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 十一章

　　马明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去找边政民，要求公开试卷，但边政民并没有答应他的这个请求，只是说成绩已经在全校公布，其他老师也没有提出异议，就表示大家接受了这次考试的结果，校长也在转岗批准书上签过字了，现如今马明再揪住这个问题不放实在是没有意义了。
　　“我要求公开考试卷子有什么不合情理，你们不敢公开是不是心里有鬼！”马明的情绪很激动，他双眼发红，眉头早已拧成了一个疙瘩。
　　“马老师，话可不能这么说！谁心里有鬼啊！再说这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定的，这谁教哪科是学校领导集体研究作出的决定！你不能针对我个人吧！”边政民觉得这事压根跟他就没有半点关系。虽然在普通老师眼中他们这些大大小小的领导拿着比普通教师高的津贴，干着比普通教师轻松的活，评职优先，晋级优先，涨工资优先。但他们自己也有一肚子苦水，所谓的教导主任、后勤主任、团委书记等等一干“官员”，与其说是领导其实就是个跑腿打杂的，一线教学他们不了解实际情况不能管，校长行政职权大他们又不敢管，上有命令要执行，下有民怨要反抗，而他们时常处在中间受夹板气。
　　就拿这次考试来说，谁都知道是个得罪人的活，校长偏偏没露面，边政民也不过是在执行校长的命令而已，如今谁不同情马明的遭遇，边政民心内暗想自己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得罪了马明，看起来就是倚强凌弱，而人们对弱者一贯报以同情，这样同情马明的人就会把他当成敌人，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想到这里，他立马改变语气，
　　“马老师，你要真想求个真儿也行，倒不一定非要公开试卷这么麻烦，我让你看看你的卷子不就完了么！”
　　马明此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总不能像泼妇骂街那样大骂一通，更不能大哭一场，他毕竟是个男人，边政民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他若再不依不饶也说不过去，更何况大丈夫赢得起也输得起，如果真是自己水平有限，那他就“认赌服输”，从此改科教历史，免得误人子弟。想到这里，他说：
　　“那好，我看看我答的卷子，到底错在哪了？”
　　边政民见他示弱，也不便再说什么，回身打开卷柜从那一打考试卷中找到马明的的卷子，小心翼翼的抽出来，递给马明，马明迫不及待的打开自己的卷子，前面的主观题均是满分，直看到最后一道论述题题时，心中一动，怎么才得这么点分，他又看了看自己当时写的文章， 怎么才给了8分呢？他想当面问问边政民！可还没等他张口，边政民先说道：
　　“马明，你大概看完了吧！把试卷给我吧！情况也就是这个情况了，作为这么多年的同事，你的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不过如今咱们都得以大局为重，服从学校安排，你教历史也不错啊！文史不分家嘛！语文好的历史也应该好吧！”说着边政民伸手要拿卷子。
　　“边主任，这份卷子能给我么？”王明的语气中透着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恳求。
　　“哦”边政民犹豫了一下，“这个嘛”他迅速在头脑中搜索着关于校长交代他的各个细节，却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不便自作主张，若是校长不同意，他此时岂不自找麻烦，如果校长同意，晚几天再给马明也不迟，于是他凭借着自己老到的处世经验作出判断：“这个学校有规定，不能返还给本人，学校要存档备案，希望你配合一下学校工作”
　　边政民说着从马明手中拿过试卷，他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事自他参加工作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旦处理不好势必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如今幸好是马明，如果换做其他人还指不定怎么闹腾呢！
　　马明没说什么，转身离开边政民的办公室，同年组的老师正在焦急的等待着，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马明回来，终于，马明回来了！
　　他们一拥而上想问出个所以然，马明却静静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拿出一根放到嘴边，慢慢的点燃，烟圈一圈一圈的升起来，此时的马明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能说，眼下他能做的就是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两眼因愤怒而布满了血丝，呆呆的望着徐徐升起的烟雾，一切都那么模糊，让人难以看清。
　　同事们吓得都不敢出声，马明一向风趣幽默，从来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如果他此时大声吼叫才在情理之中，而此刻他却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让人感觉到恐怖。关鑫和马明坐对面桌，此时她把椅子极力的朝宋一茹那边挪，却又不敢弄出声，不敢有明显的动作，只见她用眼睛盯着马明，身子却在一点点扭动，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氛围下，你看到她那滑稽的样子一定会大笑着起来，然而这一刻办公室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凝重，大家好像都在低头忙业务，却又不知该忙什么业务，就在这时，林一涵推门进来了，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宋一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所担心的事，她所担心的人，她所担心要发生的场景，此刻均已具备，放佛一个冲锋的战士举起炸药包，只要他拉动手中的那根导火索，爆炸随时都会发生。
　　“马哥，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那个改科教历史的人会是我，昨晚我整整哭了一宿，我想自己刚来不久，又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没想到考试结果出来了，还是挺公平的！”
　　林一涵一贯娇滴滴的声音让人听后不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次又多加了几分得意：“不过马哥你也别太难过，我早就听说你很有才华，这次只是一时没发挥好，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关鑫不看见林一涵还好，此时她恨不得上前去把她撕成碎片，关鑫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从骨子里恨透了一个人，或许她也不完全是恨这个人，体制、固有的模式、甚至延伸到国人的思想，那种沿袭了几千年官本位的陋习，人性的痼疾，此时关鑫的愤怒绝不比马明少，甚至超过马明。
宋一茹知道关鑫接下来可能会做什么，她拉住关鑫的手，用力攥着，关鑫明白宋一茹的意思，她想自己还不至于真的冲过去。
　　“一涵啊，你这会儿是不是得提前备备课啊！要不你跟我去教务处领语文教学参考资料吧！”高淑芹忙岔开，她的意思很明确，大家都明白林一涵选在这个时候出现并非真的想要来安慰马明，可她怎么能如此的张扬甚至到有些得意忘形的地步？
　　她这一来倒让办公室的同事们不知所措起来，大家本以为她近些天都会因为感到愧疚而躲着马明，想不到竟自己找上门来，即便是年长的老教师，诸如魏老师这样的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她唱的这是哪一出。
　　“可不是哪，高姐，你说得对，我就是来向马哥借用一下他的教案和教学资料，我想反正他留着那些语文方面的资料也没用了，不如给我吧！”林一涵这顺势而说出口的话，听起来无心，　　其实狠毒到了极点，这无异于在别人的伤口上又重重的撒了一把盐。
　　而高淑芹恨不得此刻有个地缝儿让她钻进去，一个40多岁的人，在职场上打拼了小半辈子，今天竟被眼前这个黄毛丫头给戏弄了，可她的确是好心啊！
　　这件事全校皆知，有那好事的一定要细知原委，听说林一涵去找马明了，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会也尾随其后来到办公室门口，林一涵刚进来那会儿才一个两个的，现在门口聚了十多人，加上马明所在办公室的，估摸全校老师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此时正赶上闹得僵，有那好心的同事本想近前劝说，一见高淑芹都这样被她戏弄了一番，还有谁愿意趟这趟浑水，索性在一边看着吧！
　　魏老师见状，怕闹出大事，到那时同事之间就不好相处了，作为办公室里资格最老的，她说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量林一涵再怎么嚣张也不能不给她点面子
　　“小林，你先回去吧！回头让教务处给你一套新的。”
　　“没事，魏老师”林一涵喜欢称其他同事哥哥姐姐，却不敢跟魏老师不尊重“我就用马哥的，听说马哥每年的教案都被评为‘优秀教案’呢，我也学习学习！”
　　关鑫终于爆发了，她再也看不下去了，还没等大家弄明白怎么回事，她挣开宋一茹的手，一个箭步冲上去，朝林一涵大声喊道：
　　“林一涵！请你自重，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这边关鑫喊着，那边林一涵也不示弱
　　“关鑫你再说一句，你算老几？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你是谁？”
　　林一涵刚才还在得意，此时她没料到关鑫这突然袭击，但却心中早有准备，既然来了自然预想到会有一番较量，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和她吵起来的人是关鑫。
　　同事见两人吵起来，连忙劝架，宋一茹拉关鑫朝外走，魏老师推林一涵到她自己的座位上来，高淑芹因刚才自己弄巧成拙的解劝，此时心里正不自在便坐在椅子上没动，刘芸和宋一茹一起向外拽关鑫，白春梅此时正巧路过门口，看见一帮人围在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待她弄清楚之后这边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于是连忙挤进来劝架。
　　这里关鑫见林一涵那副嘴脸，明明自己做的过分还劈头盖脸骂她一顿，以她平日里的脾气哪里肯依，吵得比先前更大声，话也失了分寸
　　“林一涵，你再说一句，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能耐跟马老师相提并论，你不就是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会迷惑人么！除了卖弄你还会点啥？”关鑫越说越气，越气声越大，整个走廊里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宋一茹见关鑫不顾及身份由着性子说，怕惹出麻烦，拼命向外拉她，白春梅也帮忙像外拽。
　　林一涵开始还能忍住，当听关鑫说到“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会迷惑人！”时，忽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直奔关鑫去，边走边伸胳膊挽袖子，嘴里不住的说：“你说谁呢？你说谁呢？你再说一遍我听听！”看架势是要大打出手。
　　魏老师怕关鑫吃亏，知道此时赶过去已经来不及，忙朝白春梅和宋一茹说：“快把小关拉走！”
　　这边看热闹的老师忙朝一边躲，防着倒霉碰到自己，高淑芹本是靠门口那张椅子上坐着的，原本以为她们俩不过拌几句嘴，身为老师岂能像那泼妇一样不顾及自己形象，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连忙站起来挡住林一涵，林一涵因高淑芹挡住门口自己出不去，便朝高淑芹大喊：“高老师你让开，这里没你的事”
　　还没等高淑芹张口，马明突然站起来，将手上的烟狠狠地朝烟灰缸里按了按，两个眼睛红得像一团火，大声说：“够了！都住手！”
　　这时办公室里顿时静了下来，那边走廊里因刚才的混乱引来了很多学生，学生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学校老师打起来了，不同年级不同班级的学生都朝这里来，一时间走廊里站满了学生，吵闹声加上学生喧哗声，整个楼层陷入嘈杂和混乱之中，他们忽然听见马明这一喊，也顿时静下来。
　　此时静得连呼吸都能感受到，关鑫见马明终于开口说话也就安静下来，宋一茹和白春梅见状将原本死死拽着关鑫的手松开，但还不敢完全脱离，她们担心好不容易把关鑫从里面拉出来，她若再发疯，可就拉不住了。
　　林一涵见马明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害怕，也没有了刚才的气焰，马明看看林一涵，将桌子上摆放的一摞纸一把推到桌边
　　“给，都拿去，我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都给你！”马明说这话时倒是平常语气，不了解情况的人根本觉察不出来他前一秒钟还在生气，现在却如此平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没动，林一涵被马明的举动震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目的达到了呀！她原本不就是打算来要资料的么？怎么此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呢？
　　还是魏老师久在职场，经验丰富，见此情景觉得正是给大家彼此一个台阶化解矛盾的良机，于是赶忙上前推了一下林一涵：“小林啊！快！小马既然不用了，你快拿走吧！”
　　僵局被打破，大家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说和的说和，解劝的解劝，也有说让马老师去自己办公室聊一会儿的，也有让关鑫回班看看学生别淘气的，唯独林一涵，倒没有人上前和她说话，她心里清楚自己这事有些过分，此时谁要是和她站在一边便是要与大家为敌了，更何况自己初来乍到，马明毕竟是这里的老人了。但她也有她的难处，她绝不能示弱，这样一来岂不是向大家承认自己做错了，于是林一涵缓缓地走过去，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依旧像刚来那会满面得意的说：“那就谢谢马哥了，回头请你吃饭！”
　　说着捧起那摞材料，里面也有教案，也有语文参考书，也有马明平日的教学手记，甚至还夹杂几张已评完的学生的日常测试卷，林一涵容不得细挑，她心里清楚，刚才魏老师已经顺势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此时若再不知趣的待在这里倒真是要吃亏了，她一边心里想着一边捧着资料朝外走，挤在门口的同事忙让出一条路来，走廊里有那天真的学生没弄清怎么回事，只见林一涵自己一个人拿着这么多东西，忙跑过去说：“林老师，我帮您拿吧！”
　　林一涵此时已经无心顾及，也没吱声就朝楼上走，那个学生见平日里他眼中温柔和蔼的林老师，此时一脸凶巴巴的，还以为是自己惹老师生气了，吓得站在那里没敢动，直到看见林一涵上楼他才跑开了。
　　这件事立马在全校乃至全镇传开了，一时间各种版本不尽相同，但大抵都是褒马抑林的，马明自不必说，大家心里清楚得很，只是外人看林一涵极其过分。
　　但在林一涵看来，却觉得自己一肚子委屈无人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