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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心事几人知?

  • 作者: 迷迭香
  • 发表于: 2017-05-02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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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鲁迅似乎总是横眉冷对、严厉冷峻的,是一位站在道德制高点的神在指点我们这些生活在凡间的芸芸众生。但聪明的你可知道,鲁迅说到底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呀!有几人把他放在人的位置上去考虑?有几人读得懂他复杂的内心?又有几人看得出他犀利、冷硬的笔触下藏着的悲悯与温情? 

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鲁迅和周作人的失和是20世纪文坛最大的憾事之一,也是最大的疑案之一。曾经的文坛双星、黄金搭档,最后却“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永不相见。兄弟失和,鲁迅此时的心情会是如何呢? 

  我想,他笔下《颓败线的颤动》中老妇人的心情与他此时的心情大抵相似吧。

  文中这个苦命的女人为了孩子的生存,做了暗娼,而孩子长大成家后,却把她当作家庭的一个耻辱,遭到了难以忍受的怨恨和鄙夷。女儿、女婿斥责她,连小孙子也举起干芦叶对她喊“杀”。 

  长兄如父的鲁迅,对待二弟周作人,亦是竭尽所能。鲁迅写信求祖父把混迹于街头的“小流氓”周作人带到南京上学,又将其领到东京。在东京,周作人“那时候跟鲁迅在一起,无论什么事都由他代办,我用不着自己费心”。鲁迅对周作人的一片真心,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是毋庸置疑的。 

  当然,我不是来批评周作人的。我们先抛开他们二人失和的原因。抛开那些“绯闻说:鲁迅‘偷窥’弟妇洗澡、经济说:二太太是个败家娘们”等失和原因的猜测,我们仅看就其失和给鲁迅带来的影响。兄弟反目后,鲁迅大病一场,前后达一个半月之久。学者袁良骏先生认为:“它促成了鲁迅的早逝。失和对鲁迅的精神打击是巨大的,这是鲁迅的一大块心病,不仅导致了他迁居后的一场大病,而且影响其终生。鲁迅最终死于肺病,而肺病最可怕的就是累和气。和周扬等‘四条汉子’生气是外在的,兄弟失和才是更要害、更根本的。”不难想象,每当想起自己倾注全心全意关爱的弟弟居然如此反戈一击,鲁迅的心中该有多疼多苦。这种痛苦是锥心裂肺难以释怀的。 

二、“是你让我看见干枯沙漠开出花一朵” 

  说完了手足亲情给鲁迅带来的压力,我们再来看看爱情给鲁迅出的难题。我们都知道,鲁母给鲁迅安排了一桩婚事——与鲁迅没有感情基础的朱安。试想,这对一个接受过新式教育、富有革命思想的青年来说是多么难以接受之事? 

  但矛盾的是,鲁迅还是名义上同意了这桩婚事。其实也不矛盾,鲁迅自幼丧父,母亲拉扯他们兄弟三人长大,此中艰辛,他很清楚。所以,出于对母亲的尊重与孝敬,他不得不答应、顺从。鲁迅自己也这样回答:“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我在这里不妨大胆猜测一下。此时鲁迅的心,大抵是死了,对美好爱情也不会抱有什么期望了——他的心此时成了一片沙漠。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鲁迅“干枯的沙漠上”出现了鲜花一朵,出现了一朵铿锵玫瑰。她,就是许广平。 

  鲁迅是许广平中国小说史略课的讲师,他们的相恋离不开许广平的积极主动、敢爱敢恨。 

  听了鲁迅的一年多的课,1925年3月,许广平很想给平时严肃而又亲切、熟悉而毕竟又陌生的鲁迅先生写信。学校里有些动荡,加上再一年她要毕业了。她有一些问题和苦闷,希望能得到老师的指点。就这样,他们之间的第一封信就在许广平的激动、忐忑、认真的状态中写就,并郑重其事地设法在3月11日当天送到了鲁迅手里。 

  鲁迅的反应如何呢?他接到信后就连夜写了封长长的回信。 

  从此,二人长期的通信就拉开了序幕。 

  他们二人在一九二五年三月至一九二九年六月之间的通信集子都收录在《两地书》中。按通信的不同地点分为三集,包括北京,厦门—广州,北平—上海。很有意思的是,他们二人对彼此的称呼是在不断变化的,就如二人对彼此的感情。 

  在北京一集中,许广平称呼鲁迅为鲁迅先生、鲁迅先生吾师左右、鲁迅师,自称为受教的一个小学生、小学生、你的学生、小鬼。而鲁迅称呼许广平为广平兄,署名为鲁迅或者迅。从称呼上来看,鲁迅对这个学生是颇为欣赏的,将其当作自己的忘年之交。正如他自己对“广平兄”称呼的解答。他说:“旧日或近来所认识的朋友,旧同学而至今还在来往的,直接听讲的学生,写信的时候我都称‘兄’。其余较为生疏、较需客气的,就称先生,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大人……之类。” 

  “广平兄”的这个称呼一直沿袭到厦门—广州一集。而许广平此时称呼鲁迅为MY DEAR TEACHER、先生、迅师,署名为YOUR H.M.或你的H.M.鲁迅有时署名L.S.。在这个阶段的集子里,称呼就变得有意思起来。许广平对鲁迅的爱意就逐渐大胆的表露在称呼上——MY DEAR难道仅仅只是英语书信中常用的格式吗?“鲁迅有时署名L。S”也颇值得玩味。这个时候鲁迅想必一定是挣扎的、纠结的,面对一位热情洋溢、积极主动的女学生,说不喜欢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自己是她的老师,自己还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名义上的妻子,这些伦理和道德的压力束缚着他。正如他自己所说:“异性,我是爱的,但我一向不敢,因为我自己明白各种缺点,深怕辱没了对手。”但爱是难以抑制的,“鲁迅有时署名L。S”恐怕不仅仅是一时的恍惚吧。况且他在《两地书》“一一二”中有一番这样的爱情宣言:“我先前偶一想到爱,总立刻自己惭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爱某一个人,但看清了他们的言行思想的内幕,便使我自信我决不是必须自己贬抑到那么样的人了,我可以爱!” 

  到北平—上海一集,许广平称呼鲁迅为B.EL、EL.DEAR、EL.D或D.EL等而鲁迅称其为H.M.D、H.D、D.H、D.H.M等。这个阶段,鲁迅对许广平的称呼也变得多样化、大胆了起来:他们彼此称呼中出现的英文字母D是英文DEAR的简写,译为“亲爱的”。鲁迅终于开始大胆的、坚定的表达自己所爱所想了。 

  是啊,鲁迅也是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他可以爱,他不是生下来就必须担负着拯救天下苍生的重担的!“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保留这种人性的温情才能算是一个饱满、真实的鲁迅,才是我喜欢的鲁迅。 

三、“当时每酣醉,不觉行路难。” 

  鲁迅在《希望》也一文中坦言道:“我的心分外地寂寞。”诚然,一个思想者、革命者,他的心事又有几人知? 

  《在酒楼上》中的“我”何尝不是鲁迅的一个缩影呢?阔别十几年的故乡,“我”在冬天这个肃杀、萧索的季节回来,坐在“一石居”常去的座位上,点几个小菜、一壶酒,看着窗外的雪。想着“北方固不是我的旧乡,但南来又只能算一个客子,无论那边的干雪怎样纷飞,这里的柔雪又怎样的依恋,于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了。我略带些哀愁,然而很舒服的呷一口酒。” 

  没有过多的去描写雪的姿态,没有过多的回忆曾经在故乡难忘的经历,没有去做“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对比,有的只是寥寥数笔,有的只是“略带些哀愁”,有的只是“呷一口酒”。这样的笔触,很简单、很随意,但足以震撼我的心灵。 

  这种“寂寞”,这种孤独,不仅仅是“我”与闰土隔的一层厚障壁,不仅仅是祥林嫂死后人们依旧“祝福”,不仅仅是“我”与吕纬甫故人相逢旧楼上,不知还能不能像当年那样指点江山的感慨。 

  每每读到《在酒楼上》,读到“北方固不是我的旧乡,但南来又只能算一个客子,无论那边的干雪怎样纷飞,这里的柔雪又怎样的依恋,于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了。我略带些哀愁,然而很舒服的呷一口酒。”,我就不禁想起北岛的这句“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他们之间的情感有相似处,但个人觉得鲁迅的的表达和表现要淡定、豁达的多,也更让我心疼的多。总觉得鲁迅这样,给我一种“我很委屈,但我不说”之感。 

  的确,在他看来“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他一直孤独的反抗着“绝望”,那冷毅的外表下,难道没藏着一颗需要关怀的、孤独的心吗?我想,大抵也是有的吧。他也会跟许广平耍小性子,赌气躺在楼道的走廊里,他也需要海婴过来拉着爸爸的手回床上去睡。
 
  一直以来,我也把鲁迅当作神来看,我也有三怕“一怕文言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但别忘了,他还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是母亲的儿子,是妻子的丈夫,是老来得子的父亲……在他的文章中,在他的书信里,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也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在回忆他的电影里,他与许广平的“床头吵架床尾和”也让我看到了我自己父母的身影。我也看到了,一个有人性的鲁迅的温情。 

  “我姑且举灰黑的手装作喝干一杯酒,我将在不知道时候的时候独自远行。”这样的奔走,看似是不会觉得前路艰难的。但是,孤独和寂寞只有他自己能懂。 

  我们不把鲁迅当作神,把他看得稍微低一点好吗?就当作在烈日下,面朝黄土却不吭一声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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