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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城三月

  • 作者: 多令
  • 发表于: 2017-02-02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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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失落时往往是伴着烟圈的,倚着窗坐上一个钟头,恍惚间如梦似幻。可惜父母亲是从来禁止我吞云吐雾,苦水难咽的日子总归是要遇上,尤其是在四季交替的时候,每到此刻,我心里便格外怀念儿时长大的小城。如今,我离开枝江已是十一年,期间回去一次,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大抵来说,既是为了一些事,也是为了一些人。
  我在枝江住了六年,搬过三次家。
  随父母第一次去枝江的时候,约摸是四岁吧。父亲是某家汽修厂的工人,工厂分配了职工宿舍。白粉绿漆,齐刷刷的四层大楼,每层分布着六七个房间。一楼二楼全做了领导的办公室,其它的则是为工人预备的房间。我们住在四楼最右的那间屋里。房子不大,却极敞亮,尤其是那扇窗子,是有窗棂的,我常拿水笔的笔帽依次排布在窗棂间,玩着王子救公主的把戏,自顾自地给所有角色配词,我想,之所以后来那么喜欢说话和看书,与这或多或少是有联系的。
  站在顶楼的过道里,视野足够开阔,一眼便可看到修理车间门前的空地,父亲常常在那里指挥者学徒搬运器械,他们一色的橙红色工作服,刮风下雨的日子,我休息的日子,甚至节假日里,他们总是一副哼哧哼哧的模样。那个极大的空地成了母亲训练我骑自行车的场所,她总拿着一架比我高得多的女士自行车,教我慢慢滑上去。可惜我是个连车座也够不到的人,滑了两年,终究没有任何长进,母亲嘲笑我注定学不会自行车了。然而我十四岁的时候,表哥叫我直接坐在车座上往前蹬,我记得当我第一次蹬着自行车漂亮的滑过水库旁的那座水泥桥时,除了惊讶之外,竟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我后来断定是母亲的方法错了,不然,何至于两年也学不会呢!
  八岁那年,一次雨后,站在楼顶上看见了一连七条彩虹。四条淡的厉害,但确实是有痕迹的,另外三条清晰明艳,就那么温柔的挂在天上,后来再次看见是在表姑对门的深山里,不过只有两条,不过那已经足够令我们兴奋了。我和许多人说过七条彩虹的事情,他们都摇摇头,跟我打赌彩虹最多只有三条,可惜那个时候没有手机,不然我一定会凭着这张照片神气活现好一阵子。那七条彩虹给我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并一下子激发了对绘画的乐趣,这个故事和当年王冕学画的典故如出一辙,不过我并没有坚持下来,得到了老师的几个称赞后便不了了之,王冕成了著名的画家,可见坚持和勤奋是多么重要。
  父亲修车技术好,两年内就带了十一个学徒。大师兄当时已经二十七了,最小的师兄大概是十七岁出头。大师兄跟父亲的年月久,与我也更熟些。他总是偷偷带我溜出厂去吃烧烤,臭豆腐是必点的,小时候爱吃辣却怕辣,虽然一口答应绝不告诉父亲,但是一回家被辣的呼哧呼哧地吸嘴实在太明显了。父亲虽然严厉禁止我,日子久了却也无所谓了,因此,再出门时也不必偷偷摸摸了,顺便给父亲带回来一串,他笑得乐开花,也跟着呼哧呼哧。烧烤摊总是在梧桐树下摆着,一年四季都在那,如今,我的眼前还是会浮现傍晚昏黄色的路灯,和雾气缭绕的臭豆腐,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总是光头微胖,一个看起来瘦小却古灵精怪。大师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前面几个都没说成,不是嫌弃家境不好便是说师兄的工作没出路,好容易有一个了。她问我“你师兄有几个女朋友?”
  “不知道。”我这样讲。
  她买了一堆零食“你告诉我有几个!”
  “太多了,你指的谁?”我含着面包,眼睛圆鼓鼓的。
  师兄对我哭笑不得,只是滚到父母亲那里诉苦。年少的我哪里懂得这些,照旧在大师兄生日的当天买了两个小蛋糕送给他,还有一个是给自己解馋的。他便又高兴了,激动地把蛋糕弄到了地上,他慌忙捡起来“小雨给我的,掉到地上我也要!”
  和他相比,其他的师兄便相处平平了。我记得有个师兄,尤其嫌弃我聒噪,不许我动他屋里任何东西,我气得把他的屉子翻成一团。另外一个眼睛烧电焊时受伤了,因此总是拿着伤眼吓得我哇哇叫,后来他们陆续结婚,直到五年前,我最后一个小师兄也成家立业时,对于时间飞逝的伤感之深,真是难以细说。
  在汽修厂住的那段时间,我养过野猫(大师兄抓的),也养过兔子,后来一一从四楼摔下去煮了吃了,在八百斤的铁门上晃荡,门摔下来,我站在栅栏的缝隙里捡了条命,被狼狗咬,从自行车上摔下来……那时真是我最淘气的时候,也真是多亏了师兄伙伴们,我的那几年总是有滋有味的。
  待到厂子倒闭,父亲不得不辞工,我们从汽修厂搬出来,到了第二个家。
  这第二家是我至今最怀念的地方,它在枝江的农村,父母亲租住了当地乡间的一栋二层小楼,那时的租金一个月只要八十块。长大后才知道,那栋楼的主人犯了案,出远门逃跑去了,因此价格也没有抬。小楼屋后是带一个院子的,在那里,我真正放开了心去养鸡鸭鹅和兔子,足够的空间够它们撒开腿跑了。
  鸭子是要吃浮萍的,这东西只有村口的院塘里才有,周末的清晨,我总是和母亲去捞浮萍的。浮萍翠绿翠绿的,挤成一团,母亲用纱网把它们捞上来,丢给鸭子时,那群蠢物如获至宝,嘎嘎嘎嘎地乱叫。我自己养了一只鹅,是母亲去菜场抱小鸡时老板送的。鹅长得很快,个子也最大,毛色雪白,分外精神。它和我最亲,常跟着我屋前屋后乱跑,小朋友来找我时,它俨然如一个怨妇了,追着去扎小朋友的屁股,时间久了,别人也不敢来找我。它一阵得意,歪在我身边“噗”的排下一堆粪便。有个冬天,父亲买回来一车煤炭,它跟着扎进煤堆里,等到出来时头上一片乌黑,我们哈哈大笑,给它取了“杂毛”这个名字,从此,我和它更亲了。要不是后来外婆抢着把它抱出去卖钱,可能这段友谊还可以维持的更长更久。
  一次,母亲偶然间发现了屋后的一块荒地,兴奋之余和父亲动手把它开垦了出来。我们当时学着塑料大棚的样子,还像模像样的也给搭了棚子,从此以后,我家也终于吃上了自己种的蔬菜瓜果,当时我的心是不在这片园子里的,院里的鸭兔早把我吸引了去,无论母亲怎么督促我,还是不肯松开手里的小绒鸡而去关照大辣椒的。
  曾经有一群卖艺人路过村子,说是给表现大戏的,当晚收了门票,就着村口的空地上演生吞刀子,斩头,剁手的把戏,我觉着挺有意思,母亲却用手捂了我的眼睛,早早地拉我回家睡觉,当晚父亲出差没回家,母亲抱着我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早上起来时还说昨晚眼前一直冒红光。我嗔怪她自己胆小害得我也没戏看,她说那不是小孩子该看的东西。可惜那时候小孩子该看的我都不喜欢,算数多累人啊,语文还不错,“一去二三里,村烟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之花”这些东西,是怎么背都不会厌的。
  夏天天气热时,卖西瓜的就来了。父亲总是会买一个麻袋的瓜,大约二十个左右,足足地吃一两个星期。天气热的厉害就坐在门口杀瓜,刀一剖开,身子也清凉不少。现在瓜的价钱涨了,实在没有那个财力一口气买一个麻袋了,更何况如今瓜的味道也不如从前,算算实在不值这个价。
  一年多一点,那个逃犯被抓,家里人过来看房子,我们也必须搬出去了。走的前几天,母亲卖了所有的小动物,卖不出去的自己留着吃了,我真庆幸“杂毛”已经走了,不然,要我如何忍得下心吃它的肉,嚼它的骨呢?
  第三次是就着我的小学附近找的房子,上学穿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原先去的路上是要穿过一个医院的,不知怎的,院方嫌吵,私自砌了一堵墙挡住去路,不过几天之后就有人砸了个豁口,并放了几块砖专门垫脚,于是,上下学的路上总是需要翻墙而行。半个月后,我偶然发现同班的一个男生竟和我住在同一条巷子,约着上下学一起走,日子多了,风言风语也传开了,不同的是,那时候并没有所谓的“相好”,男女生之间超越朋友的关系,我们把它称为“兄妹”。于是,不时有人叫开了:
  “喂,那是你妹妹吧!”
  他红着脸没说什么,却把我急着了。回家的路上大声冲着他叫“你别跟着我!”他一脸委屈,方向毕竟是相同的。我只好在前边小跑着,他默默地跟在身后,也不出声,怕我又冲着他叫,和我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遇到红绿灯时也只是远远的停下来。现在想起来,心里多少也有点愧疚和自责,他又可曾做错过什么呢?
  家附近有一个武术学校,清早上老远的就听见他们的跑操声,口里哼哼哈哈地乱叫着。母亲为了我的身体的缘故,每天六点左右就把我从被窝里拽起来跑步,父亲也陪着我跑,夏天尚且说得过去,一到冬天,脸总是冻得通红。记忆里的那段岁月,天空总是一如既往的黑,茫茫然看不见尽头似得。月亮高悬在空中,望着我面无表情。四处静悄悄的,人们都在睡梦中,或许正打着鼾,身子转了一圈。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冥冥中感觉这么跑下去一定会有一个发光的山口在前方等着我,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作为小学生,以后还会经历多少年的漫漫求学路,只知道希望总是会有的,奋力挣扎些也就够了,谁说这看似无用功的跑圈,哪一天不会成为我生活历程中最有利的匕首。
  小学时光里我总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学生,成绩不出众,长得也不逗人喜欢。曾经写过一手好钢笔字吧,可惜因为一件小事的影响没能获得书法大赛的第一名,从此也便丢了笔,越发的默默无闻了。数学学过什么我全忘了,印象里只记得做过一本《举一反三》的资料书,要不是它用了一个成语来命名,我恐怕也是想不起来的,唯有上过的语文课文我至今不忘。《小狮子艾尔莎》我真喜欢,《大兴安岭的四季》也不错,还有那首诗啊,“下雪了,下雪了,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小狗画梅花……”。印象最深的是一年级课本的第一篇,《老师,您好》的,插画上的教室多像我自己的教室,那个女孩子多灵气。长大后看的书,书名上就显沉重多了,《死水微澜》《暴风骤雨》等等,我多么怀念那时期的课本,也多么感谢那群编写教材的同志,他们一定拥有着一颗水晶球般晶莹剔透的童心,才会把这些盎然生动地文字送给小朋友们,也同时给长大的我们留下了一份美好的回忆。
  二零零五年,因为父母亲工作的关系,我们必须得告别枝江了。我坐在那个被称为“乌龟壳”的客车里,跟着它驶出枝江汽车站,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高速公路。我在心里默默地与这个城市告别,司机习惯了往返,目光都是淡淡的,甚至有些疲惫,父母亲依偎着睡着了,我在南方的风里,小小的心第一次有了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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