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故若能遇三五好友,伴至亲之人,得一生所爱,这样就很好。
苏轼云:“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在这广阔纷繁的俗尘里,人不过是如苇叶般渺小、飘荡的存在。儿时的我们会因为彼此都喜欢同一个乐队而迅速成为最要好的伙伴,也会被朋友的情绪所影响,以至于快乐时放肆地笑,难过时抱在一起埋首痛哭,亦或是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你为什么突然和别人走那么近,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之类的事情生气、落泪、闹别扭。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社会的染缸让我们都不再纯粹,交朋友的标准也一再提高。年龄的不断增长使曾经志同道合的人逐渐走向岔路口,就像林志炫在《凤凰花开的路口》中唱到:“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真正交心的朋友越来越少,杨振宁用与邓稼先五十年的知己深情写下一篇传记,回应至交的千里同途之约;俞伯牙在得知钟子期的死讯后,毅然决然地摔琴谢知音,自此一代“琴仙”不再抚琴;汪曾祺在西南联大时,与友人德熙在莲花池边酒店里听雨赏花,浅酌淡酒,直至四十年后的今日依然难忘当时的情味儿。试想,人生在世,若有幸能得二三良友,偷得浮生半日之闲,在午后,在傍晚,不论是晴日当空还是阴雨绵绵,畅聊世间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这样就很好。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与友人伴着潺潺雨声,对酌闲聊,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然而天下无不散筵席,王维在送别元二出使边塞时劝好友再喝一杯酒,因为出了阳关便再难相见了;李白在柳絮如烟、繁花似锦的阳春三月看着孟浩然乘船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碧空尽头;高适与董庭兰分别之际,宽慰挚友“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也是一番自我勉励。无怪乎苏轼吟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莫说朋友会面临分别,就连至亲之人都不一定能时时相伴,更有甚者天人永隔:苏轼与胞弟分别七年之久,挥笔写下《水调歌头》;史铁生最遗憾的是未能和母亲一起去北海看烂漫热烈的菊花,因此秋风起,怀念生;朱德胸怀大义,毅然投身革命,再没有回过一次家,再没能与八十高龄的老母见上一面,徒留“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和愧疚……白居易在给元稹的书信中提到自己被贬浔阳,但所幸家人在侧,且都身体康健,此乃一泰也。是啊,能与母亲、妻子、儿子一同在初春的田野上散步踏青的莫怀戚是多么得闲适;当心中的雨点来临,有母亲为之遮风挡雨的冰心又是多么得幸福;哪怕是变成一朵金色花,将影子投在母亲所读的书页上,这样不也很好吗?
刘心武说:“人生一世,亲情、友情、爱情三者缺一,已为遗憾;三者缺二,实为可怜;三者皆缺,活而如亡!”友情、亲情在前文已有提及,唯剩爱情。年少懵懂时,喜欢一个人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是亦步亦趋的靠近,是患得患失的揣测。而年纪渐长,我们却再难因为球场内青春洋溢的背影,自行车前飞扬的白色衬衣,琴键上跳跃的修长手指而紧张悸动。不是我们变了,而是爱情里掺杂了太多的东西: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一地鸡毛,有权势利益的更迭交换,有残酷淡漠的现实与人性。
所谓的风花雪月终究是敌不过生活的琐碎,所以人到中年,不必奢求爱情的轰轰烈烈,幻想《大话西游》里那个会踩着七彩祥云,前来求娶的盖世英雄,平淡如水、相濡以沫的简单爱情就很好。就像个性分明的杨绛甘愿收敛锋芒,在晚年时拖着病体陪伴在钱先生身边;沈从文将热烈的爱意融入文字,写成上百封情书寄往苏州,只为告诉夫人张兆和“我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那个人恰好就是你;苏轼在爱妻王弗逝世十年的深夜,暂得伊人入梦,再难入眠,于是提笔写下悼亡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正所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能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相识、相知、相爱。当垂垂老矣,手牵着手,漫步在橘红色晚霞遍布的黄昏时分,这样就很好。
人生须臾,不过短短数十载,抛却身外之物,哪怕是一无所有,但只要有知己、家人、爱人,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