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愚人节，四月的第一个周末就来了。连绵不绝的阴雨坚持两天，周围的一切包括我都渐渐散发些腐霉的味道。该出去走走了，早上买的面包胡乱嚼了几口，撑上旧格子伞，披了衣衫，锁上房门。
本来预想着加班的，临近了，不知怎地，又换了想法，倒终究是躺床上惬意。方一走出大门，扑面一阵清爽， 糅杂在尚有些轻寒的风中，倾入鼻息，穿过喉咙，直抵丹田。长吸几口，胸中的积郁也少了大半。方才两天未踏出房门，如今却像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境地，整天窝在这腐朽的阁楼里，即便是通透如珠玉，也不免蒙尘。人本是天地间的生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到如今有了手机和电脑，却常常与这天地生了间隙。回想曾经孩提，何曾会因蒙蒙细雨阻断了脚步。如今身体更加强健了，手脚却困乏了，在人与人之间的交际中疲于奔命，却忘了人与天地的共存。蝇营狗苟，悉悉索索，总忘了人原来生存却有如此这般宽裕的天地。总被心情左右，总忘了如何去左右心情，总是经历时错过，总是错过时悔愧，悔愧时又暗生无奈，无奈成了麻木，麻木就意味着错过更多，反反复复，生命如同这般在这悲喜之中流离惘过，所以古人说，俯仰之间，便是一生。
雨点啪啪落在地上，地上坑坑洼洼蹦起几道水花，水花悠悠荡荡漾起几圈波纹，波纹弥散开来悄然这个雨季。咿咿呀呀的广场舞乐声消失了，这倒让我对这平日喧嚣的小区公园添了几分不惯。人有悲欢，月有阴晴，承蒙上天安排这一道连夜的润雨，才让这覆满植被的公园终于得到些许歇息。几颗柳树，几颗梧桐，几颗柏树密密挨成一道围栏守护着其间的花花草草，偶尔划过一道春风，水珠哗哗落下，不知是来自天空，还是寄存在枝头。我喜欢这些树的原因倒不是说他们有多么挺拔伟傲，只是因为他们隔绝了环绕在外的几栋斑驳老楼乒乒乓乓的锅碗瓢盆碰撞，只是他们掩住了马路那边的车流来去穿梭，而这雨落时分，刚巧也隔住了行人的脚步，正如一座堡垒，在刚刚那有限的几分钟里，只属于那个时刻的我，而不属于这个习惯宣泄的城市。拥有是幸福的，瞬息即逝的拥有，则更显珍贵。
头抬的太久总是会累的，这个时候不妨看看脚下。一地落叶纷纷扰扰，细细密密铺在地上，似乎提前约好的，榆钱圆圆滚滚，柳絮像安歇的毛虫，杨叶就大度多了，几乎哪里都夹杂着一些。各自零落本是优雅的景，堆积在一起却显得狼藉，书里没说错，美是自私的。虽是烂漫阳春时节，竟有了些萧索，倒像是在埋怨春风太过凌厉而缺少了温情。其实也无法，新生，哪个不是踏着旧物的尸体，美艳，哪朵不是氤氲着丑陋的泥沙，成长，哪个不是浇灌着鲜血，历史，从来都是森森骨骸。
远去的人终究还是远去了，有的埋在坟里，有的埋在梦里，害怕忘怀的，便用笔记录下来，草纸上寥寥几个空落的字，记忆似乎存在过，但从未永恒。山川许是有些业已崩塌，河流大半也许早已堰塞，但渴望回归从前的心情，似是从未变过，即使明知亡故已是奢求。这便是人心，明知不可为而妄为，明知不可往而为之。昨日之事，今时之忧，岁月空老，人世悠悠。人常说，斯人已去，今人自励，许多未及探究和畅想的结局和原因，只能从胸臆渐渐散落风里。往日不可追，今日又不可不顾，与其说人在主宰这生命，不如说是昭华在推人奋进，往昔总总，不过红尘一梦，梦若醒了，脚下便停不得，梦若未醒，又丝毫不会阻碍天明。生活的表象化为生存的真相，呜呼，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临近黄昏时分，雨终于歇了，只有房檐上滴滴拉拉还顺着水珠，才刚过六点，天已经半墨了。春天横亘这么几场阴雨，多少有了些暮秋的意思了。也罢，人生本就无常，奈何天气。佛家说，一切凡因皆是幻象，成于眼，而知于心。春秋之间，不过一夏，人生百年，不过睁闭。春暖花开，风生叶落，一切皆是因缘。何乎天地？何乎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