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果园很快运转起来了。
陶渊平带着十个技术人员投入到春剪之中。这是重中之中,因为去年冬天里村里在酝酿果园承包,所以也沒组织人进行冬季修剪果树,而这修剪果树又决定着来年的挂果率。陶渊平认为时间不等人,眼见着七九已尽,有谚说“七九八九,绕河看柳;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如果再不加快春剪速度,是要误事儿的,所以他对柳琴、柳书说必须得再请几个技术员来帮忙,否则影响今年的挂果率,也就直接影响秋天的苹果产量。三人一合计,柳琴去了高山镇,柳书去了胡家湾,陶渊平回到桃花溪,去聘请了一些技术员来帮几天忙,管吃管住付工钱。这样,春剪工作进度大大推进了。
柳棋、柳燕舞带领着五六十号男女劳动力突击为果树追肥,整个果园里,人欢马叫,热火朝天,一派喜庆欢快的劳动场面。
枝儿、叶儿、骨朵也都来果园干活来了,叶儿说咱姊妹仨必须得去果园干,不光能挣份工钱,更重要的这是咱自家的,咱们去了还多几双眼睛啊!
胡雪丽、胡雪美姐妹两人不能去果园干活,一是上了年岁了,二是还有上幼儿园的勤志、琪晔,三是还要做饭嘛。柳琴两口子、柳棋两口子、柳书两口子,从果园回到家不做饭,不是在这个妈家吃,就是去那个妈家吃,两个妈毎天中午晚上谁也不敢把饭做得少了。柳琴与枝儿,都是柳琴去哪个妈家吃,枝儿就跟着去,比方柳琴说今天中午去跟勤志姥爷商议点事儿,枝儿就颠儿颠儿地跟着去了;柳棋与叶儿,总是叶儿去哪家柳棋跟着,收工回来叶儿去婆家妈那儿,柳棋就跟着去自个妈那儿,叶儿去娘家妈那儿,柳棋就跟着去丈母妈那儿,叶儿说你咋老跟着俺呢你去哪家不行?柳棋就傻嘿嘿地笑,边笑边说你去哪儿俺就去哪儿。柳书和骨朵,大都在胡雪丽这儿吃,有可能是骨朵刚结婚的缘故吧,枝儿这么认为,叶儿却把眼儿一眯瞪嘴儿一撇说:“咹,是吗?俺看是老三恋着小姨子吧?”枝儿就赶紧偷偷掐一把叶儿说快把嘴闭上别胡咧咧了让人听见那还了得?叶儿说咋得是胡咧咧你沒见老三看花儿那眼神儿?枝儿就赶紧找个借口离开叶儿不再在她跟前听她胡说八道,没了大姐这个老实听众叶儿自然就不再说啥了。
果园里的活儿那可是千头万绪多着呢。春剪完了,陶渊平便带着十个技术员开始拉网式地刮树皮、整治腐烂病,以保证在果树开花前喷洒第一次干枝药能让药力达到最佳效果。刮树皮,就是把果树树干枝桠上的老树皮用刀子刮下来,里面藏着的虫子、虫卵啥的就会被消灭掉或者冻死,从而减少病虫害;整治腐烂病,这是果园里一项全年的重要工作,为啥这样说呢?因为腐烂病就像有人患上癌症一样,一开始不疼不痒地不起眼儿,等你能觉出不地道时,癌细胞已经扩散了,人也快完蛋了。腐烂病病菌在树干或树枝甚至土里的树根子上产生了,如果没被发现,漫延十分迅速,几天的功夫就会毀掉一个树枝甚至是一棵树,而且这种病毒还颇具传染性,因而整治腐烂病是果园里既细致又艰巨的一项长期工作。果树啥子地方有腐烂病了,不仅要把有腐烂病的地方的树皮、木质部清除干净,而且还要把这周围沒腐烂的地方的树皮、木质部也要清除,然后抹上药液,并且要把刮下的树皮等用篮子接住了把它带回家填在锅灶里烧掉,以免有病毒的树皮掉在土里传染树根儿。有人打了个比方说,果树腐烂病的治理就像妇女乳腺癌做手术,不仅要将乳房及其周围切除干净,还要将腋窝里的淋巴啥的切除干净,不能留一点一滴的有可能癌变的皮啊肉啊的,可见腐烂病的治理是多么的重要啊。
柳棋和他老爹柳燕舞带领的男男女女五六十号人,给果树追肥有十多天就干完了。这种追肥很简单,决不像秋后给果树追施农家粪那么复杂。把碳酸氢氨这种化肥与过磷酸钙搬到地头拆了包按比例混合搅拌一下,两人一伙儿,一人用镢在树畔下呈放射型地向外划刨出半尺深的条沟,一人用桶盛了已混合搅拌好了的化肥往条状的沟里撒,然后用镢头一平整将化肥盖起来就完事了,两个人一上午能追喂近百棵果树的。化肥被埋在地下,慢慢就被地下水分滋润化了,深入土壤里,其养分会被果树的根系吸收,天暖之后,春风一吹,春雨一下,果树的枝叶、花儿、果实就会疯长起来。而秋后给果树追喂农家粪就复杂多了!首先,要在夏天里把粪积攒起来:人粪尿要从茅坑里挖出来,挑到粪场里,然后弄来泥土,将人粪尿和泥土按比例混合搅拌起来,搅拌均匀之后堆积起来,再用和好的稀泥把粪堆抹起来,这样让其发酵一夏天,秋后摘完苹果后再施用;牲畜的粪便堆积起来,外面也要用和好的稀泥抹起来,防止肥力在夏天雨水中流失;人粪尿与牲畜粪便这两种农家粪是不够用的,那就要来沤草木肥,高山镇、富水河两岸的人家称之为攒绿粪,就是去割大量的绿色植物,啥子草都行,要趁其草籽未熟之前割来,割回家的草木啥的,用铡刀铡得三五寸长的样子,撒到早已准备妥当的泥土里,泼上水开始搅拌起来,搅拌均匀后堆积起来,外边再用稀泥抹起来进行发酵,秋后来用。其次,秋天摘完了苹果之后,全部劳动人员开始挖树坑。这挖树坑,就是在果树之间开挖长短不一、宽约四十而深达五六十公分的条状沟坑。沟坑挖好后,再将夏天积攒的各种农家粪撒进沟坑中,然后平整地面将农家粪盖起来。这农家粪全是有机肥,施到地下后,果树的根系极易吸收,整个秋冬季节里,果树的根系将这些有机肥的肥力吸收歹尽,攒足了劲儿,等到春天来了,猫着劲儿抽芽、开花、生叶长枝、长果实。
给果树追喂化肥完工之后,柳棋和他老爹柳燕舞带领的这些人就要开始整治果园的土地了。去年夏秋时节里被大雨冲塌的地堰需要重新垒起来,垒地堰需要先清理地堰的根基,根基清理完了才能垒地堰;果园里地头地脑、果树间距大的地方,都要刨出来,平整稳妥了,以待五一后种上庄稼啥的;果园里毎块地的里堰那地儿都需要开挖排水沟,用来雨季排水的,挖排水沟要贴着里堰根儿,宽约三四十公分,深达二三十公分,能在大雨天里顺利排水即可;最后,还要整治树畔,也就是将毎棵果树的树畔锄一下,并将四周垫高一下,雨水不致于流失。这些农活,垒地堰这活儿带点技术性,这就需有点垒墙技术的人来干这活儿;刨地、挖排水沟、整治树畔技术含量低,一般般的男人女人都能干。这五六十个男男女女集中在一起干活,统一行动,便于管理,一般都是从果园的一角开始,三五人一伙,遇到有地堰塌方的地方便过来一个会垒墙的人干这技术活儿,其他人先挖排水沟,然后刨地平整地、整治树畔,干完了这块地的活儿,再去干另一块地的,一直把整个果园的地都整治完了为止,这时恰好也到了春播的季节了。
集体在一起干活儿,上下地连着,有些事儿柳棋和他老爹柳燕舞吱一声一分咐就把问题解决了。比方碰到一地堰塌了一段,而在这块地干活儿的人又都不太会垒地堰,这时柳琪就会笑嘻嘻地招呼一声:“大杰兄弟,你去垒地堰吧!”大杰兄弟就会毫不含糊地去垒地堰。再比方活儿干了一大阵子了,瞅瞅太阳都挂在南天上了,柳燕舞就会把工具往土里一插说:“大伙儿歇歇吧!”于是众人便在就近坐下来,抽烟的赶紧装上一锅子点燃了,或是抽出一枝纸烟点上,吞云吐雾起来;不抽烟的三五人坐在那儿交谈起来,文雅的悄声细语面带微笑,粗犷的豪放极致,大大咧咧,哈哈大笑,引得众人注目;也有人趁歇息的空儿去方便一下,一般都是男人往南女人就往北,女人去东边男人就去西边。
大杰,他叫柳大杰,家里兄弟姊妹五人,他在家里排行老大,一个弟弟为老小,中间是三个妹妹。兄弟姊妹五人中,其余四人生得眉清目秀,婷婷玉立,一表人材,唯有这个大杰独特得有点意思:细高条,跟高粱杆似的,刮二级风也得摇摇晃晃的;五官还算说得过去,就是一说话不光唾沫满天飞还往下流哈拉子,而且还结巴得要命,语音不是太清,语速又快,但你如果听常了,也是沒啥障碍的;偏偏他又极爱说,啥子话到了他嘴里保准能让人笑喷了,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他说话时由于结巴而着急便用手老是去挠自己的大腿根儿!大概就因为这些原因,三个妹妹都出嫁了,小弟弟也结婚了,这柳大杰还在打着光棍儿,因而他一直与爹妈生活在一起。这人别的毛病不多,抽抽旱烟,中午晚上毎顿饭桌上跟着他爹造上二两老白干,最喜欢往女人堆里钻,尤其是漂亮女人,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全是做了些沒用的功,但是却就好这一口儿,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他他……妈妈妈的……看看看……看俊女人……晚晚上睡睡觉……也也舒舒……舒服啊!”就这么一个年近四十的人,在柳琴、柳棋兄弟承包了柳家湾果园后,他第一个报名来果园干活来了,他说:“俺俺家那那点地儿,俺爹就种了,俺来来果果……果园,不光图图挣挣……挣个仨大俩小的,还图图图……图个乐活啊!”其实,像柳大杰这种想法的人有不少,尤其那些单着身的青年男女们,青年男女多了的地方是会发生许许多多的故事的。
柳大杰这人干活是不埋汰的,不论干啥子农活都是有板有眼儿的,而且喜欢一边干着活儿,一边跟人结结巴巴地拉着闲话儿。别人也喜欢逗他,总想出他的洋相,但大多数是逗他的人败下阵来,因为别看他结巴,可他脑袋瓜子灵,反应快,又总说些半素半荤或是全黄段子的话儿,让你在人前有点下不来台,你觉得有点羞耻感了,他那里乐得开怀大笑哩。人们为啥爱去跟柳大杰逗趣总想出他的洋相呢?这源于他最为经典的三个故事。
有一年秋天,那时还在“吃大锅饭”, 柳大杰也就十几岁的光景儿,还正念着书呢,秋假里的一天下午他和他没出五服(代)的几个叔伯爹爹、叔伯兄弟去山里拾草。那时生产队里刨完的花生都在山里晒着,等晒干了才会人挑驴驮马拉地往生产队的场园里搬。他们这伙人中是以柳大杰的一个叔伯大爹为首的,到了山里,草还沒拾,他这大爹站在高处一瞭望,便说同志们下到沟底烧花生吃去,大杰同志在这瞭望着!于是众人下得沟底去了,这高处只留下大杰站岗放哨。烧花生吃,是把花生连蔓带果抱一些找个隐蔽处儿点上火,花生蔓儿烧尽了,花生果儿也烧熟了,再用土埋个十分八分钟的,吃起来特香,那味儿既不同于炒的也不同于烀的,独特着哩,如果提前再备点青头萝卜、大葱啥的就着吃,啧啧啧,那享受就绝了,给个皇上也是不干的。为啥要去沟底烧花生,又为啥要让大杰在高处瞭望着?在沟底烧花生,烟儿上升到空中基本就散开了,能减少被发现的几率;让大杰在高处瞭望着是站岗放哨,发现有看山护秋的人来了及早通风报信儿,如果沒有看山护秋的人来,烧好花生后,大杰也是要下到沟底去美美地饱餐一顿的。这伙子人的花生烧完了,刚从土里扒出来,性急的已经开吃了,烫得嘴皮子一个劲地吸溜着,大杰那叔伯大爹喊一嗓子:大杰啊,开吃喽!此时,村里一个叫柳振公的看山护秋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大杰面前,大杰一下子便愣住,妈妈的,这是自己的严重失职啊!呆了几秒钟的功夫,大杰大呼起来:“大大大……大爹,振振公……来了,振公来了!”沟底下围成一圈头也不抬忙着狼吞虎咽的家伙们则听成了:“大爹,腚沟来了,腚沟来了!”大杰那叔伯大爹在咀嚼花生的百忙中也沒忘喊一嗓子:啥子腚沟鸡巴的,快下来造(吃的意思,在胶东“造” 是个万能动词)吧!那振公扯着大杰的手用那条好腿朝着大杰的屁股就踹了几脚,立时把大杰给踹哑巴了,然后振公扯着大杰迅速地下到沟底,站在了那围了一圈子正吃烧的花生的家伙们面前了。这伙子吃花生的家伙真他妈的是麻痹得有点意思,人家看山护秋的都站到他们面前了,竟还无人发现,还在猛造呢。柳振公把大杰往这圈人那儿一按,严肃地说道:“你,也去吃!”大杰乖乖地蹲下来加入了吃花生的队伍。这一声命令把正忙着吃花生的家伙们震醒了,立时都站起来,被人脏俱获地捉了个现行,都像被用钉子钉住了似地一动不敢动,个个眼儿鼻儿嘴儿像被抹了墨汁似的,跟大熊猫沒啥子区别。振公说,都他妈像撮了根木桩子似地站着干啥?都给俺蹲下来继续造,啥时候把这堆烧的花生造完了,咱再来说道说道。无奈之下,这伙子人又蹲下来继续吃,一直吃到太阳落到山后面去了,个个撑得肚儿溜溜圆,不时地打着饱嗝,口干舌燥的,还是沒能把那堆烧的花生消灭掉。这伙家伙就跪下来磕头求饶,发誓从此一定改过自新重做新人并自愿认罚,最后柳振公让他们每人拣了两衣袋装起来,这才开始给这伙人上起政治教育课来,从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劳苦大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讲起,一直讲到美帝苏修台湾蒋匪帮,硬是教育到夜幕快要降临了,才打住了话头子,害得这伙烧花生吃的家伙们一棵草沒拾着不说,还被一一送到家长面前,家里硬生生地各被扣除一百个工分。原来,这柳振公是个残废,专在村里做看山护秋的工作,公私分明,严肃认真,对自己的老婆孩子也毫不留情。据说他这残废的原因有点来历不明,有人说是帮着八路军打扫战场时被小日本打了一枪造到了腿上,又有人说是在战场上去忙着抢东西被八路军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打一枪造瘸了,还有人说是他自个儿在战场上拣到一枝枪三捣古两捣古造响了将子弹造到腿上的,总之说法虽是不一,腿却真的残废了,后来也不知咋他妈的就捣古成了个二等乙的残废了。大杰这伙烧花生的家伙遇见柳振公能不倒楣那才叫怪了,那天晚上烧花生吃的家伙们,毎人都被老爹老妈造了三拳两巴掌的,谁不心疼那一百个工分啊?后来,这伙人把这笔烂帐都算到大杰头上了,群起而攻之,大杰辩解说:“俺俺……俺吆喝了啊!”大伙说吆喝咋了,俺都听着说是腚沟来了腚沟来了,大杰说:“驴驴……耳朵长,马马马……耳朵短,骡骡骡子耳朵听满疃,你你……你们沒听见,那那……那是你你们耳耳……耳朵里长长……长驴毛了呗!”
第二个经典故事,更让人家好笑。那年,柳大杰他那大他七八岁的四爹家的的头胎女儿未满月子就夭折了,按照高山镇古老的规矩,未满月子夭折的孩子不能下葬,须用谷子秸秆包裹捆绑起来放在乱葬岗的栗子树下,这需要有人去送。那天大杰他四爹把大杰唤去了,要他去完成这艰巨的革命任务,说那个啥啊你妹子命太薄咱家养不起走了,你去送她到南山乱葬岗的栗子树下吧。大杰把他叔伯妹子那小尸身用谷子秸秆包裹捆绑起来,装到小大篓子里,用铁锨柄儿撅起来,掂量掂量说:“哈就哈就……太太太轻了啊,也也也是有这这……这么俩挑着,还他他妈匀匀称些的!”大杰他四爹一听,眉头就系成了疙瘩了,心道你这王八蛋这叫说人话吗?谁料大杰那四妈一听更是捂不住钻帽了,坐在炕上推开窗扇就骂上了:“王八蛋的大杰,你会说人话吗?妈妈个逼的,再有这等事儿,是决不找这号丧门神的!”大杰一听,赶紧撅起装有他那薄命小妹子尸体的小大篓溜之乎也。走到半路上,碰到一村人,村人问他说大杰干啥去,大杰说道:“俺俺……四四爹家的小小……小妹子老了,俺俺……送送她去乱乱……乱葬岗……”那村人闻听这话大笑起来,一直笑得弯下腰,又在地上打滚儿。
大杰的第三个经典故事,是与牙有关的。大杰的爹镶了一口质地颇好的瓷牙,白且耐用,大杰极羡慕。大杰的牙,黄而黑,大概是烟酒熏的,再加上不常刷牙的缘故,这牙便常疼,有些已经松动了,用指尖一拨动便摇摇晃晃的,也像酒喝多了走路的大杰,最可恨的是前边那几颗门牙不着调得很,不仅老在长长,而且还瓷在嘴唇子外边来了,真成了瓷牙咧嘴的人了。某日,有一村人正儿八经地说,大杰啊,俺看你也去把你那些磁头巴脑的破牙摘了,去镶一口新牙吧!大杰闻听这话也一板正经地说:“不不不……不用,等等等……等俺爹死了,把把把他那那口牙拿拿……拿下来,俺俺用……用用用就就就行了。”当时,那村人就笑岔了气儿,不会动弹了。
柳大杰在果园里干活儿,最喜欢围着枝儿、叶儿、骨朵和花儿干活与歇息,这原因很清楚,因为陶家这四个女儿是一个比一个俊俏,别说在果园里十几个姑娘媳妇中是四朵耀眼的花儿,就是在美人窝桃花溪里这姊妹四人也是拔头筹地漂亮!枝儿、叶儿两人总喜欢在一起干活,一起歇息,大都是枝儿在听叶儿唠叨些家长里短的;骨朵性格豪爽,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男男女女都能随合上去,跟谁在一起干活、一起歇息都行;花儿自从柳书与骨朵结婚后,变得少言寡语起来,干活也好,歇息也好,大都不好去扎堆儿,常是一个人在默默地想心事儿。大杰去枝儿、叶儿跟前转悠,叶儿尖刻一些,往往几句冷嘲热骂地就把大杰造得败下阵来,灰头灰脸的;大杰在骨朵面前放肆,弄些七晕八素的,骨朵不光会骂,还能追着打大杰。有次骨朵问大杰说,大杰啊,为啥你三个妺妹一个弟弟都生得俊不溜湫的,就你长得有点对不住你爹妈呢?大杰说:“你你……你想想……知道?”骨朵点点头儿,大杰说:“你你……你让俺睡睡……睡一宿,俺就就……就告告告诉你。”于是骨朵拣起身边一根剪下来的苹果枝条儿满地儿追打大杰,嘴里还直嚷嚷道:“死大杰,俺让你睡、俺让你睡,美死你个癞蛤蟆!”惹得众人大笑不已,弄得柳燕舞把头低下去使劲儿磕磕烟袋锅子说:“干活干活了!”大杰更喜欢往花儿跟前凑,但是却不胡说八道,只是讲些笑话之类的话来逗花儿笑,花儿听了,也不会像叶儿、骨朵她们那么开怀大笑,只是矜持地抿着嘴儿笑。花儿从不与大杰主动搭话,也不与大杰开玩笑,大杰也看出花儿身上有种与她三个姐姐不同的东西,但他却说不出是啥东西,他觉得这东西既高贵又让人有点畏惧不可侵犯,因而大杰不敢在花儿面前胡言乱语,但是大杰心里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这个花儿一样美的花儿,晚上抱着枕头做的梦都跟花儿有关,虽然大杰也知道自己根本不佩花儿,自己是烧火棍一头热而已。
柳琴大多时候是与老丈爷陶渊平那伙技术员在一起的,他不光能从老丈爷那儿得到啥时候果园该干啥的指令,他还想跟着这伙人实实在在地学点技术,为后边管理果园打下根基,其实他想得很有道理,老丈爷五十多了,十几年后老人家就七十多了,就是能动弹,也不会跟孩子们一辈子的。
柳书基本上天天与柳棋领导的这五六十人在一起干活,他与大哥柳琴的想法完全不同,柳琴劝他去学点果树栽培与管理的技术,他说,不学,难道咱们一辈子都要与果树打交道吗?将来,咱得去干点别的啊!当然,还有柳琴不知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这就是柳书在这五六十人内干活儿,可以天天看见花儿啊!这个原因柳琴不知道,可是枝儿、叶儿却跟明镜似的,只不过不能瞎说乱说,说出去丢自己家的人,因而枝儿老是叮咛叶儿千万要把嘴闭紧喽。
柳书在人前儿,干活时不能专去靠近花儿,歇息时不好意思去花儿跟前坐下来,也不敢,因为自己毕竞已经跟骨朵结婚了,花儿成了他的小姨子!不光枝儿、叶儿、骨朵都在,他自己不敢有半点亲近花儿的举动,就是自古以来的有关姐夫与小姨子的一些老规矩也得守着点,否则便会被人戳脊梁骨的。这样,只有柳大杰蹓到了花儿跟前时,柳书才会名正言顺地走过去。
柳书比大杰小十几岁,又老在学校读书,跟大杰不是十分地熟,也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过大杰一些传闻,尤其那三个经典故事。因而,只从大杰进入果园后,柳书便经常接近他,试着去了解他,时间一长,两个人就混熟了,而且关系不错;另一方面,柳书也看出大杰对花儿的醉翁之意,虽是清楚这本身就是蛤蟆与天鹅的事儿,是到了地球毁灭那天也不可能实现的事儿,但柳书还是要保护花儿,不让花儿受到啥子伤害的。大杰也不是个傻子,日子久了,他发现只要自己一到花儿跟前,柳书就会魔鬼般地飘过来。
一次,沒人在面前,大杰问柳书说:“陶陶……陶花儿……漂漂亮不?”
“那当然了!”柳书头也不抬地说。
“看看……看看吧,”大杰兴奋起来,“俺就就就……猜猜猜……猜你小子是是……是他他他妈的吃吃吃……吃着碗里的,看看……看着锅里的!”
“胡说八道!”柳书抬起头,面红耳赤的。
“胡说?”大杰挠着自己的大腿根儿,唾沫星子满天飞,哈拉子一波接一波,“你你你……你脸脸……脸红啥呢?”
柳书捶一下大杰的脖梗子说道:“别胡唚了,花儿是俺十多年的同学,又是俺小姨子啊!”
“嘿嘿嘿……小姨子有有……有姐姐……姐夫一半腚嘛!”大杰似乎要把大腿根儿挠破似地。
柳书站起来,独自走向别处,他的血被大杰撩拔得有点汹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