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的尸体是奶奶收的,老人们都说,敏敏不贞的身子污了缎子似的沮漳河水。
被敏敏剪去那活儿的日本太君最终因流血过多向他那劳什子的天皇效了忠,正当这些骑洋马跨大刀的黄皮鬼子准备向李家老爷子湾展开疯狂报复之际,电台里却传来了裕仁天皇宣布投降的声音。
李家老爷子湾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担心承受皇军的怒火。
那些年轻的后生们却是可惜了了,再也见不到掂着奶子在莫家湖的芦苇荡里边走边跳浅吟低唱的敏敏。
敏敏的坟地最终选在了莫家湖的芦苇荡,下葬后的第七天,她那个被关在猪笼里沉塘却意外逃跑的相好又回到了李家老爷子湾。人死债消,悲痛之余的李家族人对此子再度踏上李家老爷子湾莫不置若罔闻亦再无恨意,毕竟,此子是真心对敏敏好,唯有奶奶心若鹿撞,神思不定。
此子姓吴,单名一个行字,身体单薄却生得唇红齿白面冠如玉,虽属远迁而来的外乡户,但因模俊美谈吐儒雅,着实让十里乡村未出阁的闺女们情窦初开芳心暗动,而奶奶正是其中之一。
吴行中意的是敏敏,而且是两情相悦,更是急不可耐的偷食了禁果。
沉塘那晚,敏敏被禁足,奶奶硬是壮着胆儿找到沮漳河边的沉塘点水巷码头,用自己的身子向那色鬼看守李瘸子换了吴行的外逃,吴行从猪笼里钻出来的时候眼窝里分不清是水是泪,满脸通红,边跑边回头朝奶奶嘶吼。
奶奶是在芦苇荡敏敏的坟地找到吴行的,找到他的时候,吴行跪在敏敏坟前已经哭成了泪人。
男人的哀嚎更让女人心疼,奶奶情难自禁地跪身搂着吴行放声大哭。
吴行在敏敏坟前发誓,今生今世,要对奶奶好。
三年丧满,奶奶毅然嫁给了吴行,纵亲讥众笑。
婚后四年,奶奶先后诞下三子。
爷爷吴行开始不修边幅,并成了湾子里整天被人议论的酒鬼,每逢农历单日便到集镇上的裕隆酒馆喝酒,早出晚归,风雨无阻。
据说,爷爷喝酒很奇怪,从不呼朋唤友,也不闲话桑麻家长里短,只是在阁楼上依窗而坐,静静凝视着缎子般的沮漳河水。
裕隆酒馆就开在水巷码头边上。
李家老爷子湾的人赶集必须得经过一个地儿,而这个地,就是荒凉的莫家湖的芦苇荡。
芦苇荡里,白天太平无事,一到晚上就有豺狗出没,且是成群结队狼奔豕突。
爷爷吴行每次归来,虽然都是酩酊大醉,但还守时,总不忘给奶奶捎回一些胭脂水粉回来,而胭脂香定是奶奶喜欢的香味。奶奶觉得,那段日子,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有一天,爷爷吴行一如既往地喝了很多酒,经过芦苇荡的时候天色近晚,他绕道敏敏坟地,在坟前落坐,从上衣袋口里掏出一纸制简装胭脂盒放在敏敏坟上,神情极尽温柔且喃喃低语。咋眼望去,各色胭脂盒撒满着坟头,有的颜色鲜艳依然如新,有的几经风雨颜色斑驳……
当夜色已然笼罩了整个芦苇荡,爷爷吴行仍然沉醉在他那一方小小的世界里,直至豺声吠起,才惊醒了他。
爷爷吴行慌忙起身的时候稍稍晚了些,身后已经缀了一群两眼泛着绿光的豺狗。
情急之下,爷爷掏出火柴驻身点燃,豺狗怕火,一见火光,便止步不前。爷爷便趁着这空当拼命往家跑,火柴一灭,豺狗便尾随而追。爷爷只好颤栗着身子再次点燃火柴,如此反复,离李家老爷子湾不足一里地的时候,火柴已尽,豺狗们啮牙咧嘴伺时而上,在这要命的当口,村子里的狗儿们此起彼伏地狂吠而至,群豺方惊恐散去。
回到家中,爷爷吴行已经哑了口,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
爷爷死后,奶奶便迷上了酒,而喝酒的地儿就是水巷码头边上的裕隆酒馆。
逢单便赶集,赶集必喝酒,喝酒必醉……
奶奶喝醉之后便衣衫尽褪,旁若无人的裸着娇美的身躯,在集市街头边走边唱:
清清的漳河水哟
把我囚进你心房
弯弯的流水巷
莫要拐走我的郞
……
唱着唱着又会回到水巷码头,在众人的惊呼中慢慢涉入及腰深的沮漳河中,拍打着河水,水花四溅,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莲。
掬一捧漳河水呀
洗濯妹妹的皮囊
让我入你怀啊
切莫嫌妹脏
……
奶奶说,那个时候,她没有别的念头,一心只想污了缎子似的沮漳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