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波里仍然流动着残存在灯火熄灭里的温柔夜色,体验,在晨昏临界的那个点悄然而生,像是等待从昏暗幽冥的茧壳里脱逃出来的流光溢彩的清晨。
接过工作牌,拇指正好按在那三个醒目的黑体字——体验者,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秒针的七千二百个踏步。未知的短暂时光,它还没开始就让人憧憬。然而,那一刻我的所想,只是一个体验者,一个人的孤独体验,换掉以往的身份,无须装饰,无须思虑,仅仅带着一个人体验的感觉,走进另一个世界。然后趁着他人的还未曾察觉,再次悄悄地离开,没有任何生活的包袱和拖泥带水,干脆的纯粹的,退到一个世界的幕布之后。
不可否认,最初我带着有理有据的抱怨去面对我正值的工作,站立,等待,静默,存放好顾客的包,寻找顾客的包,递给顾客的包,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在无聊的循环中消磨时光。与陌生同伴的交流被绞尽脑汁后的词穷中断,显然,我们都并未试图在两个小时内就建立起双方的友谊,明确的时间观念阻碍了我们的行动,对于不久后就各奔各院的我们,默契地选择一分手就如同陌路。然后,我竟就在焦急的等待中逐渐地沉淀下了浮躁的心,时间的滴答,就像寺庙里的晨钟暮鼓,我变成了一个敲钟人,不紧不慢,敲出沉稳而有力的空旷之音。这声音穿越空间,到达一个又一个地方,然后带着这个地方的美丽,走进我的心中。
我接过沉重的包,放在暂时属于它的地方,甜美的声音让我抬起好奇的眼睛,“谢谢你啊,买完东西我们就过来取。”依偎在男生臂弯里的女孩儿,温暖的笑容,让我也不禁回了一个微笑。没有无视,没有漠视。曾经的我也经常往来这里,有人接过我的书包,那个时候我有没有给出一个微笑呢?而现在换了一个位置,我看着或匆忙或悠闲的学生,他们或一语不发,或谈天说地,享受着学生时代的乐趣;我看着互相搀扶的老夫妻,他们蹒跚的步伐,让我不禁猜想他们平淡而温馨的老年生活;我看着门外的林荫道,树叶绿得耀眼,风吹过碧波荡漾;我看着擦得发亮的窗户映着蓝天白云,是碧海深蓝和自由的游鱼;我看着阳光铺满大地,仍然有枯叶镶嵌在潮湿的泥土里;我看着,我看着,仿佛有许多东西,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其实,那些都是旧迹,我每天所见的人,所走的路,所感触到的和风细雨。只是,很多的时候,我都忘了去认真得看一看,想一想,我将眼睛藏在心里,将心藏在不知名的繁忙里。我接过每个人递过来的包,哦,挺沉的,主人一定是学霸;真漂亮的包啊,那人肯定是生活里的时尚潮儿。我突然感到很大的乐趣,观察,猜测,无须答案,无须印证。当看到有人过来取包,自然的我就将包递给了对方,“咦,这么多包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我们都扑哧一声笑开了,我支吾着说这只是巧合,然后后知后觉,记得很准嘛!
我就在这种无尽的观察,无限的乐趣中度过了两个小时的义工,时间像流水,意识也像流水,纯粹地个人体验,单纯如流水。我也曾做过兼职,为的是挣钱,美其名曰体验生活,但我知道,我体验的更多的是生活的艰辛,而不是心。也许一个人工作后,承担的更多的是责任,遥想的更多的是目的,体验,只不过是偶尔的一声叹息。大江健三郎在《个人的体验》中写到:“自从经历过那整整四个星期的威士忌地狱后,他回头追问过,为什么自己会连续沉醉七百个小时呢?但最终也没有探究出确实可信的理由。”
所以,我对这两个小时的体验念念不忘,连续沉醉,但是却不愿去多思考原因,只是在幽暗的潜意识里寻找存在眼里心里的温暖记忆,吐出含混的气息。