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第三十四章 别江南）

（一）

　　阴冷，潮湿，终年不见日光，是几乎所有浅层地下所共有的天然属性。议会建立的防空洞自然也不例外。由于其所要防御的敌对势力早已不复存在，防空洞自然也已经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很快，便被彻彻底底地遗弃。狭窄的隧道洞顶镶嵌着的已经彻底失灵的照明灯，以及其锈迹斑驳的灯座，便是这一点最好的体现。
　　然而这里此刻，却重放光明，幽深寂冷的地下洞穴，此刻被照得有如白昼。发光的来源，却不是那些照明灯，而是每隔百米，便俯拾即是的一堆堆闪烁着莹蓝色辉光的——立方体。
　　立方杀阵。若找一个词来形容这里此刻的情形，那么不会再有比这个词更加准确贴切而又形象的描绘了。如果现在穿行在其中的一行人无法成功终结它们的话，再过三个小时，下一次爆破，便又会有数万人随着那漫天劫火，灰飞烟灭。
　　此时，这一行人已经拼尽全力。“还有多远——”一路狂奔，眼观六路的同时，洛安大声叫喊，声嘶力竭。并非寻常音量别人便听不到，而是他此时只能用这种方式缓解自己胸中的压抑和紧张。毕竟单靠速度还是远远不够的，他们还要小心避开那重重堆积在角落中的活化冰晶，毕竟稍有扰动，便是天崩地裂，地裂天崩。
　　“前面左转，下楼梯，到B7-IIS12区，下面沿着大道，直通中央传输管线。”卢启超依然沉着冷静，轻车熟路地带着路，仿佛这有若米诺斯岛迷宫一般的地下防空洞，就像是自家的后花园一样“海水淡化场的总线控制器分居五处，我们要做的是关闭所有的控制中枢，在整个系统离线的情况下，水流会全部走向主线，理论上这样会在主线内部的汇集点造成巨大的水压，这样海水将会突破B10层的中央大厅地面涌进来，水流量巨大，几分钟里就可以彻底将防空洞填满，我们的危机也就解除了。时间紧迫，到达中枢之后我们只能分头行动，每个人负责一处——新海区洛安负责，蓬莱区老爹负责……到了中央传输管线以后的路线很容易辨识，出去便是你们各自的目的地。到时候我会远程告知如何进行操纵。”他连珠炮一般地给出了任务的解释与指令。一气呵成，千钧一发之际，没有时间由众人选择，这种专断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
　　“没问题。”已经下到下一层的大道，这里比上一层宽敞许多，而且或许是由于已经是地下七层，距离地面已经很远，因此这里没有任何立方体的痕迹。卢启超打开手持的探照灯，驱散黑暗，众人以自己能够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追随着他。
　　既然可以无所顾忌，这一次，他们健步如飞。
　　“好了，我们到了，每个人去把各自的使命完成，一切就可以安然度过”到达中央传送管线，卢启超站在巨大的圆形大厅正中，指着身后五扇仍然闪烁着各色指示灯，分别贴着不同地区对应标签的机械门说道。“我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出发到抵达对应位置，总共需要约十分钟，因此十五分钟后，我会再次和你们联系。”扬了扬手中的对讲机，他一步当先走向自己负责区块的机械门。“女士们，先生们，祝我们好运，我们会需要的。”大门打开，所有人各就各位，在门再次关闭之前，卢启超站在电梯间中，对着众人竖起一个OK的手势。
　　虽然卢启超看起来镇定自若，但是不论是克劳迪娅、西德尼、卢震、还是法兰克，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张开的三个手指，正微微地颤抖。
　　一声闷响，大门关闭，洛安轻叹一口气，胸中的紧张又松了一松。墙上只有一枚红色的按钮，不大不小，端端正正地嵌在内墙的中央。那便是他的此番旅程的终点。
　　或许，也是他人生旅途的终点。
　　然而与以往不同，这一次，他没有退路。深呼吸，吸气，呼气，他伸出手，用力按下眼前的圆形按钮。不知从何处发出一声喑哑的提示音，按钮转了九十度后，升降梯没有向上拔升，而是向着前方，悠悠然疾驶而去。
　　按钮旋转的一瞬间，洛安感到自己的眼前不是一枚按钮，而是一盘巨大的轮盘赌，表面上胜负难断，实际千机重重。而自己与其他的五人，正在与埃尔文的亡魂进行着一场生死赌局，赌上的，是厄尔尼诺所有二百二十万人的性命。
　　够了，不要再浮想联翩了。摇摇头，洛安将自己的神思拉回现实。腰间的对讲机发出琐碎的杂音，他不知道其他人此刻是什么心境，不过在这种生门死门的分界线前，没有人能做到镇定自如吧。
　　寂静。
　　死寂。
　　牵引升降梯的钢缆的消音功能做得十分优良。此时此刻，刨除掉稍稍从钢缆上传出些微几乎听不到的摩擦声，以及升降梯内如耳畔细语呢喃一般的电子噪声外，整个氛围，寂静得洛安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
　　以及心跳、脉搏。
　　耳朵开始蜂鸣。
　　头晕。
　　可恶。
　　可恶——
　　不行，再这样下去，自己会疯掉的。他拿起对讲机，将其对话按钮按下。虽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但是至少可以互相缓解些各自的紧张感吧。
　　然而，有人比他抢了先。
　　“有人在么？”卢启超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出。
　　“谢天谢地……终于有点人声了……”随之而来的是卢震的沙哑嗓音。
　　“……我在。”然后是克劳迪娅。
　　洛安笑了笑，看来彼此彼此，几人和自己都是一样的紧张和不安：“哈哈，看来都是耐不住寂寞喽——”
　　“是啊……到了紧要关头，谁能控制住自己？还是交谈交谈能够缓解一下的啊……”对于说出这话的人，不是卢震，而是卢启超，洛安感到有些微微惊讶，看来这一对父子，还是有些相似点的。“那既然如此……找些事情来做？”
　　“你不会还要去下你那活见鬼的五子棋吧？”西德尼带着些调侃的语气回敬了洛安“要真是那样，那我现在就认输好了。”
　　“什么五子棋——”原来西德尼还记着那一次的交手，洛安笑出声来：“这地方连石子也没有，怎么下？！反正复杂的东西也玩得够多的了，倒不如……成语接龙怎样？”
　　“……你是三岁小孩子么……”西德尼对洛安总是搞这种无厘头的游戏感到十分无语。
　　“是的，他是。”克劳迪娅忽然插入一句。
　　“……原来你也会开玩笑……”洛安哭笑不得。“怎样，来不来？”
　　“来就来喽——”卢震出面缓解了有些尴尬的局面“这个时候还挑剔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玩玩呗~”
　　“我没意见。”卢启超表态。
　　“我无所谓。”克劳迪娅也表示同意。
　　“那就从我开始喽——”洛安笑了笑，笑的却有些苦涩。他想到了叶枫，想到了渡边，想到了葛青升，想到了谢城，想到了曾经这样的场面是多么寻常而普遍。千愁万绪如同一阵层云一般，扑面而来，剪不断，理还乱，令人暗自伤神。
　　不行不行，这样又要破坏气氛了。他摇了摇头，一口气吹散密布的乌云。“那就我先来，扶摇直上，上。”
　　“上善若水，水。”卢启超的声音里，少了些低落，多了一丝释然。
　　“水落石出，出。”卢震接过话茬“出神入化，化”似乎感觉一个不过瘾，他又不上了第二个，第三个“化险为夷，夷。”
　　“夷然自若，若。”克劳迪娅继续向下接。“若涉渊水，水。”似乎不接上两个，就显得自己笨拙无比一样。
　　“水落石出，出。”轮到西德尼的时候，对讲机里沉默了片刻，随后西德尼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出神入化，化。”他依样画葫芦起来。
　　“化险为夷，夷。夷然自若，若。”又轮到洛安。
　　忽然，所有人都愣了一愣。
　　随后，所有的升降梯里，都响起了轻松愉快的笑声。
　　空气仍然冷冽，气氛依旧沉闷乏味。
　　然而几人的心情，却变得轻松许多了。


（二）

　　又是低沉的轰隆声，门迟缓而笨重地打开。眼前的房间不大，屋顶四角及中心五枚已经染了尘埃的灯管给房间带来了微弱而斑驳的冷光。房间没有窗户，正中摆放着三排如小山一般的“立柜”，上面的指示灯与照明灯一唱一和地闪烁着，给人以一种强烈的孤高冷艳之感。
　　由海水淡化厂新海区的控制中枢，便是这三座所谓的“立柜”了。另一侧的门似乎是锁死的，无关紧要。洛安快步走上前。生死事大，没有时间环顾四周。他拿出对讲机，表明自己已经到达目标：“洛安就位。”
　　随后的一分钟内，其余四人也表示自己已经到达既定的控制中枢。“那好。”深呼吸后，卢启超开始了指导工作：“控制计算机分为A、B、C三座，其中B、C为备用系统机……”
　　为什么要把备用机与主机放在一起？感到这样做十分不明智，洛安不禁有些疑问。
　　卢启超接下来的指导回应了他的疑问“其中B机为单距备用机，C机为双距备用机。为了不损坏机器，我们需要严格遵守规程进行关机作业。各主机均有A、B、C的标识，现在请大家按下A主机上面的那排白色按钮，从左到右依次按下。”原来不是本地的备用机器。
　　按钮很快便被找到“完毕。”依次按下按钮，见左侧的主机A上闪烁的灯光渐渐熄灭，而位于中央的主机B却渐渐亮起，洛安与其余几人将指示顺利执行的结果报告给卢启超。
　　“好，然后现在B主机已经启动，B机与A机有一些区别，关机指令发出后会有一段时间的延迟。而且由于你们关掉的是别人的主机，所以可能需要等上片刻。”
　　又要等待么……洛安愣了一下，随后又快步走到B机旁，依照指示执行了同样的操作。果然，操作完成后，主机B没有任何变化。
　　既然说要等待片刻，那就等待片刻吧……他在房间里转起圈来。一旦停下，又将是一片死寂。他不喜欢那种了无生机的氛围。
　　一圈。
　　两圈。
　　三圈。
　　四圈。
　　走到第五圈半的时候，一声轰鸣自寂静中炸裂而出，吓得洛安差一点跳起来。轰鸣自主机B而出，其上的指示灯一瞬间黯灭。看来另一端的指令，已经传达到这里了。
　　主机C已经点亮，“完毕，下一步是什么？”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台主机，洛安不免有些激动，声音里也夹杂了一些颤音。
　　“唔……稍等，我这边还没有……啊，好了！”卢启超的声音里同样夹杂着颤音“然后主机C要麻烦一些，出于安全角度的考虑，这台主机应该是进行过加密的，密码是二的六十四次幂减一。密码盘就在主机的正中央，很明显的。”
　　“等等，密码是什么？”西德尼出现在对话中，刚刚那晦涩的数学密码似乎让他有些恼火。
　　“1844-6744-0737-0955-1415。”洛安毫不犹豫，棋盘上的麦粒问题、金盘的世界末日问题，这些数学上曾经的经典问题的解，最终都指向了这一神器的数字。而这数字，他早已烂熟于心。
　　拂净键盘上的灰，他快速敲入密码。键入无误，主机另一侧传来酷似光驱弹出般的声音，他快步走了过去，发现主机的另一侧原本黑暗的显示屏已经亮起。上面曲曲折折的淡蓝色曲线如同屏幕保护程序一般缓缓流淌，洛安大概可以猜出，那便是管线中奔腾的水流。
　　除此之外，屏幕下方，伸出了两枚滑动式手柄。“好了，既然我这里的屏幕已经亮了起来，那么大家的密码都已经键入完毕，现在拉动下方的两枚手柄”卢启超出现的恰是时候“如果不出意外，这便是最后的工序了。”
　　最后的工序？
　　洛安一瞬间不由得愣住了。
　　这么简单？
　　真的这么简单？
　　他们就这样拯救了苍生，拯救了二百二十万人？
　　发愣只是一瞬，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激动与欣慰。
　　深吸气，深呼气。
　　深吸气，深呼气。
　　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他却仍然无法抹平自己已经如钱塘江水一般波涛汹涌的心情。
　　既然如此，那便——
　　闭上眼吧。
　　闭上双眼，他伸出手，金属的质感握在手心，传来沉甸甸的分量。手柄生了锈？他不知道。但是，个体的生命，五人集体的生死，二百二十万灵魂存亡的分量，或许正是这样的感觉。
　　有一瞬间，洛安甚至怀疑，自己究竟能否拉动这份“重若泰山”的责任。
　　我能。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用力。
　　把柄发出“嘎吱”一声，缓缓拉下。
　　随着把柄徐徐运动，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放了下来。
　　呼……
　　结束了。


（三）

　　一秒。
　　两秒。
　　十秒。
　　半分钟。
　　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
　　洛安迷惑地睁开眼，根据眼前仪器上的显示结果，新海区的管道流向确实已经改变，朝阳区同样，玄武区亦然，根据仪器的显示，五个区块都已经按照要求对各自的管线方向做了同样的调整。此时显示屏上那如五芒星一般向着中心奔腾而去的蓝色流体曲线，以及身后已经显示为死锁状态的升降梯，便是任务完成的完美体现。
　　然而，却什么都没发生。
　　确实，什么变化都没有。
　　发生了什么？
　　“卢，怎么回事？”不假思索，洛安直接向放在一边的对讲机发问。“所有管线均已到位，为什么现在什么变化也没有？”
　　“……出问题了。”卢启超的语气里，没有了先前的不安感，却多了些许无奈。原本淡然的话音，此时，用淡漠来形容，却是更加合适“水压不足，没有办法产生足以冲垮主线管道侧壁及外墙的水压。”
　　“那……怎么办？”听到水压不足的时候，洛安的心底咯噔一声。强烈的挫败感将他重重包裹，他感到一阵眩晕。
　　“没有办法了。”“除非现在能够到定点去实施管线爆破，去强行打通主线与防空洞的壁障，否则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而且，现在时间也已经不够了，中控系统关闭起来容易，开启起来却困难，就算以最快的速度，也需要整整一小时的时间才能重新连线。在那之前，我们只能被锁在这里等死。”
　　完了。眩晕加剧，先前的轻松与释然被一扫而光，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低迷与灰心。功亏一篑时，容易心灰意冷，这是人的天性使然。洛安也没能逃脱这天性的迷局。若不是他向后一仰，靠在了主机B的侧壁上，此时或许他便已经瘫倒在地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心跳加速。
　　心跳减速。
　　加速是因为死亡临近。
　　减速却是因为心先肉体一步而亡。
　　“克劳迪娅？”至少临死之前，要和某些人在一起。此时他们彼此的纽带，却只有手中这两掌见方大小的黑匣子。
　　“……”对讲机中除了沙沙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克劳迪娅看来更想选择独处。恍惚中，洛安似乎从沙沙声里读出了脚步的声音。他苦笑一声，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也罢，又为何要给别人徒增困扰呢？想到这里，他顺势一滑，坐在地上。眼前一幕幕重现，自己一人，与老师，与叶枫，与谢城，与葛清升，与渡边，与克劳迪娅，与埃尔文，与西德尼，与刘煜，与卢启超；在家，在议会，在公会，在厄尔尼诺，在梵蒂冈，在西伯利亚，在……
　　上一次在饕餮被处决前的感觉再次附上全身。洛安感到脖颈一阵发凉，一阵发麻。死神的镰刀，横在颈上的感觉，或许就正是如此吧……
　　想到这里，他放下心来。闭上眼，任由画面重放，回放；自己一生所历堆叠，堆砌，重复，反复，排比，鳞次栉比。万花筒一般的影像，混乱无比，然而不知为何，却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就这样吧，静静地死去。
　　孤独一人。
　　寂然。
　　安然。
　　然而总有一些人或事，让他永不得安宁。
　　“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对讲机里居然响起的破口大骂声打断了洛安的生平回忆录“为什么她能出去——”西德尼声嘶力竭地怒骂，显然已经是对眼前所见的一些事情出离愤怒了。
　　“……怎么……”洛安发问，有气无力地发问。
　　“怎么了？自己去看你的显示屏去，他妈的，临阵脱逃，真是他妈的让人火大，**************”西德尼没有好气地回了洛安一句后，又是一场狂风骤雨一样的怒骂。
　　西德尼的字眼越来越不堪入耳，洛安只得屏蔽了他所在的频道“卢，发生了什么？”刚刚的怒骂，倒是给他了些许精神。
　　“……克劳迪娅不知用什么方法打开了房间另一侧的那扇门。”卢启超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回复了洛安的疑问：“不科学啊……那扇门只有拥有管理员权限才能打开，她是怎么打开的……”
　　“她离开了？！”洛安惊愕，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克劳迪娅不是临阵脱逃的人“那扇门通向哪里？”站在克劳迪娅的角度，洛安发问。
　　“另一侧自然通往海水淡化厂，以及地面之上喽……”说到这里，卢启超也微微表现出了一丝愠怒，然而这丝愠怒刚刚燃起，便又转瞬熄灭“除此之外……天啊，她难道要……”
　　“要做什么？！”洛安心中的大石猛然跳到了嗓子眼，一种极度不详的预感笼罩上他的心头“快说，除此之外怎么了？！？！”
　　“那里又一条紧急通道，连接防空洞……原本海水淡化厂的地下车间也是作为备用防空洞而建立的……”或许是过于惊愕的原因，卢启超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仿佛刚刚牵引着胸中大石的线忽然断了一般，洛安的心一瞬间仿佛被重物猛然一击，直打得他喘不过气，回不过神。过了好久之后，他才再次汇聚了自己已经被打散了的精神“……再说……一遍？”
　　“海水淡化厂的车间和防空洞是连着的……”卢启超又一次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他“而且……没错，她正是向着那个方向去的……”这一次，洛安心中的恐惧得到了证实。
　　克劳迪娅要亲自去执行那爆破任务，去拯救他们四人，去拯救二百二十万人。
　　然而此去，却是死亡之途，再无归反。
　　“那还等什么？！快想办法阻止她啊——”洛安顿时满脸通红，额头的青筋陡然暴起。自己不能容许三日之内，同时失去三名至亲之人。绝对不许——“快啊！！！！”
　　“没有办法阻止她……”卢启超发出一声令人恐怖的冷笑“她拥有最高权限，这里设置的任何障碍都阻止不了她……此外，她早进入了应急隧道……已经不再受这里掌控了……”
　　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加速，血液暴涨至头顶。洛安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一般，火辣辣的，胀痛无比。他一拳击打在主机侧壁上，力道过猛，指关节发出一阵悲鸣，鲜血也随之顺着侧壁上乌黑的凹槽汩汩流下。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问题，只能等到之后再去提问了。
　　一声闷响，四壁、天花板、地面随之颤抖起来。
　　克劳迪娅已经实施了爆破。
　　也宣告了自己的死刑。
　　亲手。
　　洛安匍匐在地，耳朵贴着地面，感受到的声音异常清晰。涛声滚滚，怒涛惊心。其中夹杂着的，除了接二连三的爆炸声，还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颤抖愈加剧烈，愈加猛烈，墙壁上浮现出裂缝，蔓延到天花板，蔓延到地面，又从另一侧复合，将整个房间四分五裂。天棚碎成十数片跌落下来，主机也在如地震一般的剧烈震颤中一头栽倒。终于，不堪大地的愤怒，主机B与主机C失去重力之神竭力维持的脆弱平衡，向着洛安排山倒海一般压倒下来。
　　失去意识前，他看到克劳迪娅又出现在面前，若无其事。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后——
　　拢了拢——
　　那一头——
　　亚麻色的头发。
　　咚——
　　世界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