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谈

　　有位朋友从波罗的海三国游玩回来，很高兴，叫我去他家里吃饭。到了他家里，他先是给我搬来一个凳子，大有促膝长谈的趋势，然后拿出一盒明信片，从中抽出一张递给我，叫我猜这是哪？我当然猜不出，但见明信片里的教堂干净明亮，红石砌成的哥特式；白云在蓝天上飘遮独游，像错落的雪山一样；花草井然有序地簇拥在整洁的路旁，颜色鲜艳；远处矮树成林，郁郁葱葱，近郊则立着木牌、站着雕像。
　　“这是爱沙尼亚吗？”我问他。
　　“这还不是。这是里加，拉脱维亚，天主教堂，很美吧？这可是里加最美的教堂呢。外观全由红石砌成，给人以视觉冲击，非常有质感！”他说。
　　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依然没有从教堂里走出来，神情是那样的沉醉！他继续讲了许多关于这张明信片的故事之后，就开始抱怨起那里的空气来。他说：
　　“那里天气灰沉沉的，不好，令人窒息；而且那边已经很冷了。”
　　我笑道：“波罗的海三国的天气不晴朗，是因为你选的时机不适合；那边的饮食总不会差吧？”
　　“啊呀，差得要命！你是不知道，外国人根本不会做菜，他们不知道鱼有腥味，吃鱼就跟吃牛肉一样，半生半熟；蔬菜也多是生吃。因为他们身处温带海洋性气候，阳光不足，种出来的蔬菜要时间长，因而硬不易熟，我们一般炒白菜两分钟可以熟了，他们要在锅里闷上四五分钟也未必熟。我们有舌尖上的中国，他们是没有的，他们的舌尖是迟钝的。而且，那里想吃一顿饭，真比登天还难啊。”
　　“拉脱维亚没有饭食吗？”
　　“没有的。那里只有黄油和面包，有意大利面，但是太难吃。美食还是中国第一！就说土豆吧，土豆是从西洋传来的玩意，但到了中国本土，它的做法就五花八门起来，如煎、炒、闷、煮等等，而且中国的佐料丰富；外国人吃鱼不放辣椒、生姜、大蒜，吃土豆就只会煎炸，而煎炸是最不利于人身体的吃法。再看我们中国，单是豆腐，就属于伟大的发明，什么臭豆腐、豆腐脑、懒豆腐、豆浆……花样齐全。不过呢，他们也不是一无是处，他们的奶酪、巧克力、甜品是很美味的。而且他们的建筑，极具天才，说巧夺天工是不足以形容的，他们整个民族皆如此，尽了人事之辉煌，这一点我们中国无法比。”
　　“真是各有千秋。”我说。
　　“可不是嘛！我给你看照片——”他说着，就拿出他的数码相机，一一翻着相片给我看。
　　“这是到了立陶宛，”他说，“你看他们的建筑，全没有阳台，石色天然，每个窗户下面都装饰着花草，每幢房子旁边都矗立着大树；而街道干净宽敞，雕塑随处可见……单是这样的房子，放在我们的上海、香港，就是一道风景。”
他继续翻相片给我看，每一处都有精辟的结论。
　　“波罗的海的三个国家面积都不大，人口也不多，去那里旅游的中国旅客更是寥寥；去那里，主要是看看他们的古城古建筑，很古，令人心生凭吊之感。”他继续说，“这座建筑是在芬兰拍的，东正教教堂，你看它的圆顶式风格，显然是拜占庭式建筑。”
　　我看着这张图片的教堂，结构复杂而统一，从它的外部到内部，都给人以美感。一个穹顶支撑在四个独立的支柱上，每一块地方都有所修饰，无一处留白。因其门窗狭小，室内光线甚暗，但有精致的灯光如蜡烛一样照着；而且墙壁镶嵌以贝类、碎石、陶片等，反光效果好，使得室内多彩而神秘。
　　波罗的海国家曾被俄罗斯统治过，故大部分俄罗斯人都信仰东正教，但在芬兰，信仰东正教是少数的，他们多是信仰天主教和路德新教，因而他们的反对俄罗斯，多半以宗教借口。
　　“这是他们民族的优点，”我的朋友继续说道，“欧洲有这么一种传统，他们天生的具有形式美，他们的建筑风格是独步世界的，稍能与之相媲美的，我想，只有印度的泰姬陵，那种俗艳之美，以及中国清朝时候的故宫，那种市井气与帝皇气的融合……无论你是去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还是芬兰、瑞典，去看这些建筑，你准会想到英国的乡村和庄园去瞧瞧的。”
他的话是我想起华盛顿·欧文写一篇英国乡村的文章，里面写道：
　　……他们把一些平凡的中等家庭的住宅，都布置得精美异常，一座最简陋的住宅，一块最贫瘠难以有出产的土地，到了一个有美术修养的英国人手中，立刻就成了一片小小的天堂。他别具慧眼，看出那块地方有些什么美化的可能性，立刻在心目中想象出将来可以造成什么样的风景。一经妙手，荒地变成锦绣；可是一切虽本诸艺术，却顺乎自然，匠心的运用，几乎一些都看不出来。（《英国的农村生活》）
　　欧文是美国大作家，却对英国的农村称赞不已，美国的建筑只有摩天大楼，没有历史的。
　　“你看，”他指着另一张图片说，“这是一八九八年的，距今有两百年了吧，墙上都印有时间呢。”
　　我仔细一看，果然！
　　“据说，这是德国商人，一对兄弟最早来这儿经商，建立了这座辉煌的建筑，建筑里面就是各种商场活动。但这座建筑已经全面整修过了，因为二战时候破坏严重。据说这里的第一棵圣诞树就是这对兄弟带来的。”
我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张，”他又指着下一张图片，“你看墙上的时间，是十七世纪的，更古老了。”
　　看后，我终于感慨起来，古人的智慧真是比今人高出千千万万倍，我们现在居住的房子，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嘛！
　　“是呀，”我的朋友说，“你看他们的街道，全是砖头堆砌的，而我们的街道是水泥，雨一积，就不容易渗透，就必然导致盐渍化、沙漠化，我们现代人——莫若说，我们中国人太蠢了，太没有这种意识了！然而，我这也是就现象说气话，若就饮食论，治大国若烹小鲜，哪个民族能比啊！”说完，他就大笑起来。
　　看完这些图片后，他说：
　　“光让你欣赏这冰冷冷的建筑，倒忘了热乎乎的饭菜了，走，吃饭去！我还给你带回一些巧克力和奶酪呢，他们的奶酪可是咸的。”
　　我想说：“你还要这么客气吗？”终于先去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