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过后,一阵阵凉雨浇散了大地上的暑意。晚上睡觉的时候,轻盈的虫鸣透过宿舍的窗户传进来,唧唧之音,沁凉之气,不禁让人陶醉。
我很怀疑,虫儿们是否有某种默契。轻快的是草蛉,醇厚的是蛐蛐儿,纺织娘与油葫芦在叶子底下哼唱,俨然是一支乐团。声音忽响忽轻,由远至近,好像是琴弓在弦上跳跃,又好像是莫扎特的长笛协奏曲,细碎如满天星斗,婉转如高山流水,洒脱如长空飞云。明月当头,睡在床上的我真有种为精灵所拥簇的感觉。迷迷糊糊中,我想到了雨后道旁的松柏树:水珠挂满了树梢,每个水滴里都映射出世界。然后,一不小心跌落下来,砸在水塘里,那叮当一声恰似促织的一鸣。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籁”吧。
记得学农的时候,也曾听到过这样的声音。那个晚上,营地断水,我们就拿着面盆毛巾,坐着汽车到数公里外的村子里洗澡。从车上下来,眼前便是望不到边际的田野,颜色只比天空略深一点。要不是地平线上依稀的灯火,天地就仿佛要交融到一块儿了。扑面而来的风夹杂着稻谷的清香,此起彼伏的虫鸣不绝于耳。月亮搁浅在薄云里,只发出昏黄的光晕。天幕上缀着揉碎了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就好像是无声的歌唱。朋友们都议论开了,争论着是否看到了真的流星,全然忘了逼身的寒气。那绵绵絮絮、不断不绝的虫鸣像极了今晚的唧唧之音。
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睡在家里的时候,耳边很难有如此清韵。不是空调机连续的轰鸣,就是半夜里汽车防盗器的突然大叫。碰上野猫打架,那声音更叫人心烦意乱。难得天地太平,静下心来,也总能感到耳鸣般的噪声。大概是家居高楼的关系,越高便离自然越远吧。
有时候,父亲会买上几只黄蛉来,放在红木盒子里养着。这种金黄色的小虫养法很简单,把盒子放在里衣的口袋里,每隔些天只要从吃剩的泡饭中挑出一两粒米喂它就行了。安静的时候,小虫便会“嘀嘀”地叫起来。一只独鸣没啥意思,几只一起叫就颇有点气势了。蛉鸣的节奏很简单,无非是均匀变得复杂,反复地回旋。但不知怎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就有让人安睡的本领。一天的紧张忙碌就在呜叫中渐渐疏解。
养得好,一般小虫是可以活过春节的。
在我的记忆中,蟋蟀不但是善于歌唱的精灵,还是能征善战的将军。大人们从草堆里提来蟋蟀,放在瓦罐里,用草撩拨它的触须,不一会儿它便会怒气冲天,将两个大牙张开,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势态。将两只备战的蟋蟀放一个盆里,不久就会上演一场大决斗。行家们的蟋蟀都是关羽级别的,有勇有谋,所以搏杀往往要持续很长时间。我们普通自抓的或是低价买的,那充其量不过是廖化级别,格斗时间不长,顷刻即止。两只小虫各开大牙,突然间斗在一起,这时弱小的往往一下就撞翻了身。虽说马上就能再翻过来,但是却丧了勇气,无论怎么挑弄,再不敢斗了。大的那只有时会再加追击,将败者追得团团转,然后骄傲地鸣叫起来。观战的兴奋与喜悦是难以名状的,特别是当自己的蟋蟀成为胜者时,那更是得意非凡了。
书上说:“促织感秋而生,而音商,其性胜,秋尽则尽。”商音属悲声,但我却感到秋虫呜叫正象征着生的喜悦,又何来感伤之情呢?或许一切境语皆情语,心中有怎样的思绪,耳中便会有怎样的声音,所以欧阳修才会说:“虫声唧唧,如助予之叹息。”
我留恋于往事的追忆,沉浸予儿时的乐趣,故虫鸣才会分外悦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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