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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

边寨

  • 作者: 小菁菁
  • 发表于: 2015-03-18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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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于是初夏,田间里的水还有点儿微冷,田埂上柔嫩的草叶上的露珠还舍不得落下。竹叶在晨风的吹拂下窃窃私语。偶尔的一只两只蝗虫、蛐蛐儿什么的,从田埂上路过,撞到过路人的脚,又折回去了。时不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三两声狗叫鸡鸣。 

“看着路,小心点儿。” 

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走在前面,一张像揉皱了的纸的脸庞,还隐约透着黑光,两个眼睛小得像蚕豆,鼻子却大得出奇,像一座泰斗立在脸上,似乎是要弥补眼睛的小似的。眉毛像极了两条黑色的大毛虫,讲起话来,两瓣嘴唇一扇一扇的。头发就像一捆稻草。 

“噢!” 

菊英穿着一条天蓝色的“马裤”,一件齐肘的黄褂子忖出极细的腰身。他似乎不是遗传的她爸爸的显性基因似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两瓣薄嘴唇,只是鼻子还是那么大。长长的头发打成辫子挽在脑后,如同一条盘着的大水蛇。 

等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菊英挽起裤腿跳下田去,水花溅到她的头顶。男人瞪了她一眼,菊英缩着脖子吐吐舌头,又装着没看见似的往田里坎走。 

“爸,田里的水有点儿冷。”菊英麻利的把罩在秧苗上的胶纸的一端扯起来,洗掉上面的灰色稀泥。 

“嗯。”男人没抬头,同样娴熟的扯起塑料薄膜,洗掉上面的灰色稀泥。 

“小心蚂蝗。” 

“我不怕。” 

这里的一片全是田,大约有十几亩。有好几亩是菊英她们家租种的,这里离她家有一两里路呢! 

远远望去,全是下的秧苗,洁白的塑料薄膜罩在上面,此起彼伏,像大海里泛起的白浪,只有菊英揭了的秧苗,点头哈腰的在那里笑。 

两人良久都不说话,只是非常娴熟的,又非常默契的,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扯起胶纸、洗干净,再扯起两边的,然后同时扯起洗净的塑料薄膜放在另一边,像一条龙卧在水面上。周而复始,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不一会儿,菊英额头上和鼻梁上就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儿,有点儿吃力地问: 

“爸,这里下的秧真多,怪不得要我来帮忙揭。那边的也是我们的吗?今年干嘛租这么远的田种?去年自家的田不就收了四千多斤谷么?” 

“明年有大事儿,粮食是本钱。——你到田坎上去歇会儿气。” 

“大事儿?啥大事儿?” 

自从菊英她妈死后,她们的日子就是吃饭、做活儿、睡觉,再吃饭、睡觉、做活儿这么过的。会有什么大事呢? 

原来,去年有个屠夫,二十一二的小伙子,到她家买猪,看上了菊英,便托媒人上来说亲。男人说等再大一两岁等到十九岁了再说,想必是觉得中意,准备嫁了。但这事儿父亲只字不对菊英提起。 

“到时候就知道了。——你到田坎上歇会儿气去。” 

“还好,等哈儿吧。这丘田快完了。” 

很快一丘田就揭完了。 

菊英和父亲上了岸,在田坎上跺了跺脚。 

“菊英,歇会儿气。“父亲边说边走向另一丘田。菊英跟了过去,挨着父亲坐下。露水打湿了裤子,菊英也懒得挪一挪。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用竹子做的烟杆儿,装上烟叶,吧嗒吧嗒的抽起来。经过岁月的打磨,烟杆儿油亮油亮的反光。男人凝视着秧苗,再过个把星期就可以栽下了。 

菊英扯了一把田坎儿外的竹叶,然后撕成一条一条的扔进田里,看着竹叶在水面上大旋儿。 

“爸,这里的竹子好小,只有我们屋门前的一半大。“ 

“嗯。“男人没回头,心里还惦记着他的秧苗。 

“你赶明儿织个柴背篓吧!”菊英盯着出神的父亲。 

“嗯。”男人仍旧没回头,只是呆呆的凝视着,秧苗把他的眼球映成了绿色儿的了,浓浓的眼圈而从嘴里冒出来,在头顶上转了几圈就不见了。 

一袋烟抽完,男人收起烟杆儿,下田了。 

“爸,你说明面有大事儿,啥事儿啊?”菊英赶忙问。 

男人没应答,加快步伐往田里坎走,水声很大,兴许没听见。 

“爸爸——”菊英加重了语气,使劲儿揪了一把田坎上的野草。感觉到一丝钻心的疼,原来是锋利的叶边儿把手指划开了一道口子,于是把手放在嘴里允吸。 

“嗯?”男人应声回头。“噢!快下来帮忙,忙完了好回家弄早饭吃。”于是弯下腰麻利的揭塑料薄膜。 

菊英跳下田,她似乎喜欢听那溅起的水花。田里坎扯塑料薄膜的声音停了一下。菊英知道父亲又在瞪她,也就干脆不抬头看他,也弯下腰去,重复着洗塑料薄膜的动作。 

这可是一项相当大得工程,当所有的项目都竣工后,菊英挺起了腰杆儿,太阳不知啥时候已经蹦到山顶了,温度不高,但是光线很强。菊英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另一只手撑在腰杆儿,眯着眼睛看太阳。 

“洗哈儿脚,歇会儿回家弄饭吃。”男人边浇水边洗脚边说。 

“不歇了,”菊英也去浇水洗脚,“我饿了。” 

“快走,回去弄饭吃。”父亲扶了菊英一把,“到园子里摘点四季豆,顺带看哈有没有别的菜可吃。”两人穿好草鞋往后走。阳光透过竹林,星星点点的撒在草业上,草叶而上的露珠已经干了。 

“我来炒,我炒的四季豆可好吃了,如果切成丝的话火就要旺,加点儿细辣子;如果和肉炖的话时间就要长一点儿,先前就要加辣子,而且得加整个的。”菊英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时不时回头看看她父亲。 

“嗯。炖点儿肉,再和辣子炒点儿干的,我去挑水。” 

“噢!缸里还有半缸水呢!”菊英顺手扯了一朵黄黄的野花,在空中比划两下。 

“夜里来不及挑。”男人停了下来,看了看别人家的秧苗,“哟,二狗子屋的秧要遭症了,回去跟他讲一声,省得他来打望。”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往回赶,顺带拖了几丫路边的干柴。 

到家已经接近10点了,菊英拿了个竹篮子到园里去摘四季豆回来生火做饭。父亲去挑水,她家的水桶很大,缸也很大。老远,菊英就可以听到父亲急切而又密集的脚步声,扁担也像撑不住了似的“嘎嘎嘎”乱响。 

进灶屋无疑使最难的,因为门前有一步很高的台阶,父亲每进门前都会放慢脚步,停下来,换一下肩,手扶着门框,后脚使劲儿用力,解放鞋因此而扭曲变形,露出狰狞的面孔,脚肚子上和额上的青筋暴起,脸红得像猪肝。上台阶的瞬间,水桶也会随着水左右晃荡几下,荡出来的水打在地上,“啪啪”作响。父亲便连忙用手抓住水桶上的绳子。 

菊英便会跑过去想帮忙,但又无从下手,父亲便说: 

“快让!” 

菊英连忙闪到一边,看着父亲把水倒进缸里。 

缸终于满了,菊英的饭也做好了。 

“爸,先吃饭吧。” 

父亲缓了一下说:“只差挑把就满了。你饿了就先吃吧。” 

菊英靠着门框,看着父亲从门前的小路远去,变小,最后消失在转弯处的大梧桐树背后。复又做回灶门前看灶门里的星火若隐若现,觉得热,就把菜摆好,做到堂屋去,盯着屋前的那棵桂花树,回想起五年和父亲摘规划的情形—— 

他们在桂花树下铺了一块很大很大的布,父亲爬到树上去摇,密密小小的规划纷纷而下,菊英站在水下,什么都不想,此刻,她就是最美的花仙子。梦一回,飘一回,笑一回,觉得不尽心,爬到树上,放开了胆儿的去摇,树叶哗哗的响成一片,汇成八月里最美的交响曲。 

父亲就停了,看着菊英摇,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 

“菊英,你悠着点儿,掉下去了不是玩得。” 

菊英没听见似的只管摇。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父女俩儿就下去收拾起来。把布折起来,菊英跑到屋里拿了个大筛子,把桂花倒在筛子里,认真的选出树叶儿和枯枝黑点儿来。 

“抖抖头发,上面全是桂花儿。”父亲伸出一只手,拨掉她头发上的桂花。 

菊英把头向后一仰,邹邹眉头,“我喜欢这样,可香了。” 

父亲便不再说什么。 

桂花儿晒干了,成色好,可管钱了。菊英自己也留点儿,想喝了就泡,桂花撒进去,在水面上打几个旋儿,不多久话花瓣像着了魔似的慢慢舒展开来。 

想着想着菊英笑了。 

父亲那急促密集的脚步声把她思绪拉了回来,于是跑过去,看着父亲上台阶,进灶屋,把水倒进缸里。 

父亲把扁担卸下来,竖在门口,菊英送进来一瓢水,父亲一仰脖子,一咕溜儿喝完,长舒一口气:“好凉啊!——刚才你笑什么?”同时去拿筷子,准备吃饭。 

菊英端来两碗饭,拉出板凳坐下。 

“没有,没什么。” 

边去夹了肉放在父亲碗里,脸就红了,父亲也就再问。 

栀子花开的时候,菊英家的猪已经是三四百斤了,菊英摘了两朵最大最白的栀子花戴在她那乌黑反光的头发上,甚至把她的发饼都遮住了。 

父亲说:“你脸皮本来就黑,戴了就更黑了。“ 

菊英说:“我喜欢这样,可香了。“ 

屠夫又来杀猪了。 

菊英烧开水,父亲和屠夫坐在堂屋里讲价钱。屠夫还时不时探头往灶屋里望,菊英以为他是急着等水开,只管使劲儿往灶膛里加柴。 

价钱讲定了,七块过肉。 

水开了,屠夫把猪赶出来,竟然只两个人就把猪按在杀凳上杀了。杀猪的时候,菊英就躲到房里去,用棉花堵住耳朵,因为猪叫声令她心里发紧,等到确定猪已经杀死了再出来,这个是时候就有的她忙的了,加水,拧卯子,菊英穿梭在屋里屋外,头上的栀子花笑得人一片清凉…… 

屠夫砍了一块肉给菊英,叫她炒着吃,农村人吃新鲜肉虽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也不是件极容易的事,菊英犹豫了一下就和着青椒全炒了。 

吃饭时,屠夫一个劲儿的说菜好吃,父亲和菊英都不言语。 

饭毕,菊英在灶屋里洗碗。屠夫要走了,算算账,三百八十斤,七块一斤,一共是2674块,加肚里的,2754,屠夫给了2800,父亲说没零的找,屠夫说算了。两人拿着一张一百的推攘推攘。菊英不知是咋回事儿,以为是父亲遭假钱了,又急又气,忙忙的往里张望,两人就停止了推攘。父亲没收那一百块,屠夫说以后一定补上。 

父亲叫菊英在家呆着,他帮着屠夫把肉送下山去回来。菊英收拾完毕,已经接近饷午了,外面太阳大得很,但又坐不住,于是背了背篓锁了门,砍柴去了。 

不远,就再后山,当菊英砍得四捆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远远的看见小路上有个人影,知道那是父亲无疑了,忙忙的背了一捆柴回来了。 

父亲也到了家,菊英放了柴,父亲送来一瓢水,菊英喝了半瓢,把瓢送进灶屋去了。 

“送去了么?”菊英放下柴背篓,顺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柴刀。 

“嗯。”父亲拿着草帽子扇了几下风,又给菊英扇了几下。 

“后山还有三捆柴。” 

“我去弄回来,你快烧火煮饭,有些饿了。”父亲带上草帽凑了出来。菊英也开始忙活起来,洗苕、炒菜、砍猪草,将近七点时分,两人吃毕了饭,菊英洗碗,父亲喂猪,忙完了,两人作者在院坝里乘凉。 

六月里天气很热,却很晴朗,天上星星很多,像极了筛子眼儿,又像去年那下落的桂花,月亮很圆也很亮,表面又似乎蒙着一层纱,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长脚蚊很多,时不时响起啪啪的声音,菊英时而望着星空,时而又凝视着眼前的桂花树。 

“好多蚊子。”菊英啪的一声拍在自己的肘上,然后又抓了抓刚才蚊子咬过的地方。 

“嗯。”父亲接连扇了几下蒲扇,清了清嗓子说:“菊英呐,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儿?”菊英丢下桂花和星空,回头望着父亲坐着的地方。 

父亲又清了清嗓子,烟杆儿在椅脚上使劲儿敲了几下,又装了一袋烟,或后才划燃的刹那,菊英看见了父亲邹巴巴的脸。 

“爸爸——” 

父亲吧嗒吧嗒的抽着烟,火星子子黑暗中一隐一现。“你……你觉得……呃,小赵这个人不错吧?你觉得怎么样?” 

“那个屠夫?”菊英有点儿激动,语气都变调了,自觉羞愧,忙又转过头去,继续看桂花树,得亏是在晚上,不然父亲看见自己发烫的脸,不是让他看笑话了么?父亲口中的大事,想必就是这事儿了,菊英心里想着。 

父亲听着有门儿,自是高兴,小赵那人实在,自己也就不用为女儿多担心什么了。 

“对。”父亲使劲儿抽了口烟。 

菊英绞着自己的衣角,啪的一声又打在肘上,一直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抓蚊子咬过的地方。 

“行不行,你倒是给个准信儿啊。”父亲见她不说话,必是不中意了,但又不能十分肯定,也急了。 

“我怎么知道,中不中,还不全看您的意思么?”说完菊英拖着板凳就进屋睡觉去了。 

“依我就这么定了哈。”父亲赶紧补了一句。 

听女儿的口气,肯定是错不了的,父亲心里高兴,自从菊英她妈死后,他就再也没唱过唱歌了,今儿来了兴头,扯着嗓子就唱了起来:山丹丹的那个开花哟,红艳艳个鲜,毛主席…… 

菊英谁在床上,心里烦躁得很,怀里揣了个小兔子似的,跳得厉害,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父亲刚才的话,又听见父亲在外面唱歌,也不知他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待要去问他,又不好去得,只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凌晨两点,才稀里糊涂的睡去,屋外的山歌响遍了整个山岗,引得阵阵狗叫声。 

第二天起来,日子照样过,像是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没猪卖了,屠夫也不便常到家里来,只是每到这片土地上来都会进门打个招呼。菊英知道那层意思,便不冷不热的,倒是父亲每每都与他嘘寒问暖的,像是难得一见的父子了。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菊英家的稻谷一天黄似一天,谷浪也一天高似一天。 

“后天打谷,小赵说来。”父亲卷了一支烟,正在挑箩箩打包谷去。菊英在洗头,肩部由的抖了一下,“水好烫啊!——噢。”嘴上答应着,脸却红了。 

两人便不再说话,菊英洗完头也去帮忙。 

这天,小赵来得很早,露水很大,加上路上草又多,把小赵从头到脚打湿了透。菊英正在煮饭,顺便找割谷刀。父亲说后面只有不多的苞谷了,早上把它打完,白天好打谷。 

菊英看着小赵湿漉漉的一身,忙让他进屋坐,递上一条帕子,让他擦头发。菊英又赶忙去削莴笋。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

“要不要换一下衣服?我给你找我爸的。”说着站起来。 

“不用……不用……”小赵使劲儿擦了几下头发,含含糊糊地说:“我……我烧火,你炒菜,顺带烤一下衣服。” 

菊英犹豫了一下,红了脸,自去切菜,不去找衣服,小赵开始烧火。 

“今年谷多么?”小赵往灶里加了一块柴。 

“嗯!爸爸今年又租了人家的田。” 

“远不?” 

“远呢。——火加大点儿,炒莴笋。” 

“噢。”小赵抖了抖衣服,又赶忙加柴。 

“你炒菜真好吃。”小赵说着,又觉得唐突,便不再开口,菊英也就当做没听到。 

“苞谷都收完了么?” 

“嗯,还有点儿,爸爸去打了。” 

小赵的衣服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那,我去帮忙挑!”说着起身就走。 

“嗯!——噢!”菊英回过神来,“不用不用,他很快就回来了。”菊英转过身对小赵说,又忙转过身来翻菜。 

小赵正犹豫是去还是不去,就看见父亲挑着一满挑苞谷回来了,忙跑过去接。 

“小赵来了啊?”父亲有点儿喘。 

“哎,我来挑。”虽然只一步就进门了,父亲还是把扁担过到了小赵肩上,父亲脱掉解放鞋,洗了把手,冲屋内喊: 

“菊英,饭熟了么?” 

“哎!马上就好。” 

父亲拍着小赵的肩膀:“打湿了吧?咋不叫菊英找件干衣服啊?菊英?——” 

“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干了,刚才在灶门前烤来着。”两人说着就斤了火炉屋。 

“马上就好。”菊英还以为是催饭呢。 

三人吃毕饭,拿着割谷刀,挑着箩筐就到了田里,打斗是问人借的,不远,抗起来容易。 

菊英一个人割,小赵和父亲两个人打,割谷刀穿梭在水中,割水稻是我声音沙沙作响,大谷大两人手中的水稻此起彼伏,发出铿锵有力的嗵嗵声,打落的谷粒撞击着斗壁,像是舞台上架子鼓伴着小提琴,铺成最美妙的农民秋收之歌。 

菊英时不时撑直腰,站在田里喘气,偶尔看看田里坎的竹,偶尔又望望父亲和小赵,等到两人转过来抱稻谷的时候,才忙又转过头弯下腰去割谷。 

父亲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是没有笑开就又恢复了他特有的古铜板似的脸色,小赵还在怀疑父亲刚才是否笑过呢。 

三个人确实了不起,6点钟的光景就把这边的这三丘田收完了,三个人都累极了,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的了。把谷全部都挑回来之后,小赵和父亲坐在院坝拉家常,菊英开始弄饭,烧了块腊肉,肉皮烧得荜啵作响,肉香气直往坐在院坝的两人的鼻孔里钻。

小赵嘴上说得热闹,把上次欠的钱也带来了,心里却想着菊英都做了一天的活儿了,这会子忙得过来不哦。时而又用余光往灶屋里瞟。父亲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只是嘴上不说,仍旧东拉西扯。 

也许是饿得太久了,三人都吃得很香,小赵和父亲每人倒了碗酒,就着花生米吃得正香呢。 

小赵准备起身去舀饭。 

“我去。”菊英放下碗筷,小赵却犹豫着是把碗递过去好呢,还是不递过去好,父亲漫不经心地说:“菊英,给我带碗来。” 

菊英接过父亲手里的碗,又从小赵的手中拿过碗来,自去灶屋舀饭去了…… 

菊英吃饱饭,他们两人还在边吃边喝边拉家常呢。菊英便晒稻草去了,冬天牛还得过冬呢!路过王大妈家,王大爷嘿嘿一笑,冲菊英说: 

“菊英,你们家今儿谷打得闹热啊?” 

菊英知是打趣她,红了脸,也不好怎么说得,笑了笑说:“大爷吃饭了么?” 

“自是没有你们家今儿吃得闹热啊。” 

菊英也不说话,加快了步子。“老不死的,就会嚼舌头,下巴嚼不掉你……”啐了一口便跑着晒稻草去了。 

天黑得看不见路了,菊英才摸黑到家,父亲洗了碗喂了猪,正在堆谷子,看到菊英回来了便问: 

“晒完了么?” 

“嗯。走了么?”菊英说着便坐了下来。 

“哪个?噢!还在这里歇么?”父亲嘿嘿一笑、 

菊英翻了个白眼儿,自去洗脚睡觉。 

不知不觉,桂花又一次挂满了桂花树,八月里一场桂花雨滋润了菊英的心,菊英站在雨中,享受着雨的洗礼,看着雨珠儿欢快的从一片树叶滴到另一片上,然后再落到地面,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激动,却又静静的倾听桂花雨告诉她有关桂花的故事。 

“菊英,快进来,淋冷凉了是闹着玩的么?” 

父亲站在门口,一脸严肃地喊,菊英便小跑着进了屋,换了干衣裳,用帕子擦她快及腰身的头发,头发散下来,像一块黑布垂在后背。 

亦不知父亲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菊英,把你的头发剪了吧?” 

“说啥呢?”菊英一愣,直勾勾的盯着父亲。 

父亲也是一愣,原本是说着玩的,没想到菊英的反应这么大,不由得一笑说:“逗你玩儿呢,知道你舍不得。” 

“多大了都,还是小孩子么?”菊英嘟嘟嘴,复又继续擦她的头发。 

“凭你大到一百岁,你也是我女儿,谁还敢说不是么?”父亲说着就走了出去,菊英知道的父亲的牛劲儿上来了,也就不说话了。

 八月的天气说雨就雨,说晴就晴,第二天,太阳依旧从东边冒出来,高高的挂在山头。 

父亲放牛回来,依旧拿出去年的那块大布:“赶紧的把桂花收了吧,再来一场雨的话,这么好的桂花就要喂稀泥了。” 

这可把菊英高兴得。她想笑,想大笑,想哈哈大笑:“行!” 

两人把布在树下摊开抹平,父亲爬上了书,但是速度比去年稍缓了许多,菊英站在桂花树下,仰着脸,任凭桂花打在她的脸上,亲吻着她的眼角,伸手接住几朵儿,盯着小小的花朵,不由自主地笑了,送到鼻子边,使劲嗅,像是巴不得把所有的香气都吸光一样。 

“今年不上来摇了么?”父亲有点儿喘。 

“好嘞。”菊英一溜烟儿的上了树,使劲儿地、放开了胆儿的摇,忽然来了兴致,唱起了《龙船调》:“正月里来是新年呢嘞咿哟喂,妹娃儿我去拜年嘞哟喂……”“八月里来桂花香嘞咿哟喂,妹娃儿我去……”菊英突然停住了,红了脸。 

“怎么不唱了?”父亲隔着层层树叶问。 

因为下一句是“妹娃儿去看娘”,菊英有点儿不好意思唱,这还没嫁呢,哪里就来看娘了,就算是嫁了回家也只能是看爹啊。想到这儿,她又想起了小赵,不由得一笑,脸也跟着红了。 

“忘词了,要不咱们换一个吧?唱什么么?” 

“行,只要是你唱的就行。” 

“那就《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吧。” 

“这个我喜欢。” 

菊英的嗓音又尖又脆,父亲听着高兴,也跟着唱了起来。 

等到树上的花儿都摇落得差不多的时候,菊英像往常一样跑到屋里拿出几个筛子来,仔细选出里面的枯枝黑点儿,这次,父亲没叫她拨掉头上的桂花儿。 

菊英对晒桂花最是尽心的了,啥时候心里都记着呢!这天菊英在灶屋弄中饭,弄好了准备叫父亲回来吃饭,但只一出来就傻眼了,摘桂花前来了一场桂花雨,摘之后又来了一场,绵绵的细雨把晒得快干的桂花淋了个透,菊英以为,必是要长霉无疑的了。冲进雨中把桂花端进来,心里又急又悔,却也无法,只是望着打湿的桂花发呆。 

父亲在后面挖苕,虽然下雨了,但是猪还是要吃呢,没得法,还是要挖。一挑苕都要挖满了也听见菊英喊吃饭,也没见她送雨具来。边走边想着不大对头,也就加快了步伐,连溜带滑的往屋里赶。 

一到屋就看见菊英痴痴的发愣,两眼无神,活像东头的夏大傻子,只差没流口水了。父亲边放箩箩边喊:“菊英,菊英呐,咋了?哪里不舒服?”父亲跑过去碰了一下菊英的肩头。 

“桂花儿打湿了。”菊英带着哭腔指着筛子说。 

“唉哟,你要唬死我啊!我当是啥大事儿呢!”父亲松了一口气,“好啦,吃饭了再说。”说着伸手去拉菊英。 

“饭?”菊英惊醒,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似的跳进灶屋,糊味儿弥漫着整个屋子,菊英揭开锅盖,忙忙地翻了几下饭,本来只有锅底糊的,这下糊的没糊的全拌在一块儿了,黑白相间分布,菊英又想起什么似的跑到灶门前去蒙火,该做的都做了,菊英看着从灶门里喷出来的灰发愣。 

父亲站在门口看着忙得团团转的菊英,又好气又好笑:“越大越像个小细娃儿了,遇到个事就慌!”说着就走到灶前,把糊饭舀起来全倒进猪苕桶里。 

“把火烧起。” 

菊英心里堵得慌,待要不做,又不好说什么得,只好把火烧燃。父亲下了面条,从坛子里夹出一碗姜来:“快来吃。”父亲把面端到桌上,跟着走了出去。菊英不说话,也不动。 

父亲把几个筛子重在一起端了进来:“把火加大些。” 

“用火烘?”菊英惊喜的叫道。 

父亲嘿嘿一笑:“遇到事不要慌,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快去吃面。” 

菊英加了几块柴,自去吃面。父亲把桂花摊在锅里,用筷子来回翻,十几分钟的功夫,桂花儿又全都干了水汽。 

父亲也落座吃面。 

“成色不好了,管不了多少钱。”菊英敲着空碗说。 

父亲一巴掌拍在菊英敲碗的手上:“乞丐才敲碗!——谁说今年要卖了?留着自个儿喝,有空了做点儿桂花糕吃。”其实父亲不喜欢喝桂花,一则是嫌它味儿太淡了,二则是觉得香儿闻着闷人。为的是不使菊英像丢了魂儿似的,便如是说了。 

“真的?”菊英一嘟嘴,又敲了一下碗,“谁还不知道您儿家不爱那玩意儿,任凭您怎么处置吧!”说着把碗送到灶屋去了。父亲大口的吃着面,没再说话。 

冬天里,父亲砍竹子开机织背篓和箩箩,菊英开始做鞋,为那边的公婆姑子做的,这里的规矩,新娘过门都要带鞋过去的。菊英做鞋的手艺是跟着村里的王大妈学的,针脚密,好看又耐穿。 

第二年桂花开的时候,菊英就穿上了火红火红的嫁衣,长长的头发挽成髻,极具古典美。接亲来的人很多,父亲喝得烂醉,一个劲儿的说好欢喜好欢喜,菊英便哭了。 

今年的桂花儿,得父亲一个人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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