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瓣落尘

序：毕业季，附散文一则，全篇无一句号，一散到底，因思绪绵延如潮水，稍一不慎，怕有溺水之可能，所以在未读之前，先替读者君备好安全衣，以防状况。再附一句，且莫因题目有诗意，就以为这是一篇散文诗，非也，何其所是，恭请圣阅，再作批评，有掻到痒处者，感激涕零！


三月的夹竹桃皮子是酥青黯绿而略微泛蛋黄色，尤其小雨过后，皲裂衰萎得不像样子，枝柯错节而开屏般展开，经过一个秋冬的洗礼，也蔫枯如残败的白垩，但凡此种百废待兴的迹象，总是涌动着嫰芽破土的新生命，就无尽藏在深褐色的土壤水分石块与腐化的花草叶茎中，欣欣向荣，生生不息，那么，一株夹竹桃的等待，该是这三月里蒙蒙时雨的几天之后迎来的澄和天气般朗朗清清煦风润阳吧，怎样的一种绽放呢，是夜里忽而就迸将出几朵鲜红白嫩的花瓣，还是晨曦迎着旭阳俄顷间才诞生出惹人喜爱却罕人知晓的新绿，唯早出晚归之人有机会体察造化的神奇，帝力于他是无何有的，假如他是个视听觉十分机敏的诗人，大自然的新奇变化、远近诸物的如真如幻、甚至一株夹竹桃的春意盎然就会无形中构成诗人性灵的意境，踏晨露信步而行，林子里不知名的鸟儿翩翩起舞而敛翮闲止，清脆相和的嗓音即传至横长的街道，大概行人也就二三个，汽车也就四五辆，水珠宛如尘土飞扬，看来，夹竹桃还有些日子才会开花，倒是几株日樱抢先静美灿烂了，楼房、教室、食堂，角角落落，是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风雅，请了专业植物学家们移植改造日樱，就毗邻着夹竹桃、西府海棠、白玉兰等花中千金安置栽培，牌子上分明写着“美女樱”，花如其名，真是高傲地跻身花中殿堂而毫无逊色，三月本是群花争艳的季期，偏偏美女樱要淡妆浓抹施胭涂脂描眉束发般早早绚美，也是，已经风吹掉落一地，瓣儿粘着雨滴润着馨香和光同尘了，欸，不忍目睹，尤其“爱花”的男郎女郎，樱花树下，相机，pose，嘴角上扬，就把花儿也定格了，已开着的，已谢落的，就这样；他们有花堪折直须折，踩踏亦无所顾，就这样，还是喜爱小说里的黛玉，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娴静犹似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歌是这样吟咏的，去年今天，适逢年度桃花节，漫山遍野，溪洄湖畔，屋落庭院，仿佛仙灵界举办盛大宴会似的，何其妖艳华丽，何其兴致昂扬，而一场大雨滂沱稀疏零落停了，大家就忙活起来，诸国友人照例搭架起简单的“帐篷”，摆出各自骄傲的特产，哦，凯旋门在巴黎，巴黎在法国，法国出产世界一流的香水、葡萄酒；泰姬陵在阿格拉，阿格拉在印度，印度独具奇特的纱丽、咖喱，还有日本和服、樱花，韩国的特色是什么，遗忘了，走过就遗忘干净的，还有一长排的“国家”，怎么不见希腊，因为希腊是不长桃花的，它只有橄榄，许多人正是趁着热闹的桃花节来热闹的，桃花树下，相机，pose，嘴角上扬，就把花儿定格了，已开着的，已谢落的，终于不必再开谢离合，好不热闹，集会似的，友人二三个，相邀游园，青春是什么呢，青春就是二三子欢谈于花季，歌舞升平，闹热非凡，友曰：求索溪该替名求索潭，为了那岸上千棵夹竹桃子树；不，还是叫鸭脚江中听，因为水面浮突着几株好看的鸭脚子花，还有水鸟栖停在那儿呢；不好不好，莫若取名密鳞湖畔呢，极爱那金黄的银杏叶子，为什么叫密鳞……春雨枝头密似鳞，秋风树下落成金，此身愿化银杏子，不为参天为佛心……友人皆目向我，期待我的回答，天也醉樱花，云脚乱蹒跚，俳句如是说，樱花凋谢后，园城寺里又宁静，夜晚，僧人去了，落下门闩咯噔响……不几天的时间，阳光稠醪似的热烈，湛蓝无云的天际扩大高远，水上的拱桥玲珑剔透，垂柳的倒影绰绰虺虺，人们纷纷换上短衣薄裳，裸露出冬雪似的肌肤亲吻大自然，风儿轻轻吹拂，鸟儿声声入耳，空气中尚弥漫来花儿精髓的馨香，而适逢周末，不再为上课牵肠挂肚，不再为应付作业蹲守图书馆，尽可照自己的意愿涉足千山万水，向青春还愿，所以二三子又相约江边野外，为的是寻求那份未知的新鲜，累有所值的返祖生活，啊，美妙的记忆，好像大学就剩这点儿纯粹的美好了，其他人呢，也很好的，各自有各自的美好，各家又有各家的骚经，不是吗，一些人选择走山路，拾级而上，直至抵达山顶的塔；一些人选择乘船只，涉水路，九曲回肠的漂泊，终于阅尽奇异风光；另一些人选择随性地走，茫无目的，却柳暗花明豁然开朗；还有些人选择笔直向前，一路冲锋，却困难重重，频邂虎豹；那之前，就彼彼此此地分道扬镳了，登塔的人一览众山小，再看，原来自己更微茫渺小；欣赏过奇异风光的人，说，来过、看过、够了，满不在乎一身的疲惫不堪；那随性走的人，柳暗花明豁然开朗后，又茫无目的地随性起来；笔直向前的人，终于永远笔直下去，行为世范了……三月里桃花盛开，不但是花草易容，就是莘莘学子，也年年带来新的面孔，这些面孔灿烂如花，初见桃花、樱花、海棠花、玉兰花的怒放状，也是欣喜若狂，纷纷曲在桃花、樱花、海棠花、玉兰花树下，相机，pose，嘴角上扬，就把花儿定格了，已开着的，已谢落的……可惜我已三度见证桃花的开谢，不再保有初见时的悸动，照片呢，也是拍了很多的，看着这些兴高采烈的青春美貌的面孔，真比花儿好看，估计人们也是这么想，无论是触着花枝，还是闻着花瓣，留意留神的还不独是自己可爱的脸庞，日后看照片，哪有说花儿怎样好看的，诗人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是呀，你若欣赏花，我便欣赏你，一起沉浸在初见时的快乐中，爱是什么呢，爱就是纯粹的双重观望，诗人曾说，散步是美的，这话真美，一个人闲来无事时，若不去散步，枉为爱美的人，但散步是很灵性的事，像是有精灵左右你似的，尤其日暮时分，翳云饰天，泠风送善，大有悠然不复返的快感，其实，身处异省，多少有些思亲念故的乡愿，哪怕来二三个岁月静好的朋友，促膝长谈，欢饮达旦，岂不美哉，然而各自分道扬镳久矣，今时域之隔非昔时域之阻，只因逐物到几乎不近人情的地步，所以爱花反比爱人好些，弄得好像落花有意流水有情只是人变得薄情了，也好，不必再像黛玉那样动辄哭哭啼啼，也不必像黛玉那样动辄去葬花了，但花的飘零又最惨，夹竹桃，西府海棠，白玉兰，尤其樱花，洁白的花瓣早早就从枝头脱落散坠，一黏上泥土就开始变质、腐烂、融化，诚不知一度的绽放过后又需要等待良久，生命是什么呢，生命就是等待良久的绽放，今年的桃花节又要来临，因为三月里，许多生命正在绽放，只是，早早的，樱花瓣落尘，绚烂归宁静，我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