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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地·迷城

  • 作者: 大卫
  • 发表于: 2016-05-24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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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沿渝州上行而西,过潼南,此去西行即是蜀地。

但惟识连峰绝壁,湍流激瀑,然飞瀑披挂斜斫向山岩,此间已难成栗栗的龙吟之声,猛虎豺狼更不可见。间或偶闻得几声子规啼鸣,但已无悲慨之感。西行多隧道高桥,几近并无太多人家,零零落落星星点点地散布于山坡之上,山民所造居所袖珍别致,相对于北民居处的高立旁扩,这里反倒多得一丝内敛,居所不远有块块仿佛切开的蛋糕似的田亩,被一条条皮筋般的弯弯曲曲的小道围在中间,外围则是数水环流,那小径也大概只容得一人步行着通过。五月即近,长江沿岸的油菜花已结籽,沿途可见农人在田中打收,从架起的高桥之上俯望,目眩中令人产生一种飘坠之感。途中多山,树木繁密,当穿行于层层叠叠的莽绿之中,而仿佛觉得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叶,呼啸着奔向那千山之巅,地母之腹。

 

什么都是不期的,包括锦城那沉甸甸的花雨,恍乎悉乎,觉它透过微朦的薄雾,为远道来哉之人带来公元759年大唐的一声厚重的问候。

 

此刻,我晓得那必是有人柴门微掩,温酒而待。没有什么珍味可供佐食,用盐水煮的蚕豆或许可用,再添上旁的野蔬落果已足。客至尚早,他落座于窗前,执笔悬空,掩卷而思,有什么在纷纷落下,是蝴蝶,是初夏的丝兰,是过水的花笺。

 

接近了,没有什么可慌张,这时只是想换上一身的葛衣芒鞋,然后再背上一只青杖,古朴素质,心神两忘,蓉城西更西处,一水横斜,浣花溪这是属于你的专名,而因任氏女的故事反却是更添得一丝别样的风情。那曾为丑陋的老僧濯衣的浣花夫人,人淡如莲,至今百花潭里的莲花馨香如昨,风丽如初。就近处古樟老松冠冠相接,亭阁掩映,活水自流,好个天然的气派。

 

此处不远,就是草堂,那是整个大唐的荫蔽之所,多雨,反潮,再加上狂肆的风,腐坏不只从死物,还有你的天真,而我就是无处不在的菌,侵噬。从来不是什么圣人,唯一的是多了一只翻转不停的秃笔,用它不懈地构筑着属于大唐以及后世的千座又万座的广厦。

 

走进草堂,走进历史的迷地,不必多言,有酒即是欢畅,醉了便睡倒在这草堂。

 

()

花城。昙花未开,五月的蔷薇倒是不败。

还好花事尚未到荼蘼,流连光景的人仍可占得一时的春兴。

 

对我而言,此间虽乐,然数日的淹留所得者只不过是空泛。掠地而行的机车令城头的白旗凌风而乱,不需要什么文书,当脚踏上这季汉的沃土,我当知我身上并没有什么过人的血性。

 

这一座城,精气流动的气脉已阻断在一千三百公里的江滩外,向北,向东至少尚未找到突围的跳板。突然吼起来的是江边的号子,粗莽的野性钓饵般地激发起阵阵的豪情,是一种颤栗,是一种悸动,是一种遗失在历史迷津里的动员令。

 

一种边界在另一种边界上游离,旋即互相弹开,此中各方并未打算强行突破这层层的魔障,也好,就各自为政,蜀人归蜀,北人自归,各自表安。

 

历冬经春,奈何北地男儿平生血冷,刀在手握,拥兵自重,降倒是不降?一座城,可得者有三:阡陌农家,旧朋煨酒,拂袖惊鸿。

 

江楼处,茄声中带起江涛的阵阵波动,千堆浪起。解甲,这时已不必太多的理由,不是怕,千虑所舍,一意独行,千思在战,一虑独安。所舍者无非是加身的冠冕,金殿与雕鞍。谁人与对江山,不独我阿斗,他阿蛮,再加上膏腴的江南。

 

但难以面对的是万千灼热的眼睛,刺目的戟光里缓缓浮起一座降城。

 

我非蜀民,这也不是我的城,我双目盲视,在努力地寻找一双眼睛。

 

迷城,最难忘的恰是那一双俏灵扑簌的黑瞳,我乐意盲视,在降城,为那双透灵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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