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影西沉,窗外微风拂过,竹影斑驳成画,落在年岁久远的墙壁,把思绪拉到很远。这样的夜,品读《红楼梦》是再适合不过的选择了。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这本书,也说不清读了多少遍,每次拿起枕边的这本书细细品味,慢慢咀嚼,总有不一样的感受。
纳兰容若有诗云:“人生若只如初见”每次读到这句话,脑海中总能闪现那一抹淡淡的微笑。这笑,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正如徐志摩所说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依稀记得初见黛玉时她的模样: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教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宝玉说:“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而黛玉初见宝玉时又何尝不是在心中暗暗惊叹:“好生奇怪,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何等眼熟至此?皆因前世姻缘注定。前世欠你的情,这一世,就让我用一生的眼泪来还吧。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碰上,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没有太多话语,相遇那一刻眼神的对视已经注定灵魂的相通。前世今生,因为这场遇见有了交集。从此,你成为了生命中不可替换的存在。
是谁,于月冷风清夜,在“寒塘渡鹤影”的后面对上“冷月葬花魂”?又是谁,在百花争艳时,荷锄独把残花葬?一曲《葬花吟》把宝玉听痴了,然而,痴的又何止是宝玉啊。“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这是在悲花还是怜人?清高如她,聪慧如她,但也孤寂如她。她早已参透生命的轮回,在世人皆醉时独她清醒得透彻。“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繁华落尽,美人迟暮,历史从来都是这般决绝,任你是谁也难以改变,偏偏有些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终究也只能以“好一个石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草草收场。
细读黛玉的词,总感觉那是最接近生命与事物的本质的字句。又可以说,她从来就不是凡间之物。她是凡尘之外的存在,所以把这世事看得比谁都清楚。“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她要清清白白的来,干干净净地去。不染尘世的泥淖,不带走一片尘土。唯一放不下的,恐怕只有对宝玉的这份深情吧,那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从遇见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她的念念不忘,即使最终她先他而去,但心心念念的还是他。情到深处,注定惹相思。她为他日日垂泪,泪染潇湘竹,斑斑驳驳的是她诉不完的心事,唯有他懂。
她知道,又或许她不知道,她走了,连带着宝玉的心也随她去了。我宁愿她是知道的,我宁愿她不是含恨而去的。永远也忘不了宝玉对她痴痴地说:“你放心。”那日她是真的明白了他的深情,“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说。那一刻,两颗心坦陈相对,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有了依托。
以前总是固执地认为宝玉娶的应该是黛玉,始终不愿意接受黛玉在宝玉娶宝钗之日凄凉离世的事实,几度伤心垂泪,屡屡愤懑不平。而今,再读红楼,心中却多了几分平和,也坦然面对了命运这样的安排。终于明白了,其实,他和她根本就不需要现世的这种结合。他们的命运在前世就已经纠结在一起。那一世,他是神瑛侍者,她是绛珠仙草,他用甘露浇灌她,这一世她随他来到这人间用泪水还他的恩情。他曾对她说,你要是死了,我就去做和尚,她将信半疑。后来,她香消玉殒,他剃度为僧。从此,两个生命都脱离了尘世。至此,还有什么好遗憾的?我只知道,他和她是谁也拆不开的了。这样,就够了。
合上书,细思点点滴滴,内心平静了许多,不觉泪痕已干。想来,我也不过是个看客,看着他们演绎这生命的悲欢离合,痴痴地流下两行清泪。痴绝红楼,泪洒潇湘。为他的一往情深,为她的情深不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