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关鑫从高淑芹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吴敏继父的事情,吴敏的继父原本是这小镇上的人,从小父母离异成了没人管的孩子,小学没毕业便出去打工了,在外面打工的这些年没学会什么本事,倒养成了好吃懒做的坏毛病,整日偷鸡摸狗的,镇上人都讨厌他,没人肯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他,所以一直都打光棍儿。直到那年,他将一个来镇上赶集的小姑娘强奸了并抢了人家的钱,进了监狱,前年刚放出来。
后来听说和一个来本城打工的女人好上了,这女人还带了个孩子,直到吴敏入学,才知道原来竟是她家的事。 关鑫不禁感慨,这世间的不幸,有时竟巧合得让人瞠目结舌,只是苦了吴敏,她还是一个孩子。她也曾想接济一下吴敏,高淑芹告诉她,在这样的农村中学,可怜的孩子有很多,我们做老师的不能做物质的公益者,只有尽心尽力教好课,用知识改变她们的命运才是一条亘古不变捷径。
关鑫领会着高淑芹的话,油然产生一股敬意,她被高淑芹这种普世的情怀深深打动,想当初她对乡村教师的印象止于目光短浅,她觉得只有在大城市生活的人才会有大情怀,如今想来自己竟做了井中蛙了!
“吴敏?她可是一直很懂事的!怎么会和那些淘气包一样呢!”关鑫并不相信。
“关老师,我可没有诬赖你们班学生啊!”宋一茹连忙解释道。
“你当然不会!再者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告诉我这事,我还得谢谢你呢!否则,万一哪天孩子有个什么突发情况,我这做班主任的还被蒙在鼓里呢!”关鑫笑着说“不过按道理说,他们没有出去玩的时间啊!每天到学校之后就在班级上早自习,我并没见他们跑出去玩啊!”
“我的关老师,你怎么这么幼稚呢!你以为他们下车就回到班级上早自习啊!天真!”宋一茹觉得这话怎么能从一个班主任口中说出来,关鑫更加不明白了。看着一脸迷茫的关鑫,宋一茹一语道破:
“校车每天都是提前到校,这个你难道不知道么!”
关鑫恍然大悟,她想起了前几天班长张楠的话,这就是了,她没再说什么。
宋一茹看关鑫在那低头不知道想什么,以为自己话说得重了,关鑫一向不喜欢别人说自己,连忙解释:“其实你已经尽心尽力了,她们贪玩点儿也是正常的,我们一双眼睛盯她们那么多人,照管不到也是正常的!”
关鑫知道宋一茹多心了,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正在这时,忽听见铃声响起,第一节课下课了。
走廊里顿时热闹起来,压抑了一节课的小鸟们欢快地在走廊里蹦着跳着,偶尔有班主任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站在走廊里,指着自己班的学生厉声喝道:“把嘴闭上!”顿时安静下来,不过等他刚一转身回到办公室里,那边的小宇宙又爆发了,时间长了,也就没人理会了!
那边上完课的老师们陆续回来了,这里有课的老师们正急着往出走,经常相撞,彼此相视一笑,都明白因为什么,不需细说。
这里宋一茹忙收拾教材教案,准备去上课,回头看见关鑫还在那里坐着,不禁问道:“你下节没课么?”
宋一茹和关鑫的关系是全校皆知的,高淑琴觉得年轻人喜欢黏在一起也可以理解,所以把她俩的课安排得同步进行,有课时一起上课,没课时就在一起备课,聊天,回想起这两年间竟是形影不离的,关鑫甚至不需准备课表,因为一看见宋一茹收拾教材准备上课,她想自己也该有课了。所以这回宋一茹见她不动,倒有些诧异了。
“本来是有的,这不因为讲公开课临时换的么!”既是公开课,当然要面向全校教师了,因此选在下午第七节,大多数教师此时都已经上完课了,极少数有课的教师仅限于音体美,这些科目专业技能性较强,对于这种公开课他们的参加与否是不做硬性规定的!
“瞧我忙的,都把你这大事给忘了!”宋一茹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关鑫在朝阳中学最后一天讲的最后一节课了,作为好友的她有些疏忽了!
“嗨,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关鑫向来喜欢口是心非,她明明很在意,却不喜欢讲出来!譬如说她喜欢吃火锅,偏说不喜欢吃,如果了解她的,会百般邀请,如果遇那不知根知底的,就只当她真不愿意吃,那你可真是实诚人了。拿这次讲课来说,她从前是不参加的,那是因为她看透了这种讲课背后的因果,如今她却选择了参加,显然已超越了讲课本身所包含的实质性目的,至于具体想要传递什么信息,收获怎样的结果,现在还说不清楚,只有到了第七节课,才能明白一二,这里也不好随意猜测!
宋一茹快步朝班级走去,迎面进来的是高淑芹,高淑芹刚坐到座位上,就开始数落起来,这是所有刚结束一节课教学老师的通病,因为一节课下来,必有你班那个谁怎么最近老溜号啊?你班那个谁最近处对象了吧?你怎么想的把她俩放一桌了呢,上课不听课在底下搞小动作,诸如此类一言难尽,习惯了反倒觉得给这忙碌的教学工作增添了不少的乐趣!
现在高淑芹正式和关鑫汇报:
“你们班吴敏最近上课总是趴桌子睡觉!李明浩今天没来啊?”
高淑芹的话让关鑫想起了宋一茹和她说的话,她决定中午休息时间找吴敏好好谈谈,至于李明浩不是请病假了么?难道班长没和高淑琴说么!
“高姐,你别生气,吴敏的情况我知道了,有时间我找她好好谈谈,至于李明浩,他这几天感冒的,班长没和你说吗?”每节课上课之前,任课教师必要先问一下出勤情况,因为总有那调皮的学生或是在操场上闲逛,迟迟不愿意回到班级上课,还有借倒垃圾之名偷偷溜出校门玩的,更恶劣的躲在厕所吸烟,一旦发现这种情况,班主任会第一时间赶到的,正是因为李明浩的父亲在早上打来电话,说孩子感冒还没好,想再请一天假,关鑫答应批假,这才放心让班长和每位来班级上课的老师说一声!
“张楠跟我说了,李明浩在家打针呢!可我怎么想这事都奇怪!”高淑琴有些纳闷。
“高姐,你为什么这么说呢?”关鑫也有些糊涂了。
“这几天我早起买菜,都看见你们班李明浩了,而且不止他一个人,旁边还有一些染着红头发的人,看样子年龄也不算大,估摸着都是些不念书的在一起玩的小混混!”
高淑芹的话让关鑫不安起来,照理说家长打过电话,这事与她再没任何关系了,更何况过了今天晚上,这里的一切的人和事都与她再无瓜葛,何必操这份心。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教师的职责,做人的良心,这些放到一起不容得她有任何懈怠。想到这里,她拨通了李明浩父亲的电话,电话那边无人接听,关鑫就这样一直拨,半节课过去了,电话终于打通了。
“是李明浩的父亲吗?”关鑫有些生气。
电话那边,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我是,你是关老师吧!”
“李明浩在家妈?”关鑫直奔主题。
“没有啊!他说去镇上医院打针,我还跟他说感冒又不严重,吃点药就好了,这孩子不听话,非说要去镇里,他说打完针直接去上课,快要期末考试了,怕落下!”
关鑫好像明白了,她知道高老师说的没错,姑且不说李明浩平日里有多么讨厌学习,单是这些天没来上课,凭一个教师的直觉告诉她,李明浩离退学不远了。
她将近半学期以来李明浩的种种表现以及这次撒谎请假逃学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李明浩的父亲,谁知李明浩的父亲叹了口气。
“关老师,这个孩子我也管不了啦!他想咋的就咋的吧!我这些天因为房子的事正忙着和村里的人一起到县里告状呢!不瞒你说,李明浩从小就不是那块念书的料,为他上学不好好学习的事我没少往学校跑,人家的家长去学校都是开学典礼啊,学生得奖啦!我每次接到老师的电话,准没好事!我也服了,不念书就下来跟我种地,不也挺好的么!”
关鑫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她想告诉李明浩的父亲,教育的目的并非仅仅为了升学,如果说用能不能考上大学来评价教育的成功与否,那真是教育最大的悲哀了!“教”是手段,“育”才是结果。一个人从懵懂无知到三观积极向上,这才是教育的初衷,也是千百年来无数甘为人梯的教育者孜孜以求的毕生理想。
“不过还是得谢谢你,关老师,孩子回家也总念叨你,说你像个大姐姐,倒不像是个很严厉的老师,我也知道,他基础太差了,不是一天两就能学明白的,我看就这样吧!”
“好吧!可是”还没容关鑫细想,电话那边已经挂断了。
此时一种深深的绝望向她袭来,当初在大学毕业那会儿,意气风发,誓将拯救千百失学儿童,让农村贫困地区的孩子也能像城市的孩子一样接受教育的宏愿如今在现实面前却显得那么软弱无力,此刻她才感到教育不仅是是学校的责任,更需要家长乃至整个社会来助推。
铃铃铃。
第二节课下课了,任课教师都回来了,办公室里顿时人声鼎沸,老师们新一轮的吐槽开始了,也有学生问问题的,交作业的,亦或这节课惹了麻烦被老师带到教室批评的,一时间乱成一片,对面桌的刘芸走过来,
“小关,我跟你说,上节课在你们班上课,差点没把我气死!”说这话时,高淑琴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刘芸见关鑫好像也在生气,忙近前拍拍她肩膀
“咋了,妹子?有啥事不高兴跟姐说说!”这是刘芸的语言,直爽而仗义,刘芸比高淑琴晚来一年,那时候就已经是现在的校长在主持学校工作了,每每关鑫受委屈的时候,刘芸就会劝道,在朝阳中学工作过的教师,没有几个老师不被他“剁成几段的”。 刘芸说的这个“他”自然是指现在的校长,而所谓的“剁成几段”其中就包括她个人的辛酸经历。
这还得从她刚来朝阳中学任教那会儿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