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高铁上，冷气吹的直哆嗦，隔着玻璃窗外灰蒙蒙的天气，又是一场雨。连川的塑料大棚和灰白的烂尾楼覆在暗黄色的土地上，一座城接着一片旷野，匆匆眼前闪过，恰似酒醉时脑海中飘浮。近年来越发厌倦旅行，往往离开时的画面都是如此苍凉的煽情。
算上北京，也游历了不少城市了。比较起来北京算比较有韵味的了，虽然如今也归为那类都市。在上海生活最久，上海的感觉就像午夜路灯下走出的女郎，红唇似血，丰乳肥臀，着一身紧身皮草，兀自屹立灯柱下，一抹眼角余晖轻瞟，看客还在痴枉那窈窕的背影，却已消失在夜色之中。而北京却像月下踟蹰路口的小镇姑娘，柳眉轻蹙，皓齿微扬，乌亮的头发挽成咎，衣着红花点缀的白裙，边走边望，迷失在四合院古旧的围墙和高楼大厦交错的网。上海更真实些，北京更迷幻一点，弄堂里哼着小曲儿的闺秀随着朱红围墙一同被风沙剥落，青石台上的小贩浓重悠长的吆喝伴着记不清年岁的梧桐在秋后静静飘落，紫禁城的车水马龙，王府井的巷陌街头，八达岭俊秀的山林间寥寥孤烟，菜市口肃杀的威严染红了白雪，昆明湖中又有多少故事丢失于历史文献。然而繁芜总敌不过时间，人头攒动，霓虹灯照不开紧锁的门户，珠光宝气的商店驱逐了小贩，空余下几间老弄堂里京腔小调从收音机里传来，随着晚霞渐渐消散。
三日北京与我最深便是北京人了，慢条斯理，三五人的公交小站也要排成队，句句您儿不离口，外来的客人当然既陌生又新鲜，中华这两个字蒂固的印象在脑内覆了几个圈。三千年终归是留下了些什么，虽然四合院早已看不到须发皆白的老者笑容可掬，虽然什刹海边早已被妖治的灯光围了满圈。这座城市似乎一直在掩饰些什么，拥挤的商业街忽然冒出一个青瓦朱墙的小楼，似乎又在遗弃些什么，古香古色的建筑群里竟堆满了酒吧。这座城市让人陌生又熟悉，不免质疑中学刻本里的总总情景。简而言之，算是迷茫吧，至真至善，远不像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描述的那般简单。形而上学或者历久弥新，这些西方讨论了数千年的话题不知在我巍巍天朝是否会继续讨论下去，即便如此，也当和我等无关了。
首日长城当是最惊艳，三层楼高的城墙随着山势蜿蜒，接近六十度的坡度忽高忽低，有时是一级级台阶，有时则是一个斜面，没拉钢索和扶栏便上去了，蹦蹦哒哒竟没出几粒汗。站在最高峰，沐着西北和东南交错的风，俯瞰，峰峦叠嶂，绿树碧山绵延至目光尽头，豪情万丈，一时浮起杜甫的两句诗篇。看到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刻印，更想高歌一番。真乃自然天成鬼斧神工。休息了两刻钟，下山的路面前却是犯了难。七十度的坡度一眼望下去悬崖一般，紧握钢索，不敢丝毫大意，小碎步缓缓下行，越过两个山头就感觉腿肚发软，等到下了山，恨不得直接趴地上，膝盖就像半斤白酒后不听使唤转圈。沉沉睡了一晚，依旧像万千蝼蚁生撕力钻，折腾一个钟头才起身洗簌。印象这么深，必然也是这煎熬所致，无怪人说痛苦就比欢乐长久。可气的就是什刹海了，南锣鼓巷绕了几个弯儿过来，腿脚酸疼，见柳荫下几张沙发，没带犹豫坐了上去，操着京腔的胖男人还没带我们坐稳就一溜小跑来了，点了酸奶和酸梅汤，外面一起不到10块，可胖子笑盈盈地说了声七十五，看着已经扎进去的吸管，依依不舍地将毛爷爷送归了皇城。至于颐和园，除了大竟没找到关于老佛爷的半点证据，宫院里净是卖纪念品的，不足为论。三日下来，新鲜感散了，也玩累了，当晚就决定回上海了。
下了火车，才想起些遗憾了，北京二锅头还没试过。不过无妨，留点遗憾以后兴许才会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