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有个诨名——雕塑美男。
坐时,浓眉、亮眼、直鼻,端庄中透出坚毅,酷似美男头雕。
一走,形象全毁。步履一探一探,像捡钱包。是小儿麻痹后遗症。
相亲见面。
坐着时,十个姑娘十个肯。
一走路,十个女方逃掉五双。
没人敢做媒了,六婆揽下。
她先和李贵沟通。
贵呀,都是叔辈的人啦,非找黄花闺女怕是难了,能变辙不?
嗯哪,二婚也成。
西头王倩咋样?
谁?
先前张强的媳妇。
她呀!李贵心狂跳。这女子,白净、细腰,娶她赛似娶仙女。
她能肯?
先问你,再问她。
成,去问,快去问。
六婆来到王倩家。
妹呀,光景咋样?
真不咋的。丈夫采石让山炮炸了,她尝尽了做寡妇的难处。
别的不说,冬日里烧饭取暖的柴禾便难死了她。新寡头几年,去近林捡些细枝烧。捡尽了,再想整柴,就得去十里外的完达山林。她体弱,粗杆扛不动,只拣几根细枝回来,还不够做顿饭的。
光做饭也就罢了,柴不够,晾些苞米杆添灶。但每晚压炉的,必须是能抗烧的柴拌子。否则,半夜炉灭了,屋窗蒙霜,能冰死个人。没奈何,只得拆院子围墙的柴拌来压炉。几年拆下来,柴墙低得圈不住鸡鸭,这是一难。
还有一难,说不出口。守寡后,那部位有时会跳,常半夜想汉,萌了再嫁心。
可晚了,队里全须全尾的光棍都成家了,只得干晾。
见六婆登门,猜做媒来了,不想错失良机,便叹气说,唉,一人度日有点难。
往前走一步咋样?姐给张罗一个。
谁?
李贵。
王倩摇头,他呀,怕担不起家。
汉子怕懒不怕残,他特能吃苦,让他试试。
王倩扑哧笑了,姐,这事能试吗?
能试。
咋试?
北大荒过日子,最难的,就是整烧柴。给他两个月,能把柴墙整得比邻家高,说明他能担起家。你说呢?
王倩默允……
六婆把试婚的约定告诉李贵,李贵兴奋地允下了。
林鸟刚叫,李贵就颠上山,上班前整回一爬犁。下班又去,月挂梢头时,再拖回一爬犁。每日两爬犁,一爬犁烧饭、一爬犁补墙。
无奈,王家柴墙实在太矮,一月过去了,还矮邻家一大截。
难道真让王倩说着了,李贵担不起家?
六婆纳闷,李贵每趟为何只拉一平爬犁而不装满呢?这么惜力哪成?决定尾随去看究竟。
这一看,不打紧,六婆呼呼落泪。
去完达山整柴,得翻过道陡岗。
李贵上、下岗都难。
上岗难,废腿蹬不上劲,屏不牢爬犁,反让爬犁拽着下溜。他赶紧攥住道旁的榛条稳住爬犁,捯出手来,再抓前面的榛条,一步、一步移上岗,滴下的汗珠把雪地都砸麻。
下岗更难。柴禾的重力使爬犁自动下滑。开始时,滑速还慢,紧颠腿儿能跟趟。可越滑越快,便跟不上溜了,几个踉跄被拽倒,被拖着猛滑,七颠八撞、废腿乱晃……还不能松手,要不,爬犁失控会撞碎。只能拿身子坠住爬犁,滑到岗底才停下。挣扎起身想回拉,可绑绳撞散了,柴禾撒半坡,只得往回捡柴禾。天色已晚,近处拣拣、远处只得算了。重新装好,满爬犁变成了平爬犁。
六婆看明白了,李贵尽力了,被废腿拖累,不能怪他。
眼看限期快到了,不帮不行了。但相帮不能作假。既不能帮他拉上坡,也不能帮他拽下岗,还得任他自己去摔打。男子汉的能力和自信只有靠摔打才能练出来。
六婆每天拖个爬犁尾随上山,整满爬犁往回拉,过岗后解开绑绳等李贵来。
李贵还是那样被拽跌下岗,满爬犁变成了平爬犁,正要回拉,六婆喊住他,把自己的一半柴禾搬到李贵爬犁上,平爬犁又变回满爬犁。过了岗,归队一马平川了,满爬犁李贵能拽动。
六婆自己则留下来去拣李贵撒落在远坡的柴,两人只是换柴,算不上作假。
王家柴墙越码越高,很快超过邻家。
限期的最后一天,李贵在王倩家院子劈棵大站杆。这柴金贵,劈细后,划根火柴就点着,是极佳的引火柴。劈完,单独码个小垛,坐垛上歇息。月色朦胧中,宛如竖起座美男雕像。更兼出汗多,,勃勃地冒着男人体味……
王倩嗅醉了,特想亲近他,便拢身去替李贵摘发间的木屑……
眉月窥见俊男美女依偎成一堆……
清风送出句娇羞语,明儿,让六婆来提亲。
写作简介
杨伟民,男,47年生,杭州人,中国老年作家协会常务理事、《楚风》《中华文学》《世界汉语文学》《西部文学》等多家杂志签约作家、二十余次在国家级征文大赛中获特等奖、金奖、一等奖。在《西湖》《今古传奇》《楚风》《楚风作家》《中华文学》《参花》《当代文学》(海外版)等四十余家刊物发表作品,计百余万字。有通讯被《人民日报》转载。有多篇文章被译成双语入选孔子学院阅读教材。著有中、短篇小说集《生命无痕》和散文集《木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