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六二的个子,头上扎着两个羊角小辫,一身朴素的衣着,一张好看的圆圆的脸庞,长得不胖也不瘦,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面颊总是带着嫣然的微笑——这就是我年轻时候的母亲。 母亲的小名,名叫“兰英”,在她二十岁的时候,从一个名叫“响水湾”的地方出嫁,嫁到了一个名叫“金竹园”的村子里。她嫁的那个青年小伙子名叫“郑大军”,年纪要比她大两岁。出嫁以后,这个名叫“兰英”的姑娘,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母亲,几年的时间里曾先后生下了三个小孩,这三个小孩,那就是——我、我的妹妹、我的弟弟。 当时,父亲在公社的煤矿里上班,做采煤工人,但每月没钱拿,由生产队里给他记工分——因为煤矿是集体制的企业,按当时上面的规定,在本地集体制的企业里上班都是没工资的,属于“亦工亦农”,生产队里把“工分”,全家人吃粮的多少再由这工分来确定,工分多就粮食多,工分少就粮食少,换一句话来说,就是靠工分吃饭。
因父亲不常回家,只是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所以家里家外的一切便都甩给母亲一人了——当时,我们还小,还是嫩生生的小毛孩,根本帮不上母亲的什么忙;不但帮不上她的什么忙,而且还要给她添“麻烦”增“负担”,搞得她搓脚碾手的,难以招架。
她白天在生产队里辛辛苦苦地劳动了一天后,晚上回到家里还要料理一切杂七杂八丛丛脞脞的事物——像什么喂鸡、喂鸭、喂猪,像什么洗衣、做饭,像什么打扫屋子、收收拣拣、拾拾掇掇,给我们几个孩子烧水一个一个地洗澡,再把我们放到床上去睡; 等干完这些后,此刻已是凌晨一点多了,隔两点钟都不远了,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已睡了好几觉了,而母亲这时才开始脱衣上床。她睡得这么迟,按理讲,本应起来得晚一些才行,可她却不是那样,每天天刚粉粉亮,也就是天刚露出晗光,她就已从床上爬起来了,她说她心中有事睡不着;爬起来后,她便去河边挑水,去菜园子里摘菜,再淘米下锅;等天大亮了,生产队的喇叭一响,她就又扛着挖锄或者挑着畚箕“出工”去了。 母亲这样“苦”,好多人看见了都心疼,就在她一脬屎一脬尿地将我们慢慢地拉扯长大的时候,哪知,不意之中,竟一下子从天外飞来了横祸,父亲竟在煤矿里被“塌方”给埋入了地下。经过抢救,最后命是保住了,但他的下肢却残废了,已成了一个“瘫子”,已无法行走了,再不能挖煤了,只得回到了家中。回家后的他,吃喝拉撒都全靠母亲,甚至连屙屎屙尿都要母亲把他背到厕所里才行,公社每月只给他十五元钱的“照顾”(我在这里所讲的事,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那个时候一般的国家工作人员一个月的工资都只有七、八十元的,一百块钱都不到,而不像现在一个月有好几千块;父亲在当时,能得到十五块钱的“照顾”,这已算是很不错了),其余的什么都不管 、什么都不理。本来,有我们三个小孩,母亲就已经够难以“应付”了,这时又陡然地添了一个瘫痪的父亲,试问,这不是“雪上加霜”吗?你想,这个家,这么重的负担,四张嘴巴都全朝着一个人要饭吃,这就是一个魁壮的大男子汉也难以承受得了呀,更何况母亲这个女人呢 ——这个一米六高点的羸弱女人呢?
那时,母亲的年纪还不大,只有二十八岁,再加上母亲又长得很好看,脸上还有着青春少女诱人的红晕,就像一个还没有生过小孩的黄花姑娘,有许多的男人都还很想她呢,而且还想得非常的厉害呢,村子里的好些人都劝她放弃这个残废的“郑大军”算了,把几个孩子“扔”给他,让他去找公社——因为他是给公社挖煤变成这个样子的(那时县以下的政府叫“公社”,还没有什么“乡”、没有什么“镇”这样的称谓),现在他残废了,他的孩子理所应当地归公社养;甩掉父亲后,再叫母亲找一个好一点的男人嫁掉,别亏待了自己的人生,别亏待了自己的一副漂亮的脸蛋——因为比她长得丑的女人都要比她的“命”好,都要比她过得幸福,而她这个全生产队都公认的“大美人”,竟比那些人还要差、还要不如,这真是太叫人难以接受了!甚至还有一个名叫“金春”的媳妇在她的娘家已给母亲物色好了一个吃“国家粮”的,是一个部门的“头头”,手中还握有一点不小的权力 ——那男人是一个结过婚的,老婆因患乳腺癌死了,只是比母亲要大一个八、九岁,但母亲却没同意,她说:“我开始跟着他(指我的父亲)的时候,他是好的(指不是瘫子),现在他残废了,我不能把他抛弃掉,那样做,不道德,受人谴责;我的几个孩子,虽说是负担,很拖累我,但他们是我身上落下来的肉,我不能把他们当作‘垃圾’来看待,不管遭受多大的灾难,不管遭受多大的厄运,只要我还能吃饭,只要我还能行走,我就要把这个家‘扛’下去,而绝不能让它倒塌! 真的!母亲是一个有所言就必有所行的人,这以后,就是家里断炊的时候,就是家里缺盐少油的时候,她硬是咬紧牙关拼命地撑持着,而没有抛下父亲,抛下我们,去寻找她自己的幸福。再以后,过了几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了,农村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土地下放到了农户的手中,由农民们自己经营,全权决定。这时,每家每户的日子都好过了,我们家也不例外,我们三个儿女在母亲的“呵爱”下,先是读小学,以后又读初中,以后又读高中,再以后又读大学;大学毕业以后,我们三人都踏上了工作岗位,都在各自的领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特别是我还当了一官半职,成了一个部门的“头头”。可是母亲却还在乡下,还在乡下守着她的那三间破旧的老屋,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今年三月,我的父亲去世了,我们几个儿女都回到了乡下,把父亲安葬完毕后,我对母亲说,叫她跟我到城市里来,说她已七十来岁了,一个人单独地生活在乡下,让我们放心不下。可母亲说:“别看我已有七十来岁了,但我的身子骨却还硬朗着呢,虽说不能种田了,然而在家里养猪、养鸡、养鸭、养兔这些活还是能干的,我现在还干得动,不想吃‘闲饭’,不想让你‘白养’着;再说我在城市里也不习惯——我从小就生活在乡村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你现在叫我跟你到城里去,我真的有点舍不下它们,我还是在乡村里生活的好,乡村里一切都很清新,到处都是青枝绿叶,我很喜欢;如果硬是要跟你进城的话,那就等我‘动’(指不能劳动)不了了再说吧,现在还太早。” ——这就是我的母亲,那个小名名叫“兰英”的母亲,你说,面对这样的母亲,我怎么不想给她唱一支歌呢?所以,今天晚上,夤夜时分,我便伏在案头,给她写了一篇小文,这篇小文就是对她一生的颂扬,就是对她一生的讴歌。感谢你——母亲!感谢你对我们的辛勤抚育,感谢你在往昔那些凄风苦雨的日子里竭力的“奋战”,感谢你在过去那些泥烂路滑的迒道上苦苦的跋涉,感谢你为了撑持这个家所付出的巨大的努力和牺牲,没有你,我们就没有今天啊,没有你,我们就没有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啊。 大恩大爱的母亲,祝你健康长寿! 大慈大悲的母亲,祝你多福多祺!我向你敬礼,我向你跽拜,我向你拱手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