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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情缘

  • 作者: 贺田居士
  • 发表于: 2023-08-19 1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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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空倒退五十年。
  那年春季,邻队跑荒,午后又刮大风,火借风势,推进极快。只见,满野浓烟滚滚,烟霾中暗红色的火苗不断地跳闪,似一道火潮,以吞噬一切之势席地捲来。
  倘蹿进山林,势必酿成难以扑救的森林火灾!
  火光就是命令,人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火场,还没到明火区,就被高温烤灸得无法近前。
  众人置一切于度外,狂呼大叫着冲进火场。用铁锹、扫把、榛树条扑打明火,撩起一道道火星组成的弧线,像无数条红色的大莽蛇狂舞着扑向人群。而被扑灭了明火的地段则腾起呛人的白烟,裹夹着已碳化的草叶,劈头盖脑地吹来,让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有人都咳出血来了……
  但众人啥都不顾了,见火就扑、冒烟便打,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扑救,终于将荒火扑灭在山脚前。真险呐,差一步,大火就进山了。
  灭火后,连长清点扑火人员,却不见了铁姑娘班的六名铁姑娘。仔细一搜寻,只见她们都倒卧在灰烬中,已全部罹难了。
  事后,经火情分析,她们扑打的地段是个谷口,是山风的过道,因此火势更猛、烟更呛人。铁姑娘们只想着截住火势进山,采取了最危险但也最有效的迎面拦截扑打的方式,因而被荒火圈包围,窒息倒地而亡。
  人们叹息,这么年轻,就夭折在豆蔻年华了。


  处理她们的丧事是个复杂的过程。团医院没有一下能停放六具尸体的太平间,同时为了尽量缩小事件的负面影响,尸体不外运,由连队原地处置。
  连队用上好的红松板材打了六具棺木,将铁姑娘的尸身清理干净后,抹上酒精入殓。但需等六个铁姑娘的亲属们全都赶来看验过,方可下葬。
  好在尚在塞北春季,尸身防腐并不很难。按东北民俗,在外横死人的尸体是不能运回村庄的。于是就在山林边用炸药炸出两个大坑,人工修平后,铺一层井壁凿来的冰块,做停柩的厝坑。厝坑挖有两米多深,上覆雨布,有极佳的冷藏效果。为防止野猪、饿狼、山猫等野兽闻味来祸祸尸体,需要有人日夜值班守护。干这活,有点瘆,我主动请缨值夜班。
  两厝坑相距数米。半夜时分,我正在东厝坑旁临时搭建的茅棚内歇息,突然听到西厝坑那边传来响动。
  有情况!我提枪去察看。
  只见台州籍知青黄德标跪在厝坑边,边抽泣,边从一只马桶包里掏出几只罐头摆地上……
  你来祭祀王雨香?
  嗯……黄德标点点头。
  王雨香是北京籍女知青,是我连女知青中最美的一个。她的面孔是那样的秀逸,有一种艳丽与清雅并存、妩媚与恬静相辅的独特气质。身材匀称而健美,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夹克工装,穿她身上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迷人风韵……
  由于心理和生理的需求,当时男女知青间已开始刮起一阵热恋风。但又不甘心在北大荒扎根。同时,社会上已开始对表现好的知青荐工荐学,前途存在变数。因此,知青间的恋情,在开始阶段都处在保密状态。黄德标和王雨香的恋情,我是通过一次尴尬的遭遇才知晓的。
  那时,我暗中已和哈尔滨女知青李玉兰谈恋爱。由于是异城恋,结局的变数更大,所以保密工作做得很仔细。约会一场往往要到离村庄很远的地头去。
  那时节,麦子已收割完毕,地头堆满了麦秸草,松软而透出麦香,是男女热恋的胜地。
  我俩刚坐下,暮色中看到远远走来个人,怕恋情被人发现,赶紧躲进麦田旁的玉米地里。
  天快黑了,玉米垄里不敢走远,只侧身躲进青纱帐,我们能看清来人,而来人却看不见我们。
  来人渐近,是王雨香。
  她在我们刚坐过的麦秸草堆前伫立,伸脖探望。莫非她也来此约会?在等候她的情郎。
  果然,过不大会儿,道上急匆匆跑来一个人,竟是台州知青黄德标,他边跑边喘,对不起,对不起。会议才散,来晚了,让你久等。
  他说的会议,我知道。
  天津知青郭铁柱和陈彩娥两人偷尝禁果,不慎受孕。两人想出让女方连蹲的方法来堕胎,结果下体出血,送医院急救。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组织上必然要采取教育措施,考虑种种因素,决定在他们排召开一次帮教会。黄德标参加的会议肯定就为这事。
  果真,听黄德标说,会上,大伙都挺同情他俩的,没一人谴责他俩婚前发生性行为。只是说,既已怀孕,就该奉子成婚,不该私自堕胎,危害生命。
  轮到黄德标发言,他说,该说的大伙都说了,我就免了吧。
  排长不同意,说,此次帮教会,或长或短,人人必须发言,既是帮教别人,也是警戒自己。
  黄德标对王雨香说,我抬腕看看表,见约会的时间已到,你肯定已在地头等我了,急得朝郭铁柱吼了句,你简直是兽心大发......骂完就跑来了。对不起噢。
  王雨香说,没事,我也刚来不久。只是天黑了,怕地头遇兽,一人有点怕。
  说罢,两人在麦秸草堆坐下,咬来啃去地亲热起来……
  你怎么喘起粗气来了?
  我、我……
  赶路赶的?
  不、不是。
  那为啥?
  刚骂完铁柱兽心大发,眼下,环境这么静、清风这么柔、麦草这么松软,我自己也想大发兽心了……说着动手动脚起来。
  啪,王雨香打开黄德标的手,不行。
  雨香,通过今天的会,我算明白了,敢情大伙都在偷尝青春甘露。我们又何苦强压天性、荒废青春。花能重开,青春不再,错过就永远错过了……
  黄德标搂紧王雨香,继续柔声恳求道,今晚,我真的特想、特想,你摸摸,人都憋抖了。好雨香,你就允了吧,求你了。
  那——千万小心。
  得嘞!德标随势将雨香按倒在麦草上…….
  要坏菜!他们竟要在我们眼前大发兽心。那多羞人、多尴尬。而且,按迷信的说法,看见别人行性事,是件特不吉利的事。玉兰急得咳嗽起来。
  德标、雨香闻声,撒丫就逃……
  从此,在我和玉兰的嘴里,黄德标就不再叫黄德标,送他个绰号
  ——兽心。他俩情浓如此,雨香走了,兽心来祭祀也是情理当然。我说,你小心火烛。说罢,转身要走。
  杨哥,先别走。
  为啥?
  我今儿来,也不光是祭祀,还要办件更重要的事。
  噢——啥事?
  雨香把她的一切都给了我(果真还是让他发了兽心),她走了,我得给她一个妻子名份。你看,祭祀应用白蜡,我却点了对红烛。我是在办我和雨香的阴阳婚礼。你撞上了,就请做我们的证婚人吧。有证婚人,婚礼就更正式、更隆重。好吗?
  我被这旷世奇情所震撼,便点头同意了。
  后来,知青大返城,兽心回了台州。
  我和玉兰也终结了恋情,各返各城,心底留下酸楚却难以忘怀的初恋回忆,毕竟享用了彼此的青春。


  返城五周年,浙江籍知青大聚会。会上遇见兽心(真是叫顺嘴了,改回叫德标)。他告诉我,返城分配到市政,具体工作是沥青铺路。还告诉我,他至今单身。
  我问,还在苦守雨香?
  他不置是否。
  我劝道,此一时、彼一时,该翻篇了。
  他说,现在,年龄既大、工作还差,这辈子怕是难以成家了。
  我劝慰,别悲观,是树就有鸟来停。不过,这般年纪了,也要抓紧出击才行。
  德标淡然一笑,我现在既不刻意守,也不刻意求,一切随缘吧。
  时间又过去了几年。
  德标突然来我家找我。
  我猜想,他可能是要结婚了,想请我去参加他的婚礼。
  谁料,他却告诉我,他得了肺癌了,到省肿瘤医院来治疗。但为时已晚,已失去了手术治疗的机会,现在看中医保守治疗。
  我大吃一惊,赶紧说,你台州——杭州来来回回多不方便,住我家来,路途和煎药都能方便些。
  德标摇头,这病太脏,总要猛咳,虽不会传染,但会把你家空气搞得很脏。我在医院附近租了间农民房,就医和煎药也还方便。住就不来住了。但有一事非托你不可。
  啥事?尽管说!
  他说,他父母这几年双亡了,他又是独子,身边没一个亲人。虽说,将来的身后事会有远房的亲戚来料理,但他心中有个愿望非得托我才有望实现。
  啥愿望?说具体点。
  他把一沓钱拍我手里。
  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这是怎么个意思?
  他缓缓道来,我死了,别下葬,骨灰盒寄存在殡仪馆里。这是寄存费。将来,你有机会回连的话,一定要把我的骨灰盒埋进雨香墓里。杨哥,你能答应我这要求吗?
  我再次被他对雨香的痴情所震撼。我知道,这是他反复思考想出的主意,任何劝解都无效,且会被他认为是一种拒绝的托词。于是郑重答复,好,我以兵团战友的名义答应你。


  人的情感真是怪异,北大荒,当年我们千方百计想逃离的地方,返城后,却成了魂牵梦萦的第二故乡,知青们纷纷重返。我有重任在肩,自然头批就重返了。
  我知道,把德标的骨灰盒埋进雨香的墓里。这事儿正式报批起来可能很困难,还会遭到劝阻。于是在月色如水的夜晚,独自一人偷偷地埋了进去,边埋边唸叨,德标,我把你带到雨香身边了。可怜的你呀,单身了一辈子,男人的性福享受得实在太少、太少。现在好了,雨香日夜伴着你,你就尽情地享受吧,把欠缺都补足……
  我虽口吐戏言,脑里却在思索一个严肃的人生课题——该怎样评价雨香和德标的一生?
  思索良久,骤然通透,甭管啥样人生,或短或长,只要为信念执着付出了,并极致体验过,便是精彩人生。
  雨香一生很精彩!
  德标一生同样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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