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具有广泛的影响力,而似对文学家为尤。很多作家在创作之前总离不开音乐,比如李敖,倪匡,林夕等。李敖寸步不离他书房,而他的书房里总回旋着低缓的古典音乐;倪匡说他听完一首所爱的古典音乐,就有一篇文章落成。而创作前,必听古典音乐以陶静心灵。林夕也说他的创作过程中,音乐为不可忽视的并首当其冲要提出来的因素。他在创作前最喜欢听《挪威的森林》,他说恨不得跟着欢快的节奏起舞。我也喜欢听音乐。但无论什么时候,创作或不创作,我都热爱听音乐。
事实上,当你静静听一首音乐时,你内心会油然生起一种节奏,这个节奏会跟着音乐的节奏平行、交响、跌宕,从而使你心无旁鹜,心智一齐。欢快的音乐会使你欢快、轻浮、幻灭,平缓的音乐则使你低沉、遐想、苦笑。欢快的音乐似喜剧,平缓的音乐则似悲剧。有的作家境界比较高,有的则比较低,自然他们所创作出来的东西高低便见晓分明,或为纯文学,或为低俗小说,或为雅俗共赏的美文。当然,这些作品拥有一定的读者群,因为有的读者喜好纯文学,有的喜好低俗小说,有的则喜好心灵鸡汤一样的美文,这些分别全在于读者自身的修养。高者自有其雅好,低者自有其俗趣。虽不能同日而语,也不能厚此薄彼,不能全把高等学府里面的教授一类的东西拿来给教育程度不是那么高的大众欣赏。久居书橱的学者,其文章容易流于掉书袋,旁征博引,用典甚多,而一般读者是不能接受的;而非久居书橱的学者,他们以品生活为目的,作品中常见出作者对于人生世相的小感悟,叙述小故事,抒发小情感,领悟小哲学。这就是众生独爱的美文罢。至于那些低俗小说,或有其文学价值,或无其文学价值,读者品之难免不流于低俗,因为低俗小说引起我们的是生理上的快感,而不是心灵上的美感。美感虽有快感,但快感终究不是美感。
在欣赏力方面,其实哪能由着性子去“从心所欲”?孔子七十才能做到“不逾矩,从心所欲。”可见“从心所欲”并非易事。所以,一般人的欣赏力有待提升,而提升欣赏力的途径可不是去阅读低俗小说。好比听音乐,为什么大众喜欢听流行音乐,而不喜欢听没有歌词或有歌词也无意义的纯音乐?一般人听着流行音乐会泪流满面,感动不已,好像音乐真能表现他们的情感,好像他们正经历完生死离别;其实不然,他们不过是通过歌手传达出的歌词而联想到自己的经验,而自己的经验里处处充满遗憾,于是内心掩藏着的悲伤不断被唤起,于是泪水破眶而出,达到与歌者同样的共鸣。也许一首流行歌曲下来,悲伤被释放了不少呢。但是,这样的听力属于大众,是不能称之为高邈的。曾有音乐评论家说,现在的流行音乐扼杀了一般人的听力。在此虽不能完全苟同,但其话不无道理。大众之所以不喜欢听纯音乐,原因则是他们“听不懂”。不能欣赏古典音乐,就像这些纯音乐不能唤起他们心中悲伤的情感似的。
一首古典作品,其实就是一个人生,里面有快有慢,有高有低,有跌有宕,有起有伏,而这样的旋律与节奏不正暗合着人生的喜怒哀乐吗?音乐作品或是悲伤的,或是欢快的,但悲伤中不能说没有欢快,欢快中也不能说没有悲伤,能从中听出此来,自认为高人一等了!何况音乐欣赏有理性与经验两种。经验即情感。有的人听音乐,完全是充满幻想(联想),由此及彼,“记得绿萝裙,处处怜芳草”,他们随着旋律与节奏起伏,就像一位穿红衣的女子在拉提琴,而听者从女子凄惨的面容中断定“她生平一定有什么失意的事”,或者一段生动的音乐使听者马上联想到一段生动的恋爱故事;有的人听音乐,则专注于音乐本身的技巧,比如音程和不和谐,声调高不高亢,音色洪不洪亮,演奏者是否出现错误等,这些都是理性的东西,思维比较抽象,而这样的听力无疑是高的,欣赏力是较大的。前者属于一般听众,后者则属于有过一定专业训练的人,这些人的音乐素养比一般人都高。
我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音乐素养固然比不上音乐家。但我雅俗共赏,既喜欢听流行音乐,也喜欢欣赏古典音乐。比如肖邦的《波兰舞曲》、德彪西的《月光》、舒曼的《浪漫曲》等。还有很多不起名字的协奏曲。我听着这些音乐,一半专注于理性思维,即每当落下的音符与我心中的音符(我常拿着歌谱听音乐,有时候心中有这样的歌谱)相契合时,我便有一种快感,我常因一首音乐作品中的零瑕疵的衔接而感到兴奋;一半则品味每个音符或乐调给我带来的情调。即我常因为音乐的旋律与节奏唤发各种联想,当这些如画的联想的意象出现时,我就受感触了。听音乐就好像在玩赏一幅画,画中有时是美丽的自然山水,有时是色彩鲜明的美女……
据说每种乐调都有它特殊的性格。有人分析,E调安定,D调热烈,C调和蔼……这些乐调在人的情绪上的影响如C大调,纯粹坚决的情调,纯洁,果断,沉毅,宗教热。……在我看来,欣赏音乐,最好把音乐当成一个有生命的人来看,为了乐调都各有各的性格,有些快乐,有些悲惨,有些神秘。而这些就是人的情感啊。有人听完一首音乐后,她说:“它本想显出高兴的样子,但是终于很悲惨。有些部分带着悔悼的声调;有些又好像在惹我发笑。”此君正是把音乐拟人化了。
音乐和文学都属于艺术。有人曾预言:所有的艺术形式到最后都要归结为音乐。这位老兄的意思大半以为音乐与语言同源。“语言背后本已有一种潜在的音乐,正式的音乐不过就语言所已有的音乐加以铺张润色。”法国的格列屈和英国的斯宾塞就非常赞同这样的说法。但此说是否成立,有待读者听着自己去感受罢。
我平生热爱艺术,却始终是个门外汉,这使我多少有点“不得开心颜”。无论是音乐、文学、绘画、建筑还是雕塑等,我都持有一种特殊而亲切的情感,即使我不能创作,不是一个艺术家,我也要努力成为一个欣赏和倾听者。正如去饭馆吃饭,只要品尝美食则可,何须出庖下厨?倪匡为人谦虚,曾自诩厨艺第一,园艺第二,文艺第三。但他的文艺毋庸置疑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作为一个后来者,又是音乐与文学的爱好者,我唯有高山仰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