教学资源,以致多数孩子上完初中后考不上高中,辍学打工,年龄一大,又回到庄稼地里,一辈又一辈的继承农民的职业……
  可是让这些世代农民完完全全地扔掉这曾经被当做“宝贝疙瘩”的土地,他们心中又彷徨了,又犹豫了,又踌躇了。
  老隋头嘴边经常说:“以后哪怕啥子都没有了,只要有庄稼地,我就可以种粮食,我就有吃的,我就有喝的,我就有住的,我就有穿的。但是要没有了土地,万一遇到什么大事情,没有闲钱,我去哪里弄钱啊,这可咋整啊。只有土地才是我的“聚宝盆”,没有土地,啥子就都没有了。哎,黄土地啊,农民的根啊,根要是没了,树也就活不成啦!”
  村长甩着屁股走了,婆娘张氏哽咽着对老隋头说:“进城,进城,我们这些老农民咋能跟上城里人生活的调调啊。要是一天不去庄稼地里转转,这心还不得闲死啊。”|
  老隋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还是重复着那句话:“事情没那么严重。走着看吧。”

  “你这该死的小王八蛋,你咋还知道回来啊,你别回来啦。外边的狼咋没把你给吃了,最好吃个连骨头都不剩下;外边的人贩子咋没把你给刮跑了,最好拐到那穷山僻壤的地方,想回家也没办法回。哎,你个小王八蛋!”老隋头的女儿不断地数落着儿子,一面又把儿子抱得紧紧的,儿子平时最喜欢吃的饭菜已经做好,并端上了饭桌。
  事后老隋头听女儿说:“外孙子和朋友玩捉迷藏游戏时,为了不让别的孩子发现。跑到了山上的小山洞藏了起来,左等右等,不见小伙伴,天又黑了,外孙子就一直躲在山洞里,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第二天被上山寻找的村民发现。”
  另一方面,南寨村的土地还是被政府征用了,这是城市化的大趋势。老隋头不可能阻挡住,只能拿着土地征收金,只能在山上的地上种些蔬菜,粮食是不可能种了,山上的地都响应政府政策“退耕还林”了。
  没土地后的老隋头嘴里总是嘀咕:“回不到过去的生活了,将来的日子也不晓得拿啥子创造。嘿嘿,也许事情没那么严重,走着,瞧着,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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